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3点半,骆松开车到达快捷酒店楼下的时候接到了魏洪波的电话。
“王昭今天没来上班,手机也关机了。我在他的办公桌里没有找到那封杀人预告信。”
“坏了!赶快,去他家!”
骆松已经预见到,等魏洪波赶到王昭家的时候,找到的很有可能只是一具尸体。他为自己总是慢凶手一步而气恼不已,重重地关上车门走进了酒店大门。
接下来他了解到的情况,令他更加震怒——程云浩不见了。
“他什么时候退的房?”骆松问酒店前台服务员。
服务员在电脑上查询之后告诉骆松:“昨天早晨8点半。”
“走时就他一个人吗?”
“是的,就他一个。”
骆松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情极为复杂。那天骆松用怀疑的语气质问程云浩回国的目的后,程云浩就离开了骆松家,独自住进了这家快捷酒店,之后骆松因为案子的事情筋疲力尽,一直没有和他联络。今天上午他还在为自己冷落了刚回国的程云浩而感到有些愧疚,想不到……骆松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去想这个问题。程云浩的失踪,究竟是遇到了危险,还是为了去实施自己的杀人计划?骆松不敢往下想。
骆松赶紧拨打程云浩的手机,庆幸的是,并没有关机。他在极度不安中听着手机里的彩铃,终于,他松了一口气,电话接通了,手机里传来程云浩爽朗的声音。
“什么事?骆松哥哥。”
“你现在在哪儿?”骆松开门见山地问。
“在大学城这里,和老同学在聚会,我们刚吃完饭,马上去喝咖啡,下午打篮球。”从程云浩的语气听得出他现在心情不错。
“老同学?”骆松不解地问。他知道程云浩所说的大学城离市区很远,那是几年前刚建起来的聚集了多所大学分校的地方,可是程云浩说的“老同学”是怎么回事?
“我初中的同学啦,我的好朋友们现在都在大学城这里读书,我回国当然要找他们聚聚了。”
“哦,这样啊。”骆松为自己迟钝的反应感到哭笑不得,“那你和同学聚会为什么要把酒店的房间给退了?”
“我想住在大学城这边,这里有我的朋友,我一个人住在市里太无聊了。”
“20号,你晚上离开我家,在酒店住下后,当天夜里你都做了什么?”
“在房间里看了会儿电视就睡觉了,怎么了?”
“你所恨的人之一,死了,是被杀害的!”骆松毫无试探地直接说道。
“我恨的人?你说的是那几个记者吗?”
“是的。”
“原来你刚才问我这些,是在问我的不在场证明?你怀疑我?”程云浩的语气十分平静。
“没错,我是怀疑你,你突然回国,又对我隐瞒回国的日期,你离开我家的第二天就发生了杀人事件,我怎么可能不怀疑你?”
“巧合,只是巧合而已。”程云浩淡淡地说道,“我没有杀人,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骆松无语。
“没有的话那我挂电话了,同学叫我了,骆松哥哥,再见。”说完,程云浩挂断了手机。
骆松无奈地看着手机屏幕,在心里盘算着,从这里到大学城有六十多公里的路程,他在犹豫是否现在启程去找程云浩,他要盯着他的眼睛再问一遍之前的问题。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萧紫菡打来了电话,告诉他,李文咏的不在场证明她已经调查确认过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知道了。”骆松一边疲惫不堪地回应着,一边往自己的车走去。
一名头上戴着大耳机,衣着时尚的男青年,双手抄在牛仔裤的口袋里朝他迎面走来,与骆松擦肩而过,这个潮男嘴里哼着周杰伦的歌——“呜呜呜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骆松禁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见男青年走进了酒店,骆松不知撞了什么邪,竟跟着哼唱起来——“案子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师父!”电话那头的萧紫菡显然被骇到了。
“啊啊!抱歉,你接着说……”骆松感到十分尴尬。
他此刻一定想不到,半分钟之后,他刚才哼唱的那句被自己修改了的歌词——案子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真的被他说中了。
在与萧紫菡结束通话之后,他再次接到了魏洪波的来电,魏洪波告诉了他一件令他精神快要崩溃的消息——王昭已经被杀了,而且不是一般的被杀,他被分尸了。
听到“分尸”二字的骆松立即回想起了五年前恩师程枫华被分尸的场景,顿时感到一阵眩晕。如果这一连串杀人事件的动机是复仇,那么之前袁睿的坠楼,是对五年前李广平坠楼的模仿,现在王昭被分尸,则是对五年前程枫华和妻子被分尸的模仿——“相同的方式”这个词又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紧接着出现在他脑中的,是程云浩。
骆松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是下午4点20。逸景丁香小区8号楼的楼下警灯闪烁,警戒线已被拉到了住宅楼大门外的十米远处。好奇围观的居民越聚越多,警方不得不多分出了好几个警员来维持秩序。
案发现场是8号楼的6楼602室。骆松推开门进入现场,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味与血腥味夹杂在一起的奇怪难闻的味道。现场警员们无所事事的样子是在他预料之中的,在他开车往这里赶的时间里,警员们已经完成了现场的勘查。勘查的结果也在骆松的预料之中,现场提取到的大量重叠的指纹,不用技术检验也能猜到是王昭自己的,而提取到的疑似属于凶手的鞋印,目前对案件的侦破也起不到多少作用。
经警员对现场的勘查鉴定,确定王昭家就是杀人分尸的第一案发现场。王昭的被分尸很奇怪,现场只留有头部和四肢,躯干被凶手带走了。
“整间房子都找过了吗?”骆松问魏洪波。
“全都找遍了,确实没有,肯定是被凶手带走了。”
骆松转身问法医:“躯干不见了,那也就无法确定死因咯?”
“是的,怎么杀的就看不出来了。尸块带回去进一步化验后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物业那边去过没有?门卫保安之类的人员有没有提供什么线索?这个小区在我市算是很高档的吧,按理说这里的保安应该很负责才对。还有小区的监控摄像头,我刚才进小区时看到有好几个,录像调看了吗?”骆松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其实他心里有数,今天出警的这一组人,是自己麾下一支经验丰富的侦查小组,自己刚刚提出的几个调查方向,他们一定不会漏掉,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要问一下。
魏洪波说道:“我们找到了昨天晚上当班的门卫,他说被害人是昨晚7点左右开车回小区的。被害人开车进入小区大门的时候还跟他打了招呼。7点20分,一名快递骑着电瓶车来到小区,将一份寄给王昭的快递信封交给了保安,并以快递单上的手机号码不清晰为由,请保安给王昭打电话叫其自取,接着便骑车进入小区。然后保安给王昭打电话说有快递,王昭接完电话便下楼了。”
“小区里有监控摄像头能拍到吗?”
“有,小区的监控录像我已经看过了,那名快递员骑着车在小区里绕了一圈,并没有给哪一家送货。7点25分,当王昭走出楼房后不到一分钟,快递员骑车来到这栋楼楼下,将车停好后走进了楼房,他在这栋楼里待了有一个半小时,直到9点钟,那名快递员才从楼房走出来,手上还多了一个大旅行袋。很显然,他就是杀人凶手,伪装成快递员,趁王昭下楼到门卫室取快递之际进了他家,等王昭取完快递回到家,对其进行杀害。”
骆松向法医问道:“没了躯干,仅从四肢和头部你能大概看出死亡时间吗?”
“从这些残肢的腐败程度上看,以我的经验,他死了至少有26到27个小时,死亡推定时间应该是昨天晚上7点到8点之间。”法医答道。
“这就对应上了,快递员是9点钟走出楼房的,”魏洪波说道,“杀人可以很快,但分尸却是需要花费很长时间的。”
“9点……”骆松若有所思地说道,“也就是说,凶手将王昭分尸之后立刻就去黄杰家掳走了卓洋。”
“计划得可真是井井有条。”魏洪波感叹道。
“监控拍到脸了吗?”
“很遗憾,他戴着头盔和口罩。”
客厅餐桌上放着一瓶酒和两只酒杯,还有几盘菜,骆松指着餐桌对魏洪波说道:“这似乎揭示着是熟人作案。那是什么?”骆松看到酒瓶下面压着一张纸,旁边还放着两个信封。
“我已经看过了,又给放回了原位,为了等你来看。”魏洪波说道。
骆松拿起被压在酒瓶下的纸条,上面只写着——“23”。
“24,23,凶手是在倒数?”骆松自言自语地说道,接着又拿起旁边的一个信封,打开信封一看,里面只有一张信纸,“是那封杀人预告信!”
“是的。”魏洪波说道,“松哥你看,这是个旧信封,开口处的折痕很明显,信纸也是折叠过多次,这应该就是王昭多日前收到的。你再看看另一个信封,是新的。”
骆松点点头,拿起旁边的另一个信封,打开之前用手隔着信封摸了摸,不禁吃了一惊,脸色大变。他打开信封,一截小拇指赫然出现在眼前。
信封内还有另一封打印的信,和杀人预告信的字体相同——“这是卓洋的手指,本想寄给卓凯的,可是他好像不知所终了,我知道你们会到这里,故将手指留下,请帮我转交给卓凯,谢谢。”
“……唔,看来,”骆松盯着手中装有手指的信封,有些发愣地说,“可能确实如卓凯所说,凶手真正的报复对象是卓凯,而杀他的哥哥卓洋,则是为了刺激卓凯。凶手大概是认为杀掉卓凯唯一的亲人,是比杀掉卓凯本身更为残酷的报复。”
如果仅凭卓洋被杀是为了报复卓凯这一点,有动机的人有两个,程云浩和石然,但今天被杀的是与石然完全不搭边的王昭,那么具有动机的就只有程云浩了。
又一个《H城市周刊》的记者、程云浩所恨的人被杀,骆松的心里怎么都无法平静。程云浩离开他家的第二天夜里袁睿被杀,这已经让骆松对程云浩产生了极大的怀疑,而今天在王昭的推定死亡时间里,程云浩自称人在离市区六十多公里的大学城,他是否是算准了自己没时间开六十多公里的车去找他?至此,骆松对程云浩的怀疑更深了。
……
10月底的傍晚5点,天已微微暗下,马路边不管是高楼大厦还是沿街商铺,霓虹灯都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
坐在办公桌前的骆松紧锁着眉头盯着半开的抽屉,目光锁定在抽屉中“蓝娇子”的烟盒上,像是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戒烟已经快三年了,在这三年里,只有在上一次的“霜冻迷途”案中实在忍不住找陈绍辉讨了几支烟抽,之后也就再也没有抽过了。抽屉中的这包“蓝娇子”,是半年前成都的警察同行来H市交流学习时留下的,后来一直被骆松放在抽屉里没有碰过。
骆松的眉头锁得越来越紧,最终他放弃了抵抗,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点燃后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烟过肺,最后从鼻孔出来,骆松的眉头略微舒缓开来,但尼古丁并没有麻醉他的大脑,他努力清理着自己纷乱的思绪,默默地思考着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
在骆松摁灭第二个烟头的时候,萧紫菡回来了,她走到骆松面前,表情似乎十分谨慎。
“怎么样?查完李文咏的不在场证明之后,又去了哪儿?”骆松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同时点燃了第三支烟。
“师父,王昭的事,回来的路上洪波哥在电话里都跟我说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烟还是别这样一支接一支地抽。”萧紫菡有点胆怯地说着。
“别废话了,去图书馆查了吗?”
“去了,可惜没查到。市图书馆2000年搬了新址,后来又大规模扩建了两次,1995年以前的大部分资料都遗失了。”萧紫菡低着头小声说道,“我真的找了好久,但没能找到有关石建国的报道。”
“那这条线就暂时先放放吧。”骆松深深地叹了口气,使劲揉着太阳穴,想以此来舒缓紧绷的神经。
杀人事件连续发生,上一起案子还没查出多少线索,新的案子就又发生了,这对侦查员身体和心理上的挑战是巨大的,大家都感到了很大的压力。骆松心疼身心疲惫的兄弟们,可是却没有更好的办法。既然凶手有着详细的杀人计划,那么破案的速度总归是不会比杀人的速度快的,骆松感觉接着发生下一起杀人案已不是会不会的问题了,而是什么时候发生。
“凶手也在王昭被杀现场留下了纸条,上面写着‘23’,对此你有什么看法?”骆松问道。
“倒数?”
“这点我也想到了,我是问凶手在现场留下这个数字,究竟是什么寓意呢?”
萧紫菡想了想用手捂住嘴夸张地说道:“凶手不会是在向警方暗示他后面还要再继续杀害的人数吧!”
骆松瞪大双眼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萧紫菡,显然是觉得她的答案太不靠谱了,他摆了摆手对萧紫菡说:“你先回家好好休息吧,养足精神,说不定明天又一具新的尸体就出现了。”
骆松用类似吐槽的口吻掩饰内心的焦躁,绝想不到今天一时的吐槽,在第二天竟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