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白纨素和管浩钻出小区,封龙快步回到临时停车位,开上魏璇那辆奔驰SUV出了小区大门,朝北边的小路开去。
刚开到十字路口拐角处,封龙便听到车子底下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车身颠簸,逐渐不平稳起来。他赶紧靠路边停下车,发现车左前胎被扎了。
远远望见白纨素和管浩在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一路向东驶去。
“大哥,车出问题了?需要帮忙换胎吗?给辛苦费就可以。”三个穿着球衣和拖鞋的少年嬉皮笑脸地围上来,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孩子。
封龙瞪了他们一眼:“不必了。”说不定车胎就是他们扎的,怎么还可能倒贴他们钱?他把车门关上,望着出租车开走的方向烦躁地叹了口气,小跑着奔向路口另一端的4S店。
那三个少年见车主跑了,对视一眼,从口袋里掏出金属条,就开始捣鼓他的车门。
“这车看上去挺值钱的。我听耗子说,这种车至少一百多万呢。”穿着黄色球衣的黝黑少年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一边撬门,“车里肯定有值钱的货。”
管浩带来的兄弟们习惯了小偷小摸,早就盯上这个小区了。见这里出入的大部分都是金装白领,开的车动辄六七十万,便想着毛手毛脚捞上一笔。
封龙这几日来每天都按着丁老太太的嘱托盯着白纨素的一举一动,今天送魏璇回了公司后就开车进了离公司不远的住宅区,没想到正看见白纨素跟着管浩偷偷溜出了大门。
他立即紧跟其后,不巧的是管浩带来的这些兄弟盯上了他的车。魏璇这辆奔驰SUV虽然在他的车里算是极为低调的,但在这小区里不算便宜车,几个守在门外的孩子一合计,就在路口码了钉子和石子,准备敲上一笔。要是敲不成,“拿”就好了。
虽然明知倘若大姐在肯定要把他们的屁股打开花,但白纨素跟着管浩走了,他们正好可以为所欲为。
“这车门有点难开啊。”
黄衣少年刚擦了一把汗,背后就想起一声亮喝:“干什么呢?!”
住宅区的物业在园林的四个角安了摄像头,正好都位于隐蔽处。安保通过监控屏幕发现有人正在撬车,提着棍子风风火火赶来了。
“呆子,小黄,赶紧跑!”放风的胖子吆喝了一声,三个人就兵分三路,脚下如风,迅速消失在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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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纨素打车来到茂门街大十字路口,让管浩一个人回网吧去玩,自己推门进了“水货”商店。
商店果然开门了,程若云也在,他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刚回来不久。
“你去哪儿了?”
白纨素一声“姐夫”还没叫出口,就被程若云劈头盖脸地质问上了:“给你打电话先是关机,再是停机,到你学校也找不到你。你翅膀硬了,连干什么都不跟我报备了?”
这些天白纨素藏着手机和电脑,没有设备给手机充值,因此一直偷用钟楚寰客房里的座机跟外界联系,程若云的电话自然打不通了。
“姐夫,我这几天有点事出去了。这不是回来了吗?又不是小女孩了,用不着做什么都报备吧?”白纨素有些心虚,但心虚得并没诚意。
程若云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你还顶上嘴了?有事,除了学习你能有什么正经事,好好呆在学校,放假了就给我每天回店里来报到。别一天到晚在外面瞎晃荡!”
他那番教训简直和钟楚寰的口吻如出一辙,她发现就这么几天,自己没脸没皮地跟钟楚寰顶嘴竟然已经习惯了,每次听到他嘴里那些死教条心里还会有点高兴,对程若云也下意识地顺口就来。
可她差点忘了程若云从她年纪还小就把她当成妹妹来管束,站在兄长的角度训斥也成了家常便饭。白纨素知道程若云不容易,因此在他面前很少回嘴。
“手机我给你充值了,你重新开一下。”程若云上下打量,见白纨素全身干干净净,似乎比之前更有气色了些,只是小腿处有一片淤青,“腿怎么了?”
白纨素瞪着一双大眼睛神色闪烁:“没事,一点小伤。”
程若云半信半疑,从柜台里拎出刚送来的外卖:“你先简单吃点,我再去买一份。”
“不用了,姐夫,我还得赶紧回去。今天来你店里有件要紧事准备和你说。”白纨素拽住程若云,从帆布包里取出那本日记,两手牢牢抓着,双眼熠熠有神,“我告诉你个大消息,我马上就知道姐姐的下落了。”
突然听到和林纨相关的事,程若云的表情当场凝住,愣了片刻。
白纨素一脸兴奋:“姐夫,日记里的‘X先生’就是魏璇,姐姐在卫迅娱乐集团工作时的名字叫李晓依。”
李晓依这个名字他听说过,就在程若云关店前往海滨市场以做生意进货为名调查非法交易线索的前一天晚上,白纨素跟他提起来过,只是他当时没在意。
“日记封皮上一直写着李晓依的名字,我原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已经查清楚了。”程若云还深蹙双眉,她就快速翻动了日记本,翻到做了标记的一页:“据我的调查,这一页里面公司大楼起火的地址就位于新锐商业广场。以前是有一名叫李晓依的人力资源总监在卫迅娱乐集团任职过,这本日记里描述的那个神秘男人的说话方式,饮食习惯,穿戴、座驾、举止细节,包括他的性格我也进行了很细致的分析……全部都跟卫迅娱乐的老板魏璇高度重合。”
“魏璇?……”程若云眉间的沟壑更深了。魏璇这个名字他经常听到,他是警方的重点观察对象。重案组在他身边特地安排了高段位的线人,对他进行24小时尽可能的监控。只不过跟程若云单线联系的是刑侦组的同事,线人的身份都是保密的,他只知道线人仍然在为重案组不断地提供线索,却并不知道他们安排的人是谁。
“没错,我已经调查他很久了。”白纨素恨不得把自己的劳动成果一股脑向程若云展示出来,“姐姐的日记里写了很多关于他的线索。其中这一页里说他喜欢喝威士忌苏打,至少这点已经被我证实了。”
程若云的神情暗淡下来,脸色显然有些难看。但白纨素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后知后觉:“姐夫,我还通过人格层次模型对日记里的这个男人进行了一些分析。这位‘X先生’很可能是个在精神质上得分较高的人,这一点我在魏璇的身上也观察到了一些……”
“陈菀!”她言辞灵巧、逻辑清晰,正自顾自地分析着,完全没发现程若云早就已经面色如铁,直到他吼出了她原来的名字,白纨素才在惊吓中陡然住了口。
“你去接触那个魏璇了?他是谁你知道吧?你怎么会认识他?用的什么手段。”程若云像讯问嫌疑人一般质问着白纨素,她从未见过姐夫发这么大的脾气,一下子就软了:“我……”
“说话!”
“我去撞了他的车,让他送我去了医院,就认识他了。”
“谁让你调查这些的!谁让你这么做的?你要不要命了!”程若云一把将那本日记夺了过去扔出了门口,“我让你好好读书,平安毕业,不要掺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一切都有姐夫给你担着,这也是你姐姐的意思。”
她本是有些愧疚想认个错的,却顿时惊慌失措,姐夫他从来没对自己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你不听话,非要背着我背着你姐去做这些危险的事,我说的话你从来就没有当句话,你还要我做什么?我告诉你陈菀,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管你的死活,你自己管好你自己吧!”
白纨素慌忙转身,从门口捡起那本日记,仔细验看,还掸去了上面的尘土。
程若云愤怒地喘了几口气。这本日记是她的宝贝,是她姐姐林纨唯一留下来的东西,她在意便在意,可是他不想提,更不想听她细细分析这里的东西,告诉自己有多真实、多详细。
他不是不放在心上,而是偷偷印了副本妥善保存。只不过这是他心里的疤,关于林纨那些传言,那些黑色的流言蜚语,他本能地选择了不相信。林纨是他的未婚妻呀。
哪怕日记的内容再真实,他也不愿意翻开,更不愿意凭借这本日记去寻找林纨。每看一页,就是在他心里的伤口上撒一把盐,为什么找到林纨就非要以相信这些东西为代价?
他固执地相信凭着自己的能力迟早可以把她找到,找到的那一天一切便会拨云见日,无论是这本日记也好,那些风雨飘摇的往昔也罢,全然不是真实……
可程若云也知道,也许这只是梦,只是他不愿醒。
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面色苍白微蹙着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愣愣出神,竟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心中既有些苦楚,又有些慌乱。
“姐夫,我回去了。”见她红了眼眶,程若云于心不忍。虽然愤怒,但他知道白纨素从小就是个不认命、不服输倔强至极的人,她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追查到底。
程若云笨手笨脚地想把桌上的餐盒递给她,担心她还没吃饭,而白纨素却背上帆布包,转身头也不回跑出了店门。
直到转过街角,即便回头也看不见那家商店,白纨素才停下脚步,抹了一把脸。
她不允许自己掉眼泪。
白纨素能理解程若云,可是程若云却不理解她。两人分明有着同样的命运,他却要把她排斥在命运之外,什么都不告诉她、什么都不让她参与,想让她过另外一种人生。
虽然她知道这是为她好,可她从命运深处走来,又怎么能走进与以往毫无关联的人生呢?
望着天边的晚霞,迷茫又失落的情绪令心头空空如也,也许是刚才跑猛了,小腿还有点疼,可是她现在并不想坐车,只想在这条铺满霞光、一眼望不到头的道路上多走一会儿,让时间停滞片刻。
回到钟楚寰家时天已入暮,只有半片红云还停留在地平线外,另外半边已经依稀满是星辰了。
“你去哪儿了?”
是钟楚寰开的门。他显然刚盥洗完毕,穿着浴袍,一脸冰霜,劈头盖脸就是这句话。
方才还受过程若云一模一样责备的白纨素一点斗嘴的心情都没有了。
见她无精打采,进门时一句话也没说,嘴也不拌了,吊着一张脸,腿还有点瘸。
“你腿怎么了?”钟楚寰一只手抓住她肩膀,见白纨素两个嘴角都快垂到地上去了,死活不说话,脸色越发阴沉。
这姑娘就是不给人省心。钟楚寰蹲下身突然将她抱起,另一只手关上了门。
与其说是抱,还不如说是扛。白纨素突然被迫趴在了钟楚寰肩膀上,下意识地想护住短裙容易走光的部分,连忙直起身,几乎是坐在了他的手臂上。
钟楚寰得两只手抱着她,她可真是有点沉。他瞥了一眼黑着脸气鼓鼓,眼圈和鼻尖又有点红的姑娘,将她带进客房,小心放回床上。
“把鞋脱了,我给你检查检查。”他刚要起身,衣襟却被白纨素一把拉住。
钟楚寰这是件浴衣,一扯就露。他里面可就穿了最基本的东西,为了防止走光,他顺着她的手势俯下了身,两人的脸只剩下了十公分的距离。
一股刚刚沐浴过的香气迎面落下来,檀木香就像漂浮在淅淅沥沥的雨水里,潮湿又迷茫。
身体的温度慢慢浸透轻薄的衣物被清晰地感知,触觉顿时敏锐起来,连对方身上的每一个微小起伏都变得令人在意。
钟楚寰双眉微微皱起,盯着她的眼神有些茫然。他右眼下方那颗痣使得眼神的细微活动都特别有存在感。他的脸色显然没有之前那么冰冷了。
好像第一次感触到了彼此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