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江沉默了好一阵,陶林至今的推理实在是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但现在看来这就是事实,一个被谎言包裹的、血淋淋的事实。
“明白了,我这就派人到万林酒店走一趟。”最后他说。
“你先查着,细节等我回警局找你面谈。”陶林说罢,挂掉了电话。
他快步走向自己停在路边的车子,在驾驶座上扣好安全带的瞬间,已经想好了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
陶林的车子并入车水马龙的柏油路,最终向红日琴行的方向驶去。
在王昊的供词里,展沉并非是出现的唯一角色,展玫当时就在展沉身边,她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但每一次问询,都对警方有所隐瞒。
陶林必须要见她,试图拼凑出更加完整的故事——即使这个深埋心底的故事荒诞又可怕。
很快,目的地到了,陶林推门而入,一抬头便看到正在打扫卫生的展玫。
展沉上学去了,琴行里没有客人,便显得异常冷清。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展玫还以为来了看琴的顾客,于是匆忙放好扫把,想要热情地迎客。
谁知刚一转头,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陶林。
“陶警官……”展玫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她似乎是全身都在抗拒,却又必须表现出一副积极配合的样子。
“您怎么来了,快坐。”她赶紧替陶林扯过一张塑料凳。
“有些问题想要问你,你别紧张,我问题不多,也不是什么特别为难你的问题。”陶林扯了扯衣角,最后坐在了塑料凳上,然后往自己面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我要是真想严厉地审讯你,就会把你带到警局,而不是想现在一样聊聊天作罢。”他试图让展玫放松下来。
“哦……”展玫搬起另一个塑料凳,一连点了好几下头,坐到了陶林面前。
“这段时间老见警察,按理说我都应该习惯了,你说我这怎么还那么紧张。”大抵是为了缓和自己的情绪,展玫打趣起来。
“正常应激反应,因为刑警这两个字,本身就意味着血腥和危险。”陶林的态度明明非常温和,但他每词每句,都透露着非人的压迫感。
“11月5日,你和展沉去了烂尾楼业主举办的互助会,你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去那吗?”陶林问。
“我在万林酒店的西餐厅兼职弹钢琴,那天展沉乱跑,跑错地方了。”展玫立刻回答。
“你弟弟哭了?”陶林顺势加快了语速。
“对,他找不到我,就在会场哭了。”展玫仍旧把答案脱口而出。
【她立刻反应过来我说的互助会是在哪里举办的,还很清楚地记得当时发生过什么,就算这是半个月之前的事,她还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了问题。】面对展玫的一举一动,陶林迅速察觉到了异常。
“你们遇到了王昊?”陶林继续用了更快的语速说话。
“是。”展玫马上点头。
“你怎么知道你遇见的人是我口中的王昊?”陶林的下一句话,让展玫彻底噎住了。
“按理说,你就算见过那个人的脸,也不应该知道他叫王昊吧?”陶林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用最柔和的语气,说着最具有杀伤力的话。
“我……”展玫欲言又止,瞳孔里仿佛有山崩地裂焦石滚滚一般的狼狈与混沌。
“你在撒谎,试图顺着我的问题编故事。”陶林说。
“为什么撒谎。”他加重了语气。
“警官,我和展沉那天就遇到了一个男人,所以无论你说他叫什么名字,我都会下意识地点头的。”展玫辩解起来。
“既然你能把当天的细节记得那么清楚,你一定还记得展沉在王昊面前说了吧,可以给我复述一遍吗?”直接无视了展玫的辩解,重新抛来一个问题。
“陶警官,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了。”展玫一下站了起来。
“现在隐瞒事实,无异于作茧自缚。”陶林也缓缓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去那个互助会,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说那种话,我不知道他那天是怎么了……”面对陶林的追问,展玫再也绷不住了,她的心理防线轰然倒塌,转身扶着桌子,开始急促地呼吸和抽泣。
陶林向她走去,站在她的身边,先是说了些安慰她的话,好让她慢慢平复心情。
“他到底说了哪种话。”陶林轻轻问。
展玫不言,血丝充满了她的眼,整个身体是僵硬的。
“他说他父母双亡,说自己和你相依为命,全世界就只剩你一个亲人……”陶林的语速变得越来越快,而展玫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他说你们是烂尾楼的受害者……”当这句话从陶林的喉咙里飞快地蹦出来,他清楚地看到展玫整个身体抽动了一下,原本低沉的眉眼不禁往陶林身上斜视过去。
所有的条件反射都发生得非常迅速,但这些微小的动作终究是瞒不住的。
很显然,这句话里藏着让展玫害怕的真相,所以她才会心虚,然后下意识地思考自己该如何逃避。
“陶警官,能让我休息一下吗?”展玫最后喘了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来。
她的眼眶充盈着泪水,在抬眉望向陶林的那一刻,两行惹人心疼的温热终于夺眶而出,划过微微颤抖的脸颊。
“我明白了,下次我们再聊吧。”陶林后退了几步,最终没有再逼问下去。
但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红日琴行的玻璃门被推得前后摇晃,陶林一步三回头地离去,展玫依旧将自己撑在前台的桌面上,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最后一滴泪从下巴滑落,眼眶里的晶莹逐渐蒸发干涸。
突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展玫顺势转头,目光聚焦在了闪烁的手机屏幕上,最后竟然渐渐露出一个诡异又僵硬的笑。
与此同时,陶林神色凝重,驱车回到了警局。
余子江此刻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屏幕,他拖动鼠标,把上头的监控录像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
“监控录像里有没有得到什么结果。”陶林直接单手拖过来一张软椅,坐到了余子江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