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10月24日,临近中午时,外出调查的警员们陆续回到刑警队,等人到齐之后,骆松组织全体重案组开了一个分析会,就各调查组带回的死者社会关系中的可疑人员信息、死者被害前的行动路径、通话记录中的可疑之处等进行了分析讨论。会议进行了一个半小时,时间已到中午11点半,他们却没能从这大量的信息中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骆松总结道:“目前的态势是这样的,第一嫌疑人卓凯在逃,从交通部门反馈的信息来看,他可能还隐藏在本市,追查他的下落依然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任务之一。第二嫌疑人程云浩那边一直都有我们的兄弟在密切监视着,他最近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动静,至少王昭被杀的时候,程云浩正在大学城里的烧烤店和几个老同学一起吃烤肉,这点是可以确定的。在我们的调查内容以外,卓凯向我提出了石然这个人,可目前并没有任何迹象显示这个人与近期的连环杀人案有关,不排除这是卓凯故意扰乱我们视线的可能,所以,要不要在这个人身上耗费警力,还有待我们进一步研究再做决定。”骆松顿了一下,像是在考虑还有什么没说到的地方,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又发现新的尸体了?”这个念头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他抱歉地看了大伙儿一眼,拿出手机接听,电话那头的人好像只说了一句话后,骆松的脸色就变了。
“好的,我知道了,我们马上赶过去!”骆松说完挂掉电话,铁青着脸转身对众人说:“发现新死者了!”
“谁?”魏洪波赶忙问道。
骆松咬牙切齿地说道:“《H城市周刊》的主编刘永昌,刚刚被杀了。”
中午12点,骆松赶到了案发现场——《H城市周刊》编辑部。刘永昌的尸体被发现于周刊编辑部卫生间的隔间内,他的尸体靠坐在马桶上。但骆松首先看到的并非尸体,而是尸体背后墙壁瓷砖上用鲜血写下的数字——“22”。
“看来真的是在倒数。”骆松喃喃自语道。他看了一眼尸体,指着尸体用质疑的口吻向最先赶到的刑警问道:“确定这是刘永昌?”
骆松提出这样的质疑,是因为他所见到的是一具无头尸体——死者被人斩首,脑袋暂时还没有找到。
“杂志社的多名员工做了辨认,从衣着和体态特征可以确定这的确是刘永昌的尸体。”刑警回答道。
骆松戴上手套,从尸体身旁的地上捡起了一件溅满鲜血的一次性塑料雨衣,又看了看隔间板壁上呈喷溅状的血迹,自言自语道:“凶手是穿着这件雨衣砍下被害者的头颅的。”
骆松走出隔间,接着问这名警员:“说说发现尸体的经过吧。”
“10点钟的时候,两名编辑部员工想要如厕,发现男厕所门被反锁,遂找工具撬开厕所门,进入后,发现其中一个隔间下面渗出大量血液,二人惊慌失措跑出去求助,叫了很多人进来,然后共同打开了隔间的门,发现马桶上坐着一具无头尸体。”
“隔间的门是反锁的吗?”
“不是,他们起先也以为是锁上的,准备合力撬开,但一推就开了,并没有从里面反锁。”刑警递上一部用透明物证袋装着的手机,“组长,这是刘永昌口袋里的手机。”
这时多名警员和两名法医已经赶到,训练有素的他们不用骆松多说什么,各自开始忙碌起来,骆松让到一边,让法医进入隔间检查尸体。他走出卫生间,来到了编辑部的办公室,在一张张电脑桌之间,站着数名杂志社的编辑,他们全都无心工作,用不安的眼神看着骆松及他身后忙碌着的勘查刑警们。就在一个小时前,他们的主编在编辑部的卫生间里被杀了,头都被割掉了,他们的办公场所是进出卫生间的必经之地,就算不是专业的刑警,他们也能清晰地意识到,杀人凶手曾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此刻内心的恐惧可想而知。
骆松戴着手套从物证袋中取出手机打开查看,在刘永昌的来往短信中一眼就发现了重要的线索。
9点45分,也就是刘永昌尸体被发现的前十五分钟,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来自“徐铭”的短信,短信中说:“主编,我知道你也收到了杀人预告信,我也收到了,袁睿、王昭和卓凯也都收到了,他们的结果你是知道的,我很怕,五分钟后我在厕所等你,我们商量商量这事吧。”紧接着刘永昌回复了一个“好”字。
“这个徐铭是谁?”
一名编辑答道:“是我们周刊的一名调查记者,平时主要是在外面跑新闻。”
“几天没见到他了。”另一名编辑抢着说道。
“没来上班?”
“他们跑新闻的外勤记者平时不来单位是常有的事,所以我们也没觉得有多奇怪。”
骆松要到了徐铭的手机号码,拨打过去却是关机状态。他心中一怔,心想徐铭可能也凶多吉少了,但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杂志社工作的?”
“有大半年了吧,他是新人,跑新闻比老记者要勤快得多,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回来喝口水将录音资料拷进电脑里后没休息几分钟就又出去了,很努力,刘主编经常在会上表扬他。”
这就怪了,骆松心想,给刘永昌的短信中,徐铭说自己也收到了杀人预告信,可如果徐铭也是凶手的目标,那么这起连环杀人案的动机又变得模糊了,因为徐铭与五年前的事件并无关系,那时他还没来周刊当记者。
骆松锐利的眼神从这群编辑的脸上一一扫过,说道:“要杀一个人,还要将脑袋砍下,不可能一点声音都不发出,你们就什么都没听见吗?”
编辑们没人吱声,这时那名最早接警的刑警向骆松解释道:“楼上的一家公司正在装修,我到的时候就能听见电钻和电圆锯的声音,非常吵,是我上去叫工人们暂停施工的。听他们说,他们从早上9点就开始干了,我想,案发时就算被害者因挣扎而发出大的声响,外面的人也不一定听得见。”
骆松长叹一口气,恼怒又无奈地说:“也许这也是凶手计划中的一部分。”
魏洪波这时从卫生间出来,来到骆松身边说道:“松哥,我们刚才检查了半天,都没能想通凶手杀人之后是如何逃出的。”
“后来你们有多少人冲进了卫生间?”骆松问现场的八名编辑。
“一听有人死了,我们就都去了。”
“你们当时一定都挺惊慌的吧?”
“那当然了,一地的血,还有一具没有头的尸体,谁都没见过这么恐怖的事情。”
“然后你们就惊慌地跑出卫生间,接着报警,对吧?你们出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身边多出了一个陌生人?”骆松引导着问。
“这……这不可能吧……陌生人……太可怕了!”
“好像是有!”一名瘦高个戴眼镜的编辑突然说道,“经你这么一提醒,我有点印象了,当时大家都很害怕,一窝蜂地想跑出卫生间,我也随着大家往外跑,到门口时我被人撞了一下,一个穿黑衣服的人跟大家一样大喊大叫地从我身边跑过……我有印象,他挎着一个包。”
“你确定不是你同事中的一个?”骆松问。
“不确定,当时现场的状况十分混乱,我们每个人都叫喊着往外冲,门就那么窄,大家都挤一块儿了。如果不是他撞了我一下,我可能也注意不到他挎着包。我想,如果是我们中的一个,之前大家都在电脑前工作,应该不会有人背着包吧。”
“啊!”另一名中年编辑惊呼道,“这么说,我们真的和凶手擦身而过?”
骆松点点头说道:“凶手杀人之后并没有立即逃出去,而是躲在卫生间里,等你们一群人冲进去后,趁乱混在你们之中逃出去了。”说完,他扭头问身旁的魏洪波:“死者的头部找到了吗?”
“没有。”
“那就应该是那个背着包的人了,他用包带走了死者的头部。走,去大厦的监控室!”
骆松在大厦的监控录像中发现了那名黑衣背包男子的身影,电梯内的摄像头,及大门正门口的摄像头,都拍下了他。可是该男子头戴棒球帽,在经过摄像头的地方还刻意低下头,所以无法看清他的相貌。
骆松再次回到杂志社编辑部,进入卫生间,被确定为刘永昌的无头尸体已从隔间的马桶上被抬出,平放在铺好的垫子上,他走上前,向法医了解情况。
法医说道:“身体上没有发现伤口,根据现场地上和墙上的血量,算上可能被抽水马桶冲走的,我估计是直接砍头致死的。尸体断颈处的肌肉和骨头比较平整,以我的经验,凶器应该是电锯之类的东西。”
“对,要在这种公共场所杀人并斩首,凶手必须要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不可能是刀砍或用钢锯,那样太慢了。”骆松两眼一亮,打了个响指接着说道,“楼上不是在装修吗,走,去找工人们借两把电圆锯,我们来做个实验!”
拜这座大厦的墙体隔音效果太差所赐,实验成功地解释了之前的疑问。实验的过程是这样的——
魏洪波在楼上的施工现场拉响了电圆锯,同时萧紫菡在编辑部卫生间里也拉响了电圆锯,并将卫生间的门关严。骆松在办公区域内和众编辑们一同听着这刺耳的声音,每个人,包括他自己,都不由得被这巨大的电锯声吵得紧锁眉头,露出痛苦的表情。
实验证明,楼上楼下同时响起电锯声时,在办公区工作的人们无法意识到噪音是从卫生间里传出来的。
“就是这样。”骆松断言道,“凶手杀人,取走头颅是重要的目的,电锯类的工具他事先就准备好了,选择白天在这里下手,就是有意利用楼上装修时发出的电锯声,以盖住自己行凶时发出的声音。你看这种电圆锯,他背的那个大包装下它的同时装走死者的头颅,是绰绰有余的。”
“这几天都没有人看见过徐铭,而今天刘永昌被杀前却收到了徐铭发送的叫他去卫生间谈话的短信,这说明徐铭的手机落在了凶手的手中,他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吧。”魏洪波说道。
骆松黯然地点了点头:“或许过不了多久,徐铭的尸体就会出现了。”
“警察同志,你们说徐铭可能也出事了?”一个耳朵尖的编辑问道。
骆松朝他看去,说话的是一个骨瘦如柴、面色晦暗、两眼无神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
“怎么,你有什么线索能够提供吗?”
“上个月他和卓凯打了一架,就在这间办公室里。”瘦编辑低声说道。
骆松盯着这个满脸病态的瘦男人,而对方见他在看自己,眼神便很不自然地闪躲起来。
“对对对,打得可凶了,最后还是王昭喊了大厦保安来把他们拉开的。”另一名编辑附和道,打断了骆松对瘦编辑的观察。
“他们为什么打架?谁先动的手?”骆松问。
编辑们七嘴八舌地向骆松讲述了那天发生的事情,但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他们究竟是为什么打架。
“事前我们都在工作,办公室原本很安静,卓凯突然就发飙了,紧接着徐铭和林旭进了办公室,卓凯就冲上去打他们,林旭没还手,徐铭气不过,跟卓凯动手了。”戴眼镜的中年编辑说道。
“对,我听见好像是说什么女孩的事情,搞不清卓凯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另一名编辑说道。
“林旭又是谁?”
“也是调查记者,是徐铭的搭档,他们是同期进来的,平时一起在外面跑新闻。”中年编辑说道,“对了,说到林旭,他这几天好像也没来单位。”
骆松叫魏洪波联络这个林旭,得到的反馈是,林旭的手机也是关机。骆松脸色一变,心想徐铭和林旭或许也是这起案件中的重要人物。可是追究动机的话,他又暂时想不通这二人和目前自己总结的几点可能的动机有什么关联,五年前这二人都还没来周刊当记者,自然与程枫华被灭门一案无关。
“动机,动机……”这个词语撑满了骆松的大脑,此刻他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就像是明知道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警察同志,”刚才那个骨瘦如柴的男编辑不知何时又站在骆松的面前,压低嗓子问道,“他们这些人,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被杀的?”
“你叫什么名字?”骆松问。
“高风国。怎么了?”
“你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
“哦,是的,最近熬夜加班,睡眠不足。”这个名叫高风国的瘦男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这动作很明显不是因为眼睛痒,而是在刻意掩饰自己忍不住闪躲的、不敢正视骆松的眼神。
“不,我是说你看上去很害怕。”
“我们单位的同事接二连三地被杀,我能不害怕吗?”
“你是不是也收到那封信了?”
“信?什么信?”高风国疑惑地问道。
“最近你没收到过一封匿名信吗?”骆松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想看出他到底有没有在说谎。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我很久没有收到过什么信了。”高风国坚定地说道。
骆松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转身面向在场的全体杂志社工作人员,大声说道:“你们有谁在最近收到过一封匿名恐吓信,最好现在就告诉我,这很重要!”
“什么信?没收到过啊。”编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就在这时陈绍辉的电话追了过来,杀人事件接二连三地发生,陈绍辉也要应对上司的压力。骆松告诉陈绍辉,现在重案组正在对现场进行痕迹勘查的工作,他看着正用指纹刷在门上提取指纹的刑警,心中一片迷茫,他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不会在现场留下指纹的。
之后,骆松不仅在刘永昌的办公桌抽屉里找到了一份与卓凯说的一样的杀人预告信,在徐铭的抽屉中也找到了相同的信。这说明用徐铭手机发给刘永昌的那条短信并不仅仅是凶手骗取刘永昌信任的伎俩,徐铭真的收到过信,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是凶手的目标,那么林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