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理解你的苦衷，但这不是你做出错误指挥的理由。”余子江的声音也跟着抖了一下。
他也曾有并肩的伙伴长眠于陵园，所以能感受到许严发自内心的悲伤。
“就在今天枪击事件的现场，我的外甥在舞台上拉着大提琴，还是人群里位置最显眼的那个。我都不敢想，他今天身上要是挨了一枪，我之后会活在怎样的阴霾里。我能从一个警员的角度理解你，也麻烦你从一个受害者家属的角度理解一下我，理解一下所有的民众。”余子江的声音顿了顿。
他深吸了一口气，举起手调节了好一会情绪，才重新开口。
“每一个孩子背后都牵连着好几个家庭，死者固然需要缅怀，但生者才是希望。”余子江说。
“你一直在怀念死去的战友，想为他们报仇、想快点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却忘了他们为什么而亡。”他最后说道。
那些死去的烈士，用生命守护了一方安宁，最后长眠于平静的土地下，亲眼看着这国泰民安。
许严猛然一愣，心像是被狠狠击中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一心所向的目标，从守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变成了为死去的队友报仇。
痛苦与惋惜蒙蔽了他的眼睛，让他差点踏上不归路。
“停职一个月，你好好想想吧许哥。”余子江向前走了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转身离开了走廊。
而许严完全愣在了原地，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余子江的背影消失，终于仰起头来，望着天花板刺眼的灯光落下了眼泪。
在电梯间一拐弯，余子江看见了挨在墙上的陶林。
“你怎么没下楼？”余子江没想到陶林没走，还被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
“你俩真是一见面就吵架，我在楼道里都能听见你俩的声音，这热闹我可得凑一凑。”陶林双手环抱着，冷冷地说道。
“不过吵吵也好，吵着吵着你们俩也就和解了。”他说罢小叹了一口气，转身按下了电梯的下行键。
“得亏今天展沉和秦幺没出事儿，要是出事了，我一辈子都无法和解。”余子江加快脚步站到了他身边。
“不过……既然没发生，总结经验得到教训就是了，我也不会去计较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
外头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两人会办公室修整了一下，便一起下班回家。
警局大厅——
“都这么晚了，随便找个夜市解决一顿吧。”余子江看了一眼腕表，无奈地对陶林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陶林耸了耸肩。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重罪犯，结果又闹出这码事儿，真是连让人喘气的时间都没有。”余子江重重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只会更忙，领导刚刚会上的意思，是你要接下许严留下来的活了。”陶林说。
“做我们这行的，就是一辈子都有干不完的活，鬼头已经闹得我们好几个月不得安宁了。”余子江摇了摇头。
两个人一路聊天，走出了警局大厅，自动玻璃门打开，陶林顺势抬头直视前方，居然看到余子江的车还停在停车场里。
“这是怎么了？秦幺不应该开车带着展沉回去了吗？”陶林微微一皱眉。
余子江敏锐地发现陶林微表情的不对劲，于是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suv的车门被缓缓推开，秦幺和展沉从车上走了下来。
“你们怎么还在这。”余子江诧异地撑大了眼皮，赶紧大迈步伐走了上去。
“他非不走的，说要请你们吃饭。”秦幺一歪头，瞥了身边的展沉一眼。
“我是来道歉的。”展沉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
“道歉？”余子江更疑惑了，最后竟然忍不住发笑起来。
“对于我今天的冲动，我很抱歉，请余队原谅我。”展沉严肃地板着脸说。
“你这板着一张脸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你钱呢，哪里像什么道歉的样子。”余子江开玩笑地打趣了一句。
展沉没有接他的茬，而是微微转过身去，面向了陶林。
“我一定会保护好我自己的。”他强调了一句。
陶林恍然一愣，他微微张开嘴，音节却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然后他慌忙斜视一眼展沉旁边秦幺。
只见秦幺耸了耸肩膀，展沉的言下之意，陶林便全都明白了。
“走吧，想吃什么啊？”余子江畅快地仰头笑了几声，向展沉迎了过去。
“要不然……自助烤肉吧，我知道有一家烤肉店特别好吃。”展沉想了想，也就随口一说。
余子江的动作忽然顿了一秒，他有些尴尬地撑了撑眼皮，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陶林。
秦幺轻轻地微笑着，她的目光也定格在了陶林身上。
陶林先是发愣似地站在原地，接着双手环抱起来，低头提了提嘴角。最后什么也没说，径直往前走去。
经过展沉身边的时候，他伸手蹭了蹭展沉的头发，直接大步流星地往余子江的车走去。
“你教展沉这么说的？”余子江对秦幺抬了抬下巴。
“没有啊。”秦幺耸了耸肩。
“又怎么了？”展沉不明所以。
“陶林妹妹喜欢吃烤肉，高考结束那天，我们一起接妹妹回家，她和你说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余子江小叹一口气回答。
“我不是故意的……”展沉皱了皱眉头。
“放心吧，他要是觉得你踩着他的雷了，就不会上车了。看陶林那样子，他是要走出来了。”秦幺意味深长地接过话。
每一个进入你生命的人，都有他特殊的意义，陶林坐上副驾驶，透过窗子看向展沉，忽然觉得这个沾着自己几分影子的孩子，是上天赐来救赎他的礼物。
“走吧走吧，我开车，你指路！”余子江拍了拍展沉，从秦幺手里接过钥匙，也走向了车子。
暂时把繁琐的案子和杂事抛在脑后，把轻松欢愉的时光留给家人，一起度过一个沉浸在香腻烟火气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