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鸥一出这个房门,眼泪就泉涌而出。
千万别在这个时候碰见熟人。平日习惯要强的她,今天却输得这样惨,这要是搁在两年前,不,就一年前,苏小鸥绝对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
苏小鸥飞跑下楼。
她的大脑缺少应有的判断和选择能力,她不知道电梯在哪里,她也不可能站在那里有理智有耐心地等电梯,她现在需要的就是飞跑和狂奔,因为飞跑狂奔可以给她一个情绪上的缓冲。所以,苏小鸥选择了安全通道,一路狂奔下楼梯。没想到人悖时,喝凉水也塞牙,在楼梯拐弯处一头撞在人身上,这个人居然对她破口大骂:“跑什么跑,赶着去投胎呀。”苏小鸥狠狠瞪那人一眼,毫不客气地回骂道:“你才赶去投胎呢。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让你像螃蟹走路,横行霸道的?”
“得得,我怕你。”那人似乎不愿多停留,也不想跟苏小鸥纠缠,边走边说,头也没回。
苏小鸥倒是一眼觉着这人面熟,心里说:“哼,有电梯不坐,爬楼,神经。”
上了大街,苏小鸥不知要往哪里去。正好这时有辆9路车停靠在路边,她麻木地上了车。
在车上,她告诉自己必须停止流泪或哭泣,甚至停止思考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她不想失态,在公共场合飞眼泪。前些年流行一首歌,歌名叫《谁的眼泪在飞》,当时有许多女孩子学会了这首歌之后,也学会了在大街上,以及公众场所毫无顾忌地飞眼泪,苏小鸥痛恨这种行径,她可不想做这样的跟屁虫。
她刚坐上一个靠司机背后的位置,电话响了。
苏小鸥调试了一下嗓子,说:“喂,是我,苏小鸥。”
电话是刘明打来的,他问:“苏小鸥,你在哪?”
苏小鸥说:“我在公共汽车上。”
刘明说:“你不是在加班吗?怎么走了也不关灯关电脑?这是明文规定要罚款的。”
苏小鸥:“……”
刘明说:“你怎么不说话?你一向不是很能狡辩的吗?”
苏小鸥说:“我今天不狡辩,行吗?”
刘明说:“那行啊,明天去财务室交两百元罚款吧。”
苏小鸥说了一句:“放心吧,”就把电话挂了。
不知过了多久,苏小鸥回头一看,车上的人都走光了,她问司机:“师傅,这到哪儿了?”
司机说:“终点站。下吧,就等你一个了。”
苏小鸥看看四周环境,觉得不对,于是再往投币箱丢了一枚硬币,说:“我再坐回去行吗?”
司机没理她,小声地骂了一句:“原来是个傻逼。”
不料这句话却被苏小鸥听到了,不禁火冒三丈。
苏小鸥说:“你刚才说什么?”
司机说:“我没说什么。”
苏小鸥说:“你说了,请你再重复一次。”
司机说:“我说了,我说你是个傻逼。你要怎么样?”
苏小鸥压抑着火气,控制着发抖的身体,说:“好,你重复得好,这儿还有几名乘客也都听见了,我现在郑重向你提出申明:你今天必须向我道歉。”
司机说:“道歉?怎么道歉?我不会,你教我?”
苏小鸥说:“好,那我就教你。”
苏小鸥从手机里调出公交公司总经理周左天的电话,拨过去,很快,对方有了回音:“喂,苏记者呀?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
苏小鸥说:“周总你好,我现在你公司的9路公交车上,与司机发生了一点不愉快,我希望你的职工向我道歉,可是他说他不会,要我教他,我看还是请你教教他?”说完,苏小鸥把电话递给司机听。
司机早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他回头看着苏小鸥,心想:这傻逼原来是个角色,早知道就不骂她傻逼了。
两个夜间执勤的巡警一边走一边说着闲话。
巡警王良问:“刘波你的股票最近涨势如何?听说你赚了不少?”刘波说:“还行吧,你怎么样?”王良说:“别提了,就差跳楼了。”他十分沮丧,“我妹妹搭的几万块也陷进去了。”刘波说:“那你好好安慰安慰你妹妹。”王良说:“我哪有心思安慰她呀?谁来安慰安慰我呀!”正说着,王良的电话响了,他赶紧走到路边去接电话。电话正是他妹妹打来的,里面哭声很大,王良看了刘波一眼,压低声音说:“别哭别哭,有话好好说……好好,下了班我就过来,你别着急啊。”王良挂了电话追上刘波,刘波问:“你妹妹的电话?她哭了吧?”王良知道刘波还惦记着自己的妹妹王莉,可是王莉已经有丈夫了,他不想让刘波找着机会对他妹妹献殷勤,说:“我们今晚还有几条道没走呢,走走走,别说了。”
两人刚走到皇都宾馆附近,就看到这里停着许多漂亮的小车,有奔驰、有宝马,还有国产红旗。两人都是爱车族,羡慕的眼光自然在这些车身上逗留很长时间。王良抽着烟,剩下的烟屁股被他弹到宾馆门前的花坛里去了,就在这时,忽听花坛右侧啪地一声巨响,一个庞大的物件落在两人身边不远处,起初两人以为是哪个无良市民将垃圾袋乱扔乱丢,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摔了下来,这下两人吓坏了,赶紧叫宾馆保安和门卫。
门前乱了起来,王良赶紧叫刘波守着,自己给公安局刑警队打电话报案。他刚才已经伸手探到了这个人的鼻口,发现她已经没气了。他知道,这种情况给110打电话没有用,反而会弄乱现场,给破案工作带来更多麻烦。这时,刘波的身边围满了人。他说:“你们往后点儿。别破坏了现场。”看热闹的人还在往前挤,刘波向人们喊道:“别看了,看了这个你们人人都要倒霉的,尤其是炒股的人,别看。”其中的一个人伸出手指向大楼,他说:“我看见了,她是从8楼那个窗户摔下来的。”王良刚打完电话走过来,冲着他招手:“来,你过来。从现在起你就别动,乖乖地等警察来问你话。”他的话一出,许多喜欢多嘴的人都不敢乱说话了。宾馆的保卫科长老庞挤了进来。王良指着8楼的窗户对他说,“你赶紧带人在那个房间门口守住,不要私自带人进去,等警察来。”老庞说:“是,我这就带人去。”他命令保安用编织带将尸体围了起来。一个保安还找来一床旧床单盖在裸尸上面。
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人很快就来了。队长高昊认识王良,叫上他一起来到了宾馆总台,电脑一查便得知死者名叫滕青青,住802房间。高昊和王良乘电梯一起来到了8楼。
802房间锁着门,高昊让楼层服务员打开门。
门一开,高昊便傻眼了,他一眼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这人鼾声如雷,睡得正香,看样子喝了不少酒。这是一个淫乱或打斗过的现场,进门的地毯上有玻璃碎渣,名牌红葡萄酒洒了一地,衣服鞋袜扔了一地。窗户开着,窗台上的灰尘有明显擦蹭痕迹。窗台下的鞋印为床上睡者和死者的,初步印象可以确定酒后暴力伤人。
正当高昊要拿下这个不知死活的酒徒时,他再次惊得张大嘴,说不出话来。他收起手铐,悄悄退到门外拨通了苍原县公安局长马韧劲的手机,小声向马局长描述酒徒的长相,马局长说什么什么,我不相信,他不是在医院住院吗,怎么跑宾馆去了?高昊说:“难道我会认错他么,我们在一起办过几次案。不会错,是他。”马局长说,“为了稳重起见,还是麻烦你在他身上搜一搜,最好给我一个准确答复。”高昊说,那好。你别挂电话。接着,高昊在酒徒身上搜出了警官证,身份证,还有持枪证。高昊说:“对,就是他!”
马局长一下子不作声了。过了一阵,他嘶哑着声音问:“那混蛋狗东西还在睡吗?”高昊回答:“是。睡得跟死猪似的,像是喝了不少酒。”
“给我把他铐起来,带到局里去,连夜突击审讯,我马上就赶过来。”
夜幕笼罩着鸡公岭,在寂静的山川林间,有一条矫健的身影疾行于盘山小道。他的背景是一片深沉的夜幕,天空与大地嵌成一体,身影所留下的履痕就像一支闪电般的箭矢,划过天地之间的空隙,直达某个神秘的山洞口。他的目光深邃犀利,如闪电寒星,这与他多年来为生活与某种特殊职业的磨砺不无关联,凛冽寒风,灼热熏风,带给他的不止是粗糙黝黑的肤色和坚韧不拔的体魄,还有一些深刻的内涵和彻悟的灵性。
他来到一个做有特殊标记的路口,这个路口下面就是他要找的山洞。他像一只夜行壁虎,攀住洞口的植物往下滑行。这个洞很深很深,他滑行了很久身子还不能到底,那些植物长有倒钩,刺穿了他手上的皮肤,划得他皮开肉绽,疼痛难忍。他的身体还是悬在半空,双手还得紧紧拉住钩藤,这时,悬在洞壁的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同时还连带着许多泥土,他要躲石头防着它伤到身体,又要躲泥土防着迷眼睛,因为他明白,现在是他独自在行动,没有人帮他断后,也没有人在关键时刻救他。
他的身体还在跟随着石头一同滚下,没完没了,不知道位置究竟还有多高。
这时,耳边风声飕飕,似有一个人影向他扑了过来,黑暗中,这人眼睛像狼一样发着绿光,头发像鬃毛一样张狂,对,是他,他就是龚传宝。
关子亮突然大声叫喊:“你这家伙害死了杜斌,害死了好多人,我要替杜斌报仇,我要干掉你!”龚传宝扑了过来,他想死死抱住关子亮的腰。关子亮心想这回不能让他得手,要抢在他之前扣响扳机,击毙他——可是,很不幸,他的手却被钩藤缠住了,一双手都被死死缠住,无论他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关子亮绝望已极,大叫一声醒过来。
关子亮醉醺醺半天睁不开眼睛。
他想揉揉干涩发胀的眼珠子,抬手这才发现自己被铐了起来。怪不得刚才做梦被钩藤缠住了双手,他妈的,是谁干的这事?
关子亮懵懂地望着高昊,问:“哥们,你这什么意思?”
高昊说:“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清楚?”
关子亮说:“我清楚什么呀?我这是在哪儿,我到底干了什么?哎,高昊,你能不能痛快告诉我?”
高昊说:“告诉你?这话外行了吧?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回头老老实实做笔录吧!”说着,高昊将面罩给关子亮戴上,吩咐手下:“走,带他回局里。”平日关子亮他们把这东西戏称作“套”,不管小头大头,套上就没那么舒服。关子亮没想到今天他们给自己也戴上了这玩意儿,他在套里笑了一声,说:“我操,真他妈滑稽。”
市公安局审讯室大概二十平方米,因为强调隔音效果,里面的回音很重,关子亮坐下去心里就想,恐怕拾音器会把杂音也录下来。没等他多想,高昊叫人开了两个射灯对着他,他下意识闪了一下脸,可是没用,他想:除了适应没别的办法。
高昊问他:“今晚十点到十二点,你在哪里?”
关子亮说:“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吗,我就在皇都宾馆802房间睡觉。”
“睡觉之前干了啥?”
“睡觉之前……没干啥,喝了点酒。”
“在什么地方喝酒,跟谁一起喝酒。”
“就在房间里,自己跟自己喝。房间里不是有很多酒嘛。”
“为什么要一个人喝酒?”
“一个人喝酒怎么啦?壮壮色胆,好跟女人调情,这样行吗?”
关子亮想起来了,好像当时和青青确实有调情来着。
“喝了酒之后你又干了些什么?”
“喝了酒之后我就睡死了。你以为我干了什么?干强奸?告诉你,我喝酒之后从来不乱性。”
“那我问你,你是怎么跟802房间女客人滕青青认识的。”
“我们是小学到初中的同学,青梅竹马。”
“那你为什么要杀害她,说。”
“什么?杀害她?”关子亮大感意外,他冲动地站了起来,失态地大喊。“哥们,玩笑开大了吧?”
“坐下。交代你的犯罪事实。”
“不行,你们得告诉我,滕青青究竟怎么啦?谁杀害了她,她到底死没死?”关子亮继续高喊。
“你喊什么呀?她死没死这是你应该跟我们说的事儿。”高昊又加了一盏灯对着他。关子亮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你们这样搞是什么意思?我问你们,我为什么要杀害青青,我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关子亮说。
高昊说:“我们就是想知道你的作案动机是什么,说说吧,说说你的作案动机和作案经过。”
关子亮哭笑不得地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们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往我头上扣?你们也不问问我受得了受不了,我可跟你们说实话,我的神经是疲惫的,每一根都是绷紧的,可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坚强。”
“这个混蛋!”马韧劲通过监视器看得心里烦躁,恨不得一拳击破关子亮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的什么玩意儿。
“我看今天还是先把他关一晚,让他彻底醒醒酒。”
马局长的建议得到了采纳,第一轮审讯暂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