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地宫颇大,白幕虚便找了一处作为段筝修行道法的场地。
于是,往往在鬼魂要求凝神静气感悟天地时,隔壁乒乒乓乓打得正热闹。
三只巫族叫苦连天。
鬼魂也忍无可忍,飘去找巫涂理论:“这毕竟是我的地宫,是用来挽救巫族的。你让他们收敛收敛好不好?”
巫涂翻着记录药方的书籍,头也不抬:“我家阿筝要修行,只好借你的地盘用用了。”
鬼魂气得冒烟,感慨这还真是万灵谷大巫,哪怕失忆了也还是会情不自禁向着妖族。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鬼魂鬼鬼祟祟飘到段筝修行的场地,正要施法隔音,不防半空中一条瀑布忽然出现,奔腾而下,将没有实体的他淋成一片雾气,摊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
“锵”,一柄冷若冰霜的剑击打在鬼魂身边的青铜地板上,冻得雾状鬼魂差点变成冰碴子。
白幕虚状似无意道:“你的招式虽有道法加成,但还是太柔弱了。要是凌厉一些,效果会更好。”
鬼魂瑟瑟发抖,就这样已经把他打得很惨了,若是再凌厉一些岂不是要把他切成鬼片?
段筝丝毫不知有个鬼魂正可怜巴巴在一旁摊成一滩。她握着小拳头,郑重道:“我会努力的。白小公子,我要怎样才能变得凌厉呢?”
“你可以想想刀剑,若是你见过修士的剑意更好。试着去理解刀剑的锋刃,再把这丝凌厉融入你的道中。”
段筝沉思片刻,道:“我可以借你的剑看看吗?”
白幕虚抚抚剑脊,有些不舍地把剑双手奉上:“这柄剑是我爹亲手给我打的,你小心一些。”
段筝用力点头,心思全在剑上,伸出爪爪捧起了剑身。
难以言喻的感受扑面而来。
一瞬间似在攀登万仞冰山,寒气浸体,冷如刀割;一瞬间又似乘长风畅游太虚,极目无穷,万物皆空;一瞬间穿梭于列星之间,天地无际,任她畅游……
一念广博,一念纤微。
仿佛刹那之间,她就看遍了世间千姿百态的变幻,灵台空明,似与大道相近。
好不容易挣扎着凝聚成人形的鬼魂看着气息与之前大不相同的小妖怪,惊讶得下巴都差点掉了。
白幕虚不知何时坐到他身边,嘿然道:“喏,她是我师兄给我找来的嫂子,厉害不?帅气不?”
鬼魂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现在正是她进阶的关键时刻,要是被什么打扰到,那可就不好了。”白幕虚瞟了瞟鬼魂,向上咧起嘴角,露出一排小白牙:“等我师兄恢复,他的怒火自不必说。而我作为师弟,关键时刻也要承担保护嫂子的责任才是。”
早就不知冷热的鬼魂激灵灵打个寒战,陪笑道:“白小公子放心,我这地宫最安全不过,定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
“是吗?”
“当然了,我们巫族最讲信誉了,足足几万年的招牌您还信不过吗?”鬼魂庆幸自己不用擦冷汗。
“哦。这样最好了。”白幕虚笑眯了眼睛,托着腮,当真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少年。
鬼魂觉得这位的气场太可怕,赶紧飘了。
一边飘一边在心底飚泪:想当年天底下可是举头三尺有神明,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这白衣服的是哪家的小孩呀?真是太任性!
等等,他好像说过他是白虎神君之子?
……哦。
悲愤的鬼魂再次找上巫涂,踌躇半晌,心一横,不管不顾万灵谷大巫的威名,拽起巫涂的手就走。
巫涂:“等等,我还没找到治疗经脉损伤的药方。”
鬼魂道:“找什么药方呀跟我去干活,书上方子我都记得,只要你跟我好好干,你要什么方子我都写给你。”
巫涂放弃挣扎,跟着鬼魂走到巫族三人组身前。
鬼魂将他按在板凳上,道:“你给他们示范一下,什么叫做凝神静气沟通天地。”
三只巫族期待地睁大眼睛。
巫涂不解:“那是什么?”
三只巫族摊手,他们还以为这个来历不明的同族很厉害呢,原来和他们是一个级别。
鬼魂再次气得冒烟。
大巫本人就不要问这种白痴问题了好不?
将一本基础书丢给巫涂:“自己看。”
巫涂随手翻了翻,隐约觉得这种东西似曾相识,干脆将书放到一边,闭上眼睛按自己心中所想去感悟。
一时间,大巫的威压显露无余,满屋子书卷乱飞,封闭的青铜地宫中刮起一阵阵风。接着,四周平息下来,巫涂的存在感很快削弱。他就静静坐在那里,然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巫涂的巫族们不知为何都觉得那里空无一人。
巫木风喃喃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呀,怎么会这么厉害?”
巫依台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我们也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三只巫族同时叹了口气,而后抱头痛哭。
鬼魂抚额:“不用。你们做不到他那个程度的,这辈子都做不到的。”
因为他也做不到。
巫哈楚忧伤:“我还准备以他那个程度作为我第一阶段的目标,说做不到太打击人了。”
鬼魂:……
以从未有人超越的大巫作为第一阶段的目标,那么终点呢?
为了不打击到他,鬼魂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你加油。”
巫哈楚眉开眼笑,坐下来认真打坐。
巫木风与巫依台叹了口气,也坐下来修行。
刻苦修行的人,往往察觉不到时间的流淌。
一晃,一年也就过去了。
青铜地宫中,段筝凌空而立,爪子在半空中比划着,指尖的法力接近于无。而奇异的是,她的面前,云雾如同游龙般奔腾,恍如实质的山峦此起彼伏,时而生机盎然,时而黄沙滚滚。一条大河从她背后擦肩而过,又昂首而起,好似蛟龙狂舞。
忽然,段筝奔跑起来。在她跑过的地方,一朵朵莲花油然绽放,转眼间又凋零如雨。
一柄结着冰霜的剑斜刺而来,虚空之中,一片树叶翩然而至,与剑相击,铿锵作响。剑势一变,徒然之间猛烈如火。一抔松针飞扬而至,将剑招尽数接下。剑势又变,幽幽似鬼影,若隐若现,飘忽不定。
段筝赶紧将自己抱成一团,一片巨石密集如雨,有的从天上砸落,有的自地上飞出,贴着她的身体,将周遭封锁。
白幕虚脚尖一点,石雨中闪身而出:“若是我舍了命要取你的性命,你这一招也不管用。”
巨石、山峦、河流都消失了,只剩下段筝垂着脑袋站在那里。
白衣小少年扬起嘴角:“毕竟我是白幕虚。嘿,小妖怪,恭喜你成为大妖。”
段筝仰起头,眼睛亮了起来。她小心地问道:“真的吗?我真的是大妖了?”
“嗯。你出青铜地宫以后就再也不用害怕了。凭你这一身道法,天下哪里去不得?”
天下哪里去不得?
段筝怦然心动,尤感觉在梦中,赶紧捏捏自己的脸,痛得嗷呜一声叫了出来。
白幕虚:……
罢了,有天赋的妖怪往往都不正常。
段筝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甩着尾巴跑到隔壁,一下子扑到巫涂背上:“巫涂,白小公子说我是大妖了!”
正陪着鬼魂教导三只巫族的巫涂放下手上的工作,反手抱起她,笑道:“我就知道,小毛团最厉害了。”
三只巫族眼泪汪汪,他们何时才能成为大巫?
巫木风腆着脸问段筝成功的秘诀。
段筝歪头想了半天,道:“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我学的东西都太简单了,因为我太笨才学了一年,没什么秘诀。可能是因为道法比巫术简单吧。”
三只巫族得到安慰,退到一边互相打气。
鬼魂敲戒尺:“人家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不是?天下最难不过修道,咱们巫术虽说也难,比起人家的道法还是要简单不少。人家是天纵之资,自然看什么都简单。至于你们,哼!修行个五十年都还不知道能不能摸到巫师的门槛。”
三只巫族备受打击,再次聚到一起抱头痛哭。
巫涂按住戒尺道:“我替你做了一年的事,现在该把药方给我了吧?”
鬼魂不想放弃这具给学徒做示范的活体标本:“做事情要有始有终,还没教完呢。”
巫涂眉头皱起。
鬼魂抱着手臂仰起头,得意洋洋。
忽然听白幕虚道:“稀奇!巫族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是忘了他跟巫族的恩怨了吗?”
言下之意便是,我师兄没有一口气灭掉巫族是我师兄大度,你们竟然还敢打他的主意,真是不想活了。
鬼魂脸色变幻,呐呐道:“我的意思是……这堂课才上到一半,下课再走吧。”
巫涂这才舒展开眉头。
鬼魂忧伤,将教学用具摆到桌上,准备继续给三个不成器的弟子上课。
段筝嗖地蹿到桌上,指着一张面具问道:“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