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仿若静止。
银眸少年眉头一拧，拖着剑，一步步朝段筝走去。
有长老连忙喝道：“玄天剑的持有者，莫要忘记你肩负的责任！”
“责任？”巫涂勾唇，眸中却是一片森然：“我巫族，生当如林间山风与山涧幽泉，逍遥自在，又哪里是能用区区责任二字所束缚？”
一片哗然。
“你手持我玄天剑门的玄天剑，就不再只是巫族。你还应当为我门中之事出力。”
“既然如此，”巫涂走到段筝身边，抱起害怕得缩成一团的段筝，高高提起剑，猛地扎入地下：“玄天剑还你们就是了，我情愿拿回我的自由之身。”
眼睛往下一瞄，心下一片柔软。
还有他的，怂怂的小团子。
大殿中烟尘四起，支撑了上万年的柱子发出咯吱的悲鸣，而后破碎。
烟尘之中，巫涂从背上抽出一柄竹剑，从容御剑离去。
玉清连忙御剑追了上去：“哪里走！”
却不想深入地下的玄天剑冲天而起，击打在玉清的剑上。剑霎时便碎了，玉清连忙施法稳住身形，狼狈落地。
玄天剑又插回刚刚的位置，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静静地立着。
各长老相互看了看，谁都没有冒然上前。
决云子起身恭敬道：“玄天前辈，可有什么吩咐。”
一股笑声徒然在破败的大殿中响起，肆意张扬，笑得叫人头皮发麻。
一个白衣的虚影从玄天剑上飘出，盘膝悬浮于剑上。他伸出手，毫无顾忌地向周围指了一圈，鄙弃道：“玄天剑门传到你们这里，算是毁了。”
长老们面色铁青。
决云子暗暗叫苦，躬身道：“还请前辈明示。”
虚影嗤笑一声：“玄天剑门成立之初，广纳天下英才，与其他种族无战事时，就是异族来访，也是茶水伺候，门人与之共论大道。正因为如此，万年积淀下来，我玄天剑门才得以立于修者之巅。”
“现在么，”虚影说着，摇了摇头：“修者与妖族的矛盾冲突还未到激化的地步，何必如其他门派的俗人那般排斥妖族？妖族正迎来一个大世，能人辈出。此时不与之交流，数十年后恐怕再也追不上了。”
众长老咬牙切齿地看着虚影。若非说这话的玄天剑门的剑灵前辈，早就被他们拉下去施以刑法了。
然而也确实有人按捺不住，出言问道：“前辈何必涨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虚影淡淡道：“如此格局，也不愧是玄天剑门的长老了。”
说话那人愣了愣，意识到他说的是反话，涨红了脸。
虚影沉默了会儿，回到剑中。
剑芒一闪，玄天剑腾空而起，往镇煞塔的方向飞去。
谁也没注意到，木木跪在破碎地板上的玉心眼中突然有了神采。玄天剑离去时给他传音道：“心中自有是非公道，唯有你让我看到了玄天剑门的未来。”
玉心握了握拳头，热血再次涌动。
此刻，巫涂携着段筝已飞出大殿百里开外。这个距离，正是玄天剑门的边界处。
迎面碰到驾云慢悠慢悠往回赶的玉和。巫涂拱手道：“玉和师兄，告辞。”
玉和疑惑道：“出了什么事？你紧赶慢赶要回来，为何又要走了呢？”
巫涂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我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去哪里？”
“巫族。”
玉和点头道：“原来是要回家了呀。那你一路保重。”
二人各自分开。
巫涂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小毛团，温声道：“已经出玄天剑门的地界了，你可以安心了吧？”
小毛团抖抖身子，从他怀里探出头来，道：“多谢你。”
巫涂浑不在意道：“我们之间谈什么谢？小毛团，你以后可是要做我的小娘子的，别跟我生分了。”
段筝伸出爪子，搭在他肩上，毛绒绒的身子与他紧贴在一起，问道：“做你的娘子，你就会一直对我好吗？”
“当然。”巫涂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我以前有什么，我不知道。可现在，我只有你。在我这里，没什么比你更重要，更做不出来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委屈你的事。阿筝，放心吧，只要我在，我就不会让你过得比我差。”
段筝一颗心被捂得滚烫。
她埋下头，将下巴搁在巫涂肩膀上，轻声道：“我只是一只一无是处的小妖怪而已，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我呢？”
巫涂摇头：“阿筝最厉害了，能在筋脉受损的情况下依然修出比与你同龄的妖怪更强的修为，能画出引出雷劫的画，又怎么会一无是处？倒是我，说剑修不算真正的剑修，说是巫师又不会巫族秘术，怎么看都是我高攀你才是。”
巫涂拍拍段筝的背，故意道：“你会嫌弃我吗？”
段筝愣了愣，从来都只有别人嫌弃她的份，没有她嫌弃别人的份。
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大着胆子跟他嬉笑：“只要你能对我好，我才不会嫌弃你呢！”
巫涂也笑了：“那我好像就只能一直宠着你，让你没机会嫌弃我了。要是被自己的小娘子甩了，我一个大男人多没面子。”
段筝平身第一次有了被人惯着的感受。紧绷了上百年的神经在他面前慢慢放松，终于有了勇气，想要跟面前的人任性打闹一番。
段筝道：“你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还敢在本老妖怪面前称大男人。说不定我大你好几轮，你得叫我姑奶奶。”
巫涂只觉得好笑。自第一次见面伊始，他总是习惯性把这只小妖怪当做是晚辈来看待。就是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对她的心态也是以照顾居多。
现在这么一只小小的妖怪，要他唤她姑奶奶？
“姑奶奶。”还是决定满足一下她的虚荣心。
段筝尾巴都要翘到了天上，应道：“哎，小巫师，你叫你姑奶奶有什么事？”
巫涂最终还是没绷住，忍不住道：“小毛团，你作为一只在妖族只能算是小孩子的妖怪，应下这声姑奶奶良心难道不痛吗？”
“那我也还是比你大！”段筝嘚瑟，“谁叫你在修士里也只能算得上是小孩子呢？”
巫涂无奈，正要好好跟她讲道理，仔细一思量却发现他只觉得自己年龄应该是很大了，可到底是多少岁来着？
他从来没有这么迫切想把记忆找回来。
他咬着小毛团的耳朵，轻声道：“你就得意吧，等我把以前的事情记起来，不把你吓哭。”
段筝朝他做了个鬼脸：“我不听我不听，你口说无凭，有本事，拿证据出来。”
巫涂无法，只得手动将她揉成一团，装作恶狠狠地道：“不跟你闹了。”
段筝探出头道：“说不过我就动手，幼稚！”
被点额头。
“到底是谁幼稚，嗯？”
段筝吐吐舌头，赶紧缩了回去。
之后的路上，她很久都没说话。巫涂也不说。长长的路上，唯余天风呼啸。
然而段筝被巫涂紧紧扎在怀里，一点风都没吹到。
她瘪着嘴默默反思，今天她这么可以这么幼稚？都不像是她了。
是呆在他身边太有安全感了吗？真好啊，不论怎样任性，都不用担心自己被责打被抛弃。
她小心地捂住嘴，偷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