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都沾在她的脸颊上了,你们清理完异物以后,能不能尽量把她的容颜还原回来。”陶林看着那具尸体,心里觉得堵得慌。
他很清楚章韵口中的【清理】是什么意思,那些紧实得像是已经嵌进肉里的水泥,必须要用刀子小心翼翼地划下来,最糟糕的结果,是将水泥块连皮带肉切下。
这曾是一个容颜姣好的年轻女人,她现在死了,人们不得不用刀子划破她的脸皮,毁坏她的样貌。
这样的结果让人难以立马接受。
“我尽量。”章韵点了点头。
很快,法医科的警员们将尸体移上担架,赶回警局里马不停蹄完成工作。
现勘将继续对大厅进行地毯式搜索,看能不能找到刻意的生物痕迹样本,最终锁定胜局。
段潇的手段一向高明,她总是能把现场遗留下的痕迹抹去得非常干净。因为尸体被破坏严重,死者身上的有用信息也被尽可能地压缩到了最小。
事实上,她根本不害怕留下罪迹,只需要把拼图拆分得足够微小足够繁杂,就能让解谜人摸不着头脑。
余子江和陶林现在的境况非常难堪,他们明明知道段潇就是凶手,却因为证据不足,害怕她在案子审判阶段反咬一口顺利翻案,而不能立刻对她进行任何指控。
就在这时,余子江听到门口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闻声转身,大迈几步走到建筑物门边,只看到一个警员拽着笔录本匆匆忙忙地跑过来。
“余队!我们刚刚一共走访了这附近的十户人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这地方晚上都没有人来的,早上大家只顾着种田种地,也没注意到有什么可疑的车痕。”警员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汇报到。
“段潇在寻找埋尸地点的方面还真是有建树,她每次都能找到这种没有监控、有没人注意的关注盲区。真是下足了功夫……”余子江一拍额头,语气里都是鄙夷。
“这栋违章建筑平时都不会有人来,这面墙的水泥有没有换新,根本不会有人注意。”陶林双手环抱着附和他道。
段潇是个让人头疼的对手,她对这座城市的熟悉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其实我有一个想不通的地方……”余子江重新缓缓开口。
“光凭段潇一个女人,真的能把顾菲嵌进墙壁里吗?”他皱眉担忧地看向那块已经被完全破坏的墙壁,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陶林转身看了余子江一眼,很快又重新垂下头去,陷入了沉思。
“要想把一个人稳稳地固定在墙里,光水泥就得运上一大袋。更何况……段潇和顾菲其实体重相当,她要怎么将受害者搬运到墙上。”余子江又说了一句。
陶林迟迟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锁,发现墙中尸体的场景一遍一遍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水泥破碎、粉尘纷飞、警员们紧张地伸出手,将那副不成人样的肉体从墙壁里拉了出来…….
“顾菲是以站姿嵌进墙壁里的。”陶林终于开了口。
“如果是坐姿,段潇自己尚且可以做到。可是人死以后,身体没有受力点,即使挨着墙壁,也是不可能站得住的。你想得没错,这个案子肯定是多人作案,一个固定住尸体,一个糊上水泥。”他迅速转身,面对着余子江说。
“这场连环杀人事件里居然出现了第二个人,看来光抓住一个段潇,还不够……”余子江咬牙说道。
“顾繁森在二十二年前领养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陶林忽然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如果顾繁森领养孩子的目的,是为了培养出听从自己命令的杀手,那另外一个男孩,如今有可能和段潇一样,也成了冷血又痛苦的行尸走肉。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参与到了这个事件里?”他向余子江提出了自己大胆的想法。
“不对啊……顾菲可是顾繁森的女儿,他们为什么要联手杀掉【雇主】的孩子呢?”余子江摇了摇头。
“这其中的可能性有很多——有可能,段潇和顾菲之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那个帮凶选择站在与自己同病相怜的好朋友身边;也可能,他们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对于顾繁森的违抗,顾菲只是这些冷血动物交锋的牺牲品。”陶林解释道,他的声音刻意放缓,总有种瘆人的感觉。
这些虽然是戏剧性的猜测,但也有它的道理。
“现在能给我们答案的,就只有段潇。”余子江说。
“可她始终不愿意开口,也不可能把另一个帮凶供出来。”接着他叹了一口气。
这个罪犯的毅力实在是强大得惊人,即使日日被关押在压迫力极强的警局,每隔几个小时就会被提审一次,她依旧是面不改色。
段潇真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但也可想而知,顾繁森在她身上施加了多少暴虐。
“她不愿意开口,也许是因为我还有把她留给我的题目解完。”陶林意味深长地接过了话。
夜幕快要降临,余子江安排了几个得力的下属做好收尾工作,便宣布了收队。
这一夜,法医科的解剖室灯火通明。
章韵连夜清理了尸体上的水泥,又认认真真地将顾菲的皮肤缝合回去。
第二天早上九点,第一刑侦支队办公室,余子江接到了警员打来的电话——
“余队,受害者顾菲的亲属到了。法医科让你过去一趟。”警员对余子江说。
“明白了。”余子江利落地回了一句,然后匆匆将通话挂断了。
余子江很快坐上了下行电梯,直达法医科的停尸房。
阴冷的铁门之前,站着一个西装革履、梳着大背头,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章韵穿着白大褂,站在男人身边,似乎正一脸严肃地与男人交谈着什么。
余子江快步走上去,微微皱起眉头,与那个此刻表情严肃的男人点头致意了一下。
“余队,你和他说吧。”章韵双手环抱着,深喘一口气,往旁边后退几步,给余子江让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