段筝安慰自己:有个爹也不容易。终于成功说服自己,软糯糯地叫了那鬼魂一声爹。
男子乐不可支,从怀里拿出一张皮毛道:“这是我闲来无事从自己身上剥下来的皮,上面记载着我大狰族控制秘境的方法。宝贝乖,你拿去自己一个人看,以后要是受了欺负,就算没有人替你撑腰,你也可以跑到秘境里来,谁都找不到你。”
段筝听得一愣一愣的,拿着男子给她的皮毛,分外烫手。
她道:“爹爹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好歹也是大妖了,要是真的沦落到被人欺负的地步,一方小小的秘境又怎么护得了我?”
男子虎着脸,非要把皮毛给她,道:“我当初也是大妖,结果怎么着,不也还是在这里面躲了三千年吗?你现在的法力连我当初的五成都达不到,用处就更大了。乖,听爹的,快拿去。”
见段筝还在犹豫,他又劝道:“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把你身边的这个巫族拐到手的。但你见多识广的老爹我告诉你,他的身份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别看你成了大妖,就是修为再往上增几成,你们以后若是吵起架来你不一定打得过他。要是不给自己留个后路,你以后怎么活?”
巫涂皱眉:“我定然不会负她。”
“那可不一定,依我看,你现在正处在某个很特殊的阶段。我猜,不是灵魂出窍就是法力减退记忆全失。我认识的你可是出了名的爱闹别扭,你又怎能保证以后恢复正常之后依然会像现在这样视她为珍宝呢。”男子抄起手臂,气哼哼道:“哪怕我在这之前从来都没见过她,她也是我的女儿。依她娘那德性,她这些年定然过得不容易。我都不给她撑腰就没人给她撑腰了。大巫,想过我这关可不容易。”
巫涂眉峰微敛,郑重道:“我定然不会让她吃半点苦头。不论恢复记忆与否,她始终是我所喜欢的小妖怪。”
“谁让你说这些的,”男子气得跳脚,“我知道你对我女儿一心一意,但你就不能演演戏让她接受来自她亲爹的好意吗?”
巫涂:……
得,他这老丈人不好哄。
段筝听得云里雾里,揪了揪自己的耳朵,甩了甩水珠,道:“他不是剑修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要拿我去做剑鞘呢。”
男子脸色一变,手上迅速画出一个极其复杂图案,引着瀑布水向巫涂砸去。一边砸,一边囔囔道:“死巫师,一大把年纪还惦记着我女儿就算了。还不宠着我女儿点,说要拿她去做剑鞘是几个意思?”
巫涂垂眸不语。
段筝连忙抱住巫涂,气势汹汹:“他是我包养的小白脸,不许你欺负他!”
男子手一哆嗦,瀑布的水流朝旁边偏了不少。
巫涂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还真是他的小妖怪。
男子感慨:“真不愧是我闺女,这气势就是和寻常女子不同。好好好,你爹我看着我们小宝贝的份上不跟他计较。宝贝,你爹刚刚那一手帅不帅?”
段筝心道,那不就是极为粗浅的道法吗?然而为了不再刺激她这个不大正常的老爹,她昧着良心点头道:“帅。”
“我就说嘛,我闺女肯定有眼光。”男子仰天大笑,“只要收下我给你的礼物,你也可以。上面记载着所有控制秘境的法门……”
段筝觉得,她这老爹实在是太可怕了。轻轻叹了口气,举起爪子轻轻一挥,瀑布的水流顿时翻卷,直冲天际,又在段筝的身后落下一场淋漓的雨。段筝爪子又是一动,一条一模一样的瀑布凭空出现,掩盖了雨水的踪迹。
她放下爪子,雨水和多出来的瀑布全都消失了,水流再次沿着山壁直冲而下,一切都回归原样。
她道:“我是修习道法的大妖。”
男子看得津津有味,见状,连忙道:“大妖,我都把我的皮都给你了,你再给我表演一次好不好?”
“这不是我的嫁妆……”
“你终于承认了。”男子长舒一口气,道:“你想通了就好。快拿去吧快拿去吧。”
段筝无言以对。
她张嘴,企图再说点什么,却被男子抢了先。
他道:“你们不是要去九幽吗?秘境之中就有一条河直通九幽之地。具体我已经画在皮上了,你自己拿去看吧。”
自己在自己的皮毛上涂涂画画是怎样的感受?段筝直勾勾地盯着手上自家老爹的皮毛,仍然觉得她这老爹的思路远不是她这等小妖怪能比得上的。
盯了半天,她深吸口气,还是打开了叠得整整齐齐的狰皮。
画在上面的地图极其详尽,不光画上了秘境之中的所有山川,就连山川之外通向哪里都写得清清楚楚。
段筝这才发现,所谓的狐丘秘境,入口和出口都很多,而秘境又太过广阔,此前的一百年里她完全没有遇到过除狐丘外别的出入口。
地图南边,“幽冥”二字标得清清楚楚。那显然就是九幽之地的入口。
“小宝贝,你可还满意?”
段筝呐呐点头。
“幽冥之地有九重,一重更比一重危险。就是你爹我这么厉害的大妖,在法力最强的时期都不敢在九幽呆太久。”男子轻叹,“我听说大巫后来把自己为段凌打造的法宝丢到了九幽,用世间万般怨气千种恶念加以腐蚀,惟愿他的心血不再为逆徒所用。哪知后来法宝在这些怨气的滋养下反倒成了一等一的凶器,让魔族颇为垂涎。”
“这下坏了。”段筝着急地拍着脑袋,“魔族好像也被封印在九幽之地吧?法宝不会真的被他们拿去了吧?”
“小宝贝,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魔族的封印是白虎神君亲手下的,除非魔尊亲至,要不然魔族哪有本事去取法宝?”男子悠闲地躺在树干上,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我给你们说个八卦,魔尊跟白虎神君关系复杂着呢。想当年我被他们骗得好惨……”
段筝没注意到他的话,给他摆上两个馒头当做是贡品,又拜了拜,转头对巫涂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幽冥取法器,别被其他人抢先了。”
男子一把掀开被瀑布冲得稀软的两个馒头,咆哮道:“老子给你们说这么多做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你们离法宝远一点吗?你们懂不懂我的苦心!”
然而段筝已经带着巫涂远走高飞,早已听不到他的话。
男子歇了口气,盘膝坐在树干上轻声道:“算了,反正她跟大巫好上了。我只求大巫关键时刻靠谱点,能够救我家宝贝一命。”
似哭似笑的声音在瀑布的上端响起。
男子狠狠打了一个激灵,钻到树干之中。
很快,两名大汉沿着瀑布边的悬崖走下来,如履平地。他们一人站在树干的一头,齐齐大喝一声,将树干强行从瀑布之中拔/出来,扛在肩上沿着原路返回。
瀑布的上端,不少人沉默地站在那里。
唯有一个女子又哭又笑,凄厉地尖叫着:“我的孩子们啊!我的孩子!”
正是段筝的娘。
有人嫌弃道:“她自己以前说要相伴一生一世的爱人就躺在这树棺里,她竟然还在哭那些她跟不知道什么身份的妖族生下的杂种。啧啧,这个好歹是狰,血统尚可。那些小妖怪,呸!是用来侮辱我们狐族的吗?活该被杀得一个不留。”
“不是还有一个吗?就是那个和她一样恬不知耻的段筝……”
“呵,段筝好歹是修炼道法的大妖。倒是我们小看她了。若是知道,还会给她叛逃出狐丘的机会?这下好了,又多了一个与我们作对的大妖。”
姥姥把拐杖一柱,清喝道:“都给我闭嘴。你们记清楚了,段筝不是从我狐族叛逃出去的大妖,她只是个还不懂事的浪子,以后注定要回狐丘认祖归宗。谁还把她往外推,休怪我一大把年纪了火气还旺盛。”
众狐狸们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狐姥姥疲惫地点点头,道:“开棺吧。”
两名壮实的狐妖连连挥动爪子,浑然一体的树干被一层层劈成碎片。当树棺被完全劈开时,里面的景象却令众狐妖大吃一惊。
年纪大的狐妖都记得,当年这只狰下葬的时候,硕大的躯体将树棺塞得满满的,最后还是狐姥姥亲自施了法术才让葬礼顺利完成。
然而现在,树棺里原本盛放狰的凹槽里空空荡荡,唯有一颗眯着眼睛咧着嘴角的头颅工工整整地摆放在棺材里,似在嘲笑狐族的自以为是。
狐妖们一时面面相觑。
“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略略沙哑的声音在树丛后响起,段凌自树丛后面走出:“狰族有金蝉脱壳的神通,他们死后若是尸体被分成几部分,可以让自己的魂魄在各个部分中转移。”
段凌说着,抓起树棺里的头颅,狠狠朝瀑布下方掷下,道:“他已经被段筝带走了,这个头颅,不要也罢。”
众狐族心悦诚服,道:“段凌,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是怎么知道的。呵,都是老对手了,怎么会不了解呢?”段凌勾起嘴角,尖牙闪烁着森冷的光,浑身气势放开,半点不似百来岁的妖族少年。
入夜,狐妖们都离开了,偌大的秘境之中,只有暗淡如阴影的怪物们在偷偷行动。
瀑布底下的水潭之中,一片同鱼类似的阴影游曳而过,似是擦觉到了什么不同,回头看了一眼,又疑惑地游开了。
石块边,一个狰狞的大头颅偷偷吐了几个泡泡,喃喃道:“都是老对手了,怎么会不了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