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芳楼

宋煜跟张帆两人相互挽着手臂,一路谦让着,经由云天前厅走了出去。

身后地上留下一大堆被惊掉的眼球。

四海和云天向来处于竞争状态,虽说没有明面撕破脸,但私底下各种互相针对的小动作多了去,张小海跟黄腾之间那场约战,不就是因为双方弟子冲突引起的么?

除了少数公开场合,张四海跟黄平偶尔会有如此姿态,他们从来就没见过这种场景!

尤其四海大公子张帆脸上那种表情和神态,根本不避人,似乎把宋煜当成亲兄弟一样,甚至隐隐的……还有点自降身份的谦虚展露出来。

张家大公子被人夺舍了?

不提云天这边众人反应,宋煜跟张帆出了武馆,不远处一辆豪华马车已等候在那。

然后在四海车夫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宋煜被张帆先请上了马车。

随后还特意交代:“记住,这是云天武馆新任馆主,宋煜宋公子!以后见他如见我!”

车夫被吓一跳,心说大少爷您没事吧?

嘴上却连连说道:“好的大少爷,小的知道了。”

张帆上了车,见宋煜四下打量里面的陈设,便笑道:“车友车行新出的一款马车,在咱寒江算是顶级了,贤弟若是喜欢,回头哥送你一辆!”

倘若宋煜说的事情真成了,别说一辆马车,送他一套城东大宅又能如何?

身为四海长公子,他从小就跟在父亲身边,一起将四海经营起来,一家大型武馆一年能赚多少银子,没人比他更了解。

宋煜哈哈笑道:“张兄再这样,我黄叔怕是会急眼!”

张帆也大笑起来:“急眼?能有贤弟这样的接班人,我看黄馆主做梦都得笑醒!”

马车行驶在路上,速度不慢,却丝毫没有颠簸感,宋煜心说居然这么早就研制出了避震装置?

翠芳楼位于城东最繁华的宣化街上,毗邻富人区中的富人区……宣化坊。

此时没有宵禁,一整条街几乎都是青楼妓馆、酒肆茶楼等娱乐场所。

其中大部分都是通宵达旦营业,一到晚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马车刚一驶入,便能明显感觉到此地的繁华。

张帆笑着对宋煜说道:“寒江虽地处北方,但却有塞北小江南之称,看贤弟这般兴奋模样,待会儿哥哥帮你找几个真正来自江南水乡,操着吴侬软语的清倌人!凭贤弟这玉树临风的长相,才华横溢的谈吐,俘获美人芳心必然不在话下!”

“你别瞎说,我没有兴奋。”宋煜认真辩解。

“哈哈哈!”

看着不再激昂澎湃,挥斥方遒,反倒露出几分紧张和羞涩的宋煜,张帆忍不住开心大笑起来。

这才对嘛,煜公子这年纪,要是来这种地方依然还能一脸淡定此道中人模样,那就不是人,是个妖孽了!

车子刚到翠芳楼门口,就有两个小厮快步过来迎接。

“大老远就闻见了一股香风,一猜就是张少来了!”

“张少您都好几天没过来了,小的都想您了!”

两個小厮点头哈腰,就差趴下当人梯,冲着率先下车的张帆就是一通彩虹屁。

后面的宋煜差点没憋住笑,妈的还香风,拉车骏马虽然拾掇得干净,但也会往屁兜里面拉屎,再怎么随时处理,也肯定会有些许臭味。

不过这些小家伙会说话会来事也是真的,一张口就叫人如沐春风。

放到现代,妥妥的销售精英。

张帆随手丢出两块碎银子,笑骂道:“就你们两个小东西会拍马屁,老鸨要说的话都被你们给抢了!”

两人接过打赏,笑嘻嘻揣到怀里,其中一人道:“那不能够,妈妈待会儿可以再说一遍!”

另一个人则看向随后走下马车的宋煜,惊讶道:“这位好风姿的哥哥看着面生,张少给介绍一下呗,是哪家贵公子?可别失了礼数。”

张帆认真说道:“云天武馆的新任馆主宋煜……煜公子!”

宋煜这名字没听说过,但云天武馆他们是知道的,跟四海齐名的一流大武馆。

眼前这位英俊公子如此年轻就能当上馆主,必然实力了得!

顿时围过来,热情得不像话。

“行了行了……”

张帆又丢出两块碎银子,“我兄弟初次来这,别给吓到,赶快带我们去天字一号……”

一名小厮歉意地道:“张少真对不起,太不巧了,今日天字一号、二号、三号都被人给定了,现在只剩下地字一号……”

张帆愣了下,微微皱眉道:“今天什么日子?那些公子哥憋着了还是怎么?”

寒江城顶级公子哥的圈子就那么大,彼此间几乎都认识,相互调侃起来也没什么压力。

另一个小厮轻四下看了眼,小声道:“张少,世子今天在此宴请贵宾……”

张帆神色顿时微微一凛,立马点点头:“行,地字一号就地字一号。”

转头带着几分歉意对宋煜说道:“兄弟,实在对不住,最好的房间被大人物给占了,下次哥哥一定带你去天字一号!”

整个寒江,能被公开称做世子,而不是私下媚称的人只有一个——

齐王赵旦的长子……赵焕!

赵旦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当年跟随皇兄南渡,一路披荆斩棘,最终建立南赵。

由于功勋显赫被封为齐王,封地寒江郡,镇守北疆。

据说这位世子赵焕风姿卓绝,身长六尺,相貌俊朗,不仅文采过人,个人在武道方面也有相当深厚的造诣,骑射俱佳,功夫了得。

很喜欢有天赋的武者,往往遇到之后,会主动折节相交。

因此张帆跟这位世子也算有些交情,但他心里有数,明白这种身份不对等的交情好坏全凭人家心意;二来他对宋煜今天说的事情真的动了心,只想跟宋煜好好聊聊,不想被干扰。

于是干脆示意宋煜假装不知道这事儿,道:“咱就不过去拜见了,谁知道他宴请的是谁,贸然打扰也不大好,咱哥俩喝自己的!”

宋煜记忆中自然也有关于这位世子的信息,笑着点头:“好,今天与哥哥到此地,主要是聊天喝酒,有个安静场所便可,没必要非去上房。”

张帆道:“那不行,咱也不能掉了分,让人看笑话!”

两人随后被请进里面,往日会在第一时间迎出来的老鸨果然没在,估计在天字号那边伺候,张帆也没在意,带着宋煜去了后面一个单独小院。

进去之后,宋煜眼前一亮。

巨大厅堂里亭台水榭,古色古香!

大到屏风挡板,小到各种摆件,无一不是精品!

能把亭台水榭搬进屋子已经足够令人惊讶,但那些明显来自热带的植物,更让宋煜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外面冰天雪地,里面温暖如春,推开门别有洞天,宛若进入世外桃源。

谁说古人娱乐匮乏的?此情此景,宋煜这个算是成功的现代人都从来没见过!

这里没有一处写着“贵”,但却处处透着贵……

必然需要巨大财力来支撑,宋煜心想能开得起这种级别青楼的人,怕是不一般。

相比之下,四海也好,云天也好,真的差了很多个段位。

“如何?”张帆扫了眼那边盈盈过来接待的侍女,笑着问宋煜道。

宋煜没去掩饰眼里的震撼,点点头,说道:“大开眼界,长见识了!”

“哈哈哈!”张帆爽朗大笑,他很欣赏宋煜这种毫不做作的风格,冲着过来的侍女说道:“我知道今天有贵客在这里,但这位同样也是我的贵客,去叫几个擅长音律的女伎过来,再叫几个江南水乡的清倌人,至于酒菜……还是老规矩!”

这名侍女显然也是认得四海张大少的,微笑着点头:“张公子且稍后,奴马上为您安排!”

随后冲着两人行了个万福礼,微微垂首,欠身退去。

很快就有五六个年纪不大,仪形秀美,光彩溢目的少女款款而入,有抱着琵琶的,有手持笛子、洞箫的。

才艺如何尚且不知,但颜值却个顶个能打。

先是过来对着两人盈盈一拜,怀抱琵琶的紫衣少女缓步上前,未语先笑,声音软糯地道:“奴家姓王名双莲,今日由奴带这几个姐妹,为这位宋公子及张公子献艺。”

什么叫专业?

从小厮问明宋煜身份,到两人进来,前后也就片刻功夫,过来的人就已经知道如何称呼宋煜,还贴心地放在前面,这些小意甚至无需细品,便能感受到那种如沐春风。

张帆笑着点点头,道:“我这兄弟头次来这里,伱等收敛一下眼中炽热,别把他给吓到。”

几个偷瞄宋煜的少女顿时欢快地轻笑起来。

张帆又道:“今天都拿出看家本领,回头重重赏赐!”

随后王双莲带着几个姑娘,去到一旁,进行准备。

宋煜扫了一眼,那里有古琴、筝、鼓……加上琵琶、笛子和洞箫,一支古代乐队,基本齐活。

随着演奏声音响起,悦耳声音瞬间传来。

此时已经有人开始上菜,三鲜笋炒鹌子,煎三色鲜,酒醋白腰子,清蒸湖鱼,羊头签……

张帆笑着说道:“据说这些菜品,都来自宫廷,咱这肯定不如御厨做的,但我常吃,味道同样鲜美!”

讲真,除了那道宋煜看着就犯嘀咕的清蒸湖鱼外,其他几乎一个都不认识。

他是个现代人,少年也是经年贫苦,哪见过这些珍馐?

于是大大方方说道:“此等珍馐佳肴,煜还未曾吃过,张兄应该详细给我介绍一下!”

张帆哈哈笑道:“贤弟韬光养晦二十余年,宛若山中卧龙,一经出世便可惊天下,区区美食,在你眼里又算什么?”

随后为宋煜认真介绍起来。

在一旁演奏的几个少女女伎此时也都表现出极高专业素养,对两人谈话充耳不闻,只做有情的“演奏机器”。

说有情,是她们会根据两人聊天的声音、一些内容,随时调整音量、曲调,配合得相当默契。

很快又有四个清倌人,从外面带着微笑进来。

这四人,或明眸闪闪,风姿绰约;或皓齿朱唇,星眼晕眉;或粉妆玉琢,灼烁芳香;或娇态千变,万种风情。

这还是在最好的可能被世子赵焕叫走的情况下,不得不说,宋煜觉得自己真的长见识了!

难怪古代那么多顶级的文人墨客会为这些人留下大量诗词……此情此景,连他都想吟诗一首。

可惜没那实力,抄就算了。

随着几个清倌人少女自我介绍入席,这场私密的小规模酒宴也正式开始了。

当宋煜喝下第一口酒时,微微一怔,轻轻皱眉。

这酒……度数不低呀!

坐他对面的张帆放下酒杯,促狭笑道:“故意没告诉你这个,怎么样?这酒可烈?”

宋煜笑笑点点头:“好酒!”

心说终究还是自己无知,没想到这个时代,其实就已有蒸酒!

四个清倌人确实都来自江南水乡,操着一口吴侬软语,各个才色俱佳,先是祝酒词,再来行酒令。

将气氛调理得轻松而又欢愉。

真到这里,张帆反倒没有问宋煜一句关于武馆联合的事情,似乎彻底忘了。

酒过三巡,翠芳楼的老鸨……一个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容颜秀美的少妇率先赶来,人还没进屋,就传来道歉声音:“张公子,宋公子,奴家来晚了……”

一股香风,明艳动人的女子笑吟吟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四旬左右的华服中年男子。

男子冲着张帆微笑点头,道:“张公子,许久未见,依旧风采照人!”

张帆愣了下,随后站起身,特别客气地躬身施礼道:“帆,见过王长史,您怎么过来了?”

王长史看了眼同样起身肃立的宋煜,脸上露出和善笑容:“世子听说你在此地宴请云天新馆主,笑言抢了你的天字号,因宴请贵宾,无暇分身,便叫我前来送一坛酒,赔个不是。”

张帆顿时抱拳躬身:“世子和长史折煞我了,这如何使得?”

王长史笑道:“世子向来如此,你是知道的,另外世子对这位云天新馆主,宋煜宋公子很是好奇,也想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