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番外六

番外六

太子一家第一次在昭州过年。

昭州民间跟京里风俗大抵差不多,打扫、祭祖、拜神、串亲戚,不过昭州的神跟京里不一样,像京里是财神爷、灶王爷等等,昭州各地区就五花八门了。

还有拜兔儿神的——大多都是家里有哥儿人家拜的。

还有底下府县,有拜兆神的,说是取个好兆头意思,但最先流传出的播林府县老百姓知道,那‘兆’字,是顾兆大人的兆,也就是黎家祖上被下放到昭州的首辅官名字。

当初顾兆炸山,轰的是惊天动地,吓得当地百姓怔愣不已,后来就流传开,说顾大人原先是天上的神,见昭州穷苦,不忍百姓受难,特意下凡历劫来昭州做官的。

后来化开,时日久远了,各地都拜起了兆神。

这事历泽秋听到耳朵里,说:“这拜兆神流传到孤的耳根子里,黎家倒是心大。”

自古以来,帝王就忌惮民间鬼神力量,虚无的还好,前朝有什么莲花娘娘,后来各地起义,打的就是莲花娘娘普度众生,要推翻暴君。

可见这事的忌讳。

“黎家无此意,心胸坦荡,才没干预。”袁修说。

太子也是这般认为的,只是那兆神特意传到他耳朵里,这就有意思了,“是想借孤的手,给黎家使绊子。”

“不过也是,黎家镇在昭州一日,其他姓氏就安分守己不能大起来,自是有人看不惯黎家这个外来的,生了心思。”

历延年听到,悄悄记在心里。

历泽秋注意到了,挑了下眉,“怎么儿子,你这是要偷偷给你的好南珠阿叔提醒去了?”

这般打趣,历延年耳朵都红了。

“阿父。”

历泽秋大笑,招呼儿子前来,说:“你信黎家?”

“儿子信南珠阿叔。”历延年又道:“南珠阿叔那般的性格,在黎家长大,黎家好,反倒故意让阿父听到兆神传闻背后人,那才是唯恐昭州不乱。”

历泽秋拍了拍儿子胳膊,先打趣玩笑说:“阿父还以为你被黎小郡王哄的眼花缭乱。”

“阿父!”

“我又没说错。”历泽秋跟圆圆无辜说,圆圆嫌他逗儿子逗的紧,又感叹道:“是啊,乱了,才能从中分一杯羹,乱了才能打破了局势,能出头。”

“儿子,记着今日所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尤其是身边人,但若是起了疑心,那你起的也没错。”历泽秋最后声渐渐沉了下去。

袁修见状,哄了儿子去找小郡王踢球,等儿子走了,历泽秋才抬起头,“你知道了?”

“猜到几分。”袁修也没藏着,“当初殿下虽是政务繁忙,但对母后的孝心不变,隔几日便去看看,自殿下中毒事后,殿下略有几分疏远母后了。”

历泽秋神色几分冷意,他的痛苦不可置信早过去了,抱了下圆圆,轻声说:“孤自小在宫里长大,由皇祖母抚养,后皇爷爷教孤识字读书,并不是在母后身边长大的。”

“但孤以为,母子骨肉亲情,同距离没什么干系,是孤想错了。”

“七弟生下后,母后亲自抚养,事事听她的,乖巧吧。”

当初历泽秋要娶袁修,皇后就不高兴,觉得耗费心神选了那么多高门户的太子妃人选,为太子好,结果儿子不领情不说,像是故意跟她抬杠,非要选个没门户的小官做太子妃。

皇后当时拿母后身份压太子,但太子主意定,没退步,转头求元和帝给他赐婚。皇后觉得儿子在打她的脸。自此后,母子俩就冷冷淡淡,有些场面了。

“……下毒这事,她睁只眼闭只眼,是想给我些教训。”历泽秋扯了扯唇角,露出嘲讽笑意。

但没想到他命大,他儿子也命大。

袁修听得心里挖着疼,抱紧了太子,他的殿下。

“没事了,都过去了。”历泽秋拍了拍太子妃的腰,“既是送孤到了昭州,那等闲是不回去了,京里看好戏的看热闹的,不就是大勃人吗……”

袁修知道殿下什么意思,他虽是担心,但最终也没吐露片字不想太子去尧城,不想太子上战场这事。

殿下想做什么做什么,若是——

他随着殿下一道去便是。

隔壁小郡王院子。

黎南珠搓小软包子脸,“你在哪想什么呢?问你奶茶好不好喝,一个劲儿的出神,小小年纪哪里来的愁绪。”

“你爹骂你了?”小郡王很是八卦。

小皇孙摇摇头说没。小郡王啧了声,“也是,你俩爹那么恩爱,又疼你,太子严肃了些,但你爹护着你。”

“我若是犯错,爹爹也不会护我的。”小皇孙道。

黎南珠:“你还有犯错的时候?!”惊讶。

“我老爱看书,阿父想让我多玩玩,爹爹就不会护我。”

黎南珠:……狠狠rua了把小软包子。

过了又一会,历延年悄声跟阿叔说起了‘拜兆神’的事,“……我同阿父都信阿叔的,那坏人背地里这样传,是对黎家有二心,阿叔还是请王爷留意一些是谁。”

黎南珠恍然大悟,“你就因为这个愁眉不展啊?原来是担心我家——”不由抱着小孩,狠狠亲了口脸蛋,“谢谢你小软包子。”

又说:“我家粗糙惯了,我哥是武将,身上落下了不少毛病,上不了战场,如今是养老退休状态,昭州城里我哥是王爷,但我哥不怎么插手衙门政务,只是祖上基业大,人脉广,偌大的地方有个二心的很正常,黎家也不可能谁都喜爱钦佩……”

话是这么说,但搞到太子耳边那就不是‘心里不喜’,而是付出实际行动想搞他家了,这自然要查,总得戒备上。

“我去找我哥说说话,你先喝奶茶吧。”

小郡王说完就走,压根没注意到,小皇孙脸都红到脖子根了,等他一走,小皇孙伸着两个手摸着脸颊位置,都是火辣辣的。

阿叔亲了他。

……亲了他。

年过完后,太子太子妃前往尧城,留小皇孙历延年在昭州,夫夫俩是亲自将儿子交付在黎王爷手上的,太子说:“孤就这么一个儿子,南漳大哥就当自家亲侄儿一般,若是犯了什么错,只管教。”

黎南漳:他就是武夫傻子,也不会当真的。

还真能动手打小皇孙?

“我哥不会打小孩的。”小郡王替大哥澄清名誉。

袁修笑道:“殿下是开玩笑的,知道王爷和南珠脾性,我们才放心将延年留下来。”

留下历延年这事,夫夫俩显然是给孩子说过了。历延年此时面上有些不高兴——毕竟俩爹要走了,但还是很乖的,不想爹和阿父担心。

等送走了太子与太子妃,黎南珠趁机说要搬回去——

“哥嫂,我就带年年住我那儿了,地方敞快能住的下。”

黎王爷心想,你那院子多个小皇孙能挤着不成?但知道弟弟自打被封了爵,一直闹着要独立,要自己住,如今都拘到十五岁了,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成吧。”

邹氏还不放心,但王爷这般说了,她只能仔细交代,给擒娇祝灵两个好一通吩咐。

郡王府安全不必挂心,就是起居日常来。

黎南珠接小年年到了正院,揉着小孩脑袋,说:“这里是咱俩地盘了,你别拘束,缺什么了都跟阿叔说。”

他想起小孩怕黑怕鬼,干脆说:“侧间收拾出来,放年年衣物,这些天天冷,年年先跟我睡吧。”

小皇子瞪大了眼,结巴道:“同、同阿叔睡。”

全然没了忧愁思绪。

“对啊,阿叔还能给你挡鬼。”黎南珠说完,想到什么,笑嘻嘻欠嗖嗖说:“不是不是,是你给阿叔挡鬼。”

小皇孙被他阿叔瞧不起当孩子哄咯~

太子太子妃离开一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历延年还是有点闷闷不乐,有时候望着尧城方向出神,这日黎南珠拉着年年逃了课,也不是回郡王府。

“阿叔去哪里?”

“去球场吗?”

黎南珠说:“到了你就知道。”

其实没到历延年看方向就猜出来了,这是去救济院的方向。

果然等到了救济院,救济院洒扫干活的老妈妈见了小郡王脸上露出笑,说:“郡王来了。”

“是啊,不是说二黄生了吗?我来抱一只。”

二黄前两天生了一窝,一共四只,都健健康康的,就等小郡王先挑,黎南珠拉着年年过去,说:“呐,让你挑。”

“阿叔一起挑。”

两人到了二黄的窝,二黄一见小郡王便拿头去蹭小郡王手掌心,它身下还有四只嗷嗷待哺的小崽崽。

“这会抱好像太小了。”黎南珠碎碎念,“还是选了过几日吧。”

历延年没见过才出生的小狗,看着觉得只是小崽崽都一样,一时选不出来,黎南珠说不着急,咱们先给二黄‘下聘礼’。

之后两人放学就不玩球了,带着肉包子或是肉骨头来看二黄。

二黄每日得油水滋润,很快从生产中恢复元气,孩子也喂养的好,胎毛也能看清颜色了,都是黄色的,有的爪子带点白毛,或是脑袋顶一点白。

四只崽崽可爱,呜呜呜的哼叫。

历延年心软,选了最小那只,问阿叔成吗。黎南珠一看就知道,这只小,交给别人怕养不活,当即点头说好。

“旺财要乖乖长大。”小郡王摸着小狗头道。

历延年笑笑,望着怀里的小旺财,心里一片柔软,这是他同阿叔养的小狗,小旺财。

小皇孙极爱旺财,是不假人手精心照看。

黎南珠还有点诧异,夸年年这般做好,天气降温时,小旺财的狗窝就到了两人屋里,历延年怕小旺财夜里冻着,都想抱在床上睡,但他怕阿叔嫌。

“……脚底下腾一片地儿给它。”黎南珠那时候懒得动,就拿嘴指使小皇孙干活。

小皇孙是忙前忙后,没有半分不快,相反还很高兴。

等终于伺候好小旺财睡觉,小皇孙也能安心上了床。黎南珠望着历延年模样,说:“小小年纪耐心好,以后长大了,谁嫁给了我们年年那就享福了。”

“能不老厌烦照看好旺财,那就能看好孩子,是个好父亲。”

小皇孙脸是红的,眼睛亮晶晶看着阿叔。

黎南珠对小孩动辄脸红早习以为常,还以为被打趣娶媳妇害羞,嘿嘿一笑,说:“睡吧。”这才多大就想着娶媳妇了。

小皇孙应了一声,只是闭上眼,全是阿叔夸他。

……以后有了孩子,能看好孩子,是个好父亲。

小旺财是两人亲手照看长大的,等从小奶狗褪去奶模样,旺财便跟着小郡王和小皇孙两人身后跑来跑去,有时候还去球场看两位主人打球。

时日匆匆,转眼就是四年过去。

尧城那边起过两次战事,太子亲自上阵,士气鼓舞,两次大捷,将大勃人击退到大勃山后,提出议和。

天下百姓赞扬太子声久久不息,乃天命所归之君,乃永熠帝转世之帝王。

……分别时,太子一家回京,历延年十五岁了。

历延年舍不得,躲在一处哭了,眼眶发红,黎南珠带着旺财找到人时,已经褪去小孩模样的皇孙,窝在一处掉眼泪,明明那么大的小伙子了,黎南珠见了,一边是嘴上笑话,小年年小年年的叫,一边其实也舍不得。

旺财汪汪两声凑过去,伸着舌头舔另一位主人的手,还拿尾巴护着,又可怜巴巴抬头看主人。

这一人一狗,都是湿漉漉,眼泪汪汪的。

黎南珠:……

“看我干啥。”

可心里定了主意,只是没跟俩狗说——啊不是,一人一狗说。

转身小郡王就去了黎王府,跟他哥说:“这孩子也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当然舍不得了。”理直气壮说完,又道:“我就是送送,还回来的。”

黎王爷头疼,“小皇孙你一手带大的?瞎胡扯。”

“也差不多。”小郡王觉得十岁到十五岁,这五年可不是他带的?

黎王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说:“他一家回京,这是好事,太子立了大功,无人可撼动他的地位,又就这么一个儿子,小皇孙那以后也是国储,用得着你送?”

别送着送着回不来了。

“哥你想什么呢,我就送到滁州就回来,又不是送到京里。”黎南珠才反应过来,跟他哥保证,“不可能的。”

黎王爷不信,可最终答应下来了。

只是送就送吧,黎王爷看弟弟还抱着旺财一道,就蹙眉,“还带旺财去送?”

“可不是嘛,怎么说年年拉扯旺财长大的,当然要一起送了。”小郡王继续理直气壮。

这话有点耳熟。黎王爷心想。

侍卫都带上,擒娇祝灵也跟上,就算是送到滁州,一路上也不能少带人委屈上了。邹氏不舍,仔细叮嘱。

黎南珠和历延年光陪着高高兴兴小旺财玩了。

两个主人都在,旺财可高兴了,亲亲这个,舔舔那个。

后来啊……黎王爷提起来就心肝疼,说送到滁州,又捎回来信说再送送,那地方没去过就当玩了。等再再捎回来信,又说旺财舍不得年年,再送……

一下子送到了京里。

黎王爷看到信时都来不及追,他弟弟就跟着上京了。

心肝疼啊!!!

“我老觉得不对劲,皇孙看南珠眼神不对,你说是不是想别的想法?”邹氏提。

黎王爷不信,说:“胡说,俩人年岁差着不说,南珠说了,这辈子不结婚不成家的,你别想岔了,肯定要回来的。”

“那应当是。”邹氏见丈夫上火,不敢浇油。

黎王爷是等啊等,盼啊盼,结果传来昭州小郡王要嫁给皇孙历延年——

“我的刀呢,本王的刀呢!”

黎王爷在家里发疯,王妃劝,“怎的,你这提刀上京,是想砍皇孙,还是砍南珠?”

自然谁都不能动,动皇孙那就是谋反,动亲弟弟那更舍不得。

黎王爷眼眶都红了,“早知道当初,一开始就不该的,就不该让小皇孙同南珠睡一道,我尽着了臭小猪的邪,说什么皇孙是个小孩,隔着辈分,结果呢!”

别说那些旁的,反正最后黎王爷还是火急火燎收拾包袱,带着全家上京,总不能错过弟弟婚事吧,要打要骂那也等上京亲自‘教训’。

结果一到京里,只有喝喜酒的份了。

他家弟弟是嚣张跋扈爬到小皇孙头上,小皇孙好脾气任劳任怨伺候南珠阿叔,如同在昭州时那般。

就是弟控黎王爷,面对此情此景,也不好睁眼说瞎话,说弟弟被皇孙骗了,说皇孙刻薄弟弟,这门亲事他不同意——

“阿叔,这个有核,我去了吧。”

黎南珠不着四六懒撒窝在椅子里,没骨头似得,说:“不要,我就要含着玩。”

“那你仔细别咽下去。”

“我又不是小孩子历延年。”

“阿叔不是小孩子,年年是。”

“……小马屁精。”

一人是眉眼含笑带着兴奋,一人是窝在椅子上吃果子,嘴都能咧到耳朵根处。

全是幸福。

黎王爷:……算了,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