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子脾气还挺臭的!都这种时候还敢倔强!”福克踩着李察的头,笑着对那群贵族青年们说。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得到热切的回应,所有的贵族青年都脸色苍白,不知所措地看着福克。他们比旁观者更有眼力,不但认出李察身上的贵族服色,而且看出单论质地和样式的贵重,李察还超过了沃林!
他们完全不明白一场的,最坏情况不过是皮青脸肿擦破点皮的斗殴,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程度。看着福克脚下那个不知名的贵族青年头下流出的大滩血迹,以及肩背承受重击的地方,完全裂开的衣料,都知道,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已经无善了。他们那点的背景,根本不够阿克蒙德迁怒的。只要想到歌顿进驻浮世德前后的血腥手段,这些根本没上过战场,也就没见过多少世面的贵族青年禁不住从心底浮起寒意。
而此刻在树林中,森马骤然暴发出惊人的气势,她停止转身的动作,停留在与毒蛇的正面保持30度锐角的位置如猎豹般伏低身体,诱人的身体此刻却开始蕴育爆炸性的力量!
毒蛇明显紧张起来,显然森马感应到什么,让她不惜代价也要开始发动。面对这股凌厉强悍不顾一切的恐怖气势,他现在也没有十足把握可以靠一支弩箭阻止森马。
如果这支箭不能迟滞森马的行动能力,让她冲到了街角冲突现场,那么哪怕是濒死的血之圣骑士也能够在几秒钟内把那所有约瑟夫家族的人杀光!
就在毒蛇几乎打算博一记,扣下弩机扳机时,森马忽然停下了动作,徐徐站直身体,然后用看死人的眼光看着毒蛇,以讥嘲的语气说:“你们这个局做得真不错,连我都要佩服了!可惜,你们惟一欠缺的就是运气。下次要实施类似阴谋前,先记得好好去永恒龙殿祈祷一下!现在,你该考虑的是自己怎么跑了。”
毒蛇几乎在同一时间感觉到不远处升腾起两道强大的气息,脸色立刻变了!
此时此刻,福克脸上带着已经有些扭曲的微笑,所有的斗气都在体内燃烧,汇聚成爆炸性的力量,踩着李察脑袋的脚狠狠跺了下去!这一下的力量,可以把脚下的头颅完全踩碎!
这才是福克到目前为止的真正目的!
福克相信,经过前面诸多的伪装,这一瞬间的发力,完全可以让周围所有隐藏着的强者都来不及反应。等他们冲到面前,李察早已受到致命的打击了!
毋庸置疑,李察身边肯定会有强者保护。但是,根据贵族则,年轻子弟之间的这种争风和斗殴,各家族的强者并不会插手。相同阶层的矛盾,在同个层次里解决,这是一个很虚伪的公平原则,但也是对年轻一代的磨练,对个人力量的尊重,同时避免庞大的家族被一些事拖下水。
但是任何事情都有底线,那就是人命。
作为约瑟夫家族有继承权的年轻一代,没有人会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疯狂。
而只有福克自己才清晰地知道,作为约瑟夫公爵的亲生儿子,一个有天分的战士,他却注定了是家族的牺牲品,不是这一次,也会是下一次。决定命运的因素,是因为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平民,而他自身的天赋并没有好到可以扭转命运的地步。反而由于天赋的光环,更加注定了他牺牲品的命运。
在进入家族实权者序列前,贵族子弟的价值还是由血系来排定的。因此,本质上说,沃林和福克的地位是相当的,而李察和福克的地位也是相当的。
杀死了李察,福克也不可能幸免。
福克最差的结果是被阿克蒙德家的强者当场击毙,最好的结果则是成回到家族,然后体面地死去,以此给阿克蒙德家族一个交待,同时也给神圣同盟皇室以及浮世德的豪门一个交待。
约瑟夫公爵失去了一个儿子,歌顿侯爵也失去了一个儿子,这是一个非常公平的结果,至少看起来如此。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看,约瑟夫家族失去的只是一个未必能够进入圣域的战士,阿克蒙德却是失去了一名未来的大构装师,损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不客气点说,就是一百个福克也比不上李察的一根手指。
约瑟夫家族选择此时发动,也是出于这种考量。李察还没有自立门户,不管他具有多么深厚的潜力和天赋,他的身份目前仍然只是歌顿侯爵的儿子。如果假以时日,李察正式被任命为家族构装师,或者得到了爵位封号,哪怕只是一个的无地骑士,也不能仅仅用一名公爵的儿子这种代价来换取了,那时候要交出去的至少是一个家族的支系。这就是政治上的公平。
但是约瑟夫家族抛出来的有限损失,对福克而言却是人生的全部!所以他在发力踩下时,发出的是近于疯癫的狂笑!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福克忽然发现眼前的世界骤然暗淡,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而在视野的中心,一柄深色巨剑宛如从虚空中浮现,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视觉!无形的压力则先一步笼罩住福克全身,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要死了吗?”福克意识中闪电般掠过这个想,绝望地索性闭上了眼睛,右脚却更加地踩了下去。就算是死,拉着一个未来的大构装师上路也不亏了。
就在巨剑即将刺入福克胸口时,另一把平平无奇的长剑横向飞来,一下把巨剑撞开!福克刚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发现自己全身僵硬,再也动弹不得,那只右脚更是一点都没能踩下去。他在心底拼命嘶喊着,燃烧着所有能够调动的斗气,想要挣脱束缚,可是这股力量实在太强大了,强大到完全无抵抗!就差最后一点,他就可以踩爆李察的头了,现在这最后一点距离,却变得如天堑般遥远。
福克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不断上升,但他仍然努力踢着右脚,试图给李察致命一击。只需要一下,他就拿到了足够的代价!
一名身材健硕的大汉出现在福克面前,就连围观的人都没注意到他是何时出现的。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钢针般的胡须和短发让他显得格外狰狞威武。他那身粗犷凶厉的气息,让周围的贵族青年们有种错觉,似乎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上古的凶兽。
大汉一手扼着福克的脖子,一手提着把普普通通的长剑,咧着大嘴,发出宛如出自炼狱的轰隆笑声。而在他身后,又出现一个年轻而美丽的女人,只是她如火般的红色短发,右脸上一道明显的伤疤,凛冽的肃杀气息,以及手中深黑色透着隐隐血光的巨剑,却让男人们自动中止了对她不切实际的遐想。
街角处早已血流成河,所有的仆人都被砍去了四肢,那些参与动手的贵族青年们则每人付出了一只右手作为代价。而福克依然挂在哥利亚的左手上,因失血过多脸色苍白,过于虚弱的他已经没有力气惨叫,只能偶尔低沉地呻吟几声。
哥利亚伯爵饶有兴趣地盯着福克,就象棕熊看到了冬鱼,甚至掐举着他的手还左右转了转,说:“约瑟夫家的小子,原来你不过是一枚弃子。约瑟夫那老家伙居然能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拿出来当弃子,倒真是让人想不到!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那会给我自己带来太多的麻烦,只不过你这颗棋子从此之后就没用了!”
说着,哥利亚的左手猛烈摇晃起来,福克就象一只布偶震荡起来,身体内不断响起密密麻麻的骨裂声,他原本苍白的脸骤然泛上一层血红色,随后两眼一翻,终于晕死过去。
围观的人们再次变色,却无人出声。哥利亚震碎了福克所有的斗气,并且重创了他的内脏。在今后的日子里,福克再也无法修炼武技,只能在虚弱与病痛中度过一生。
另一侧的树林中,森马冷冷地哼了一声,手中的细剑轻轻一甩,上面附着的鲜血就化为一串血珠,在地上画出一个优美的符号。而在十米之外,毒蛇正靠在大树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森马,脸上全是震惊。血不断从紧紧按住胸口的手指间涌出,顷刻间就染遍了大半外袍的前襟。他想要说什么,可是一张嘴涌出的就全是血沫。
森马往前走了两步,从地上捡起一把通体蓝黑色的精致手弩,拿在手里看了看,说:“原来是精炼级别的炼金弩,让我看看这里刻着什么……啧啧!居然是那把著名的‘毒针’,你倒真是肯下本钱啊,难怪让我觉得威胁这么大!这东西我就收下了,反正你在地狱里也用不着的,谢啦!”
看着森马远去的身影,毒蛇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抓住她。可是随即而来的虚弱感觉彻底吞噬了所有的知觉,让他慢慢滑倒在地。
森马走到林边,皱眉看了看自己的腰腹,那里插着一根蓝黑色的弩箭,只有一点尾羽露在外面。她没去动那支箭,而是咬牙继续走到街角,看到李察仍然能够凭自己的力量站立着,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她脸上的血色忽然之间褪得干干净净,那股凛然的气势也就此消散,甚至可以从她妩媚的眉眼间看出一丝柔弱的表情。
这边沃林也爬了起来,站到李察身旁,看着一地的血、残肢和呻吟惨叫的人,脸色死一样的白。
哥利亚这时已把福克随手扔在两个还在辗转反侧的约瑟夫家仆人身上,转头看了看森马,笑着说:“你还是那么漂亮!不过最近品味有些改变啊,怎么喜欢在那么细的小腰里插根东西?不早点回去治疗的话,可就要到永恒龙殿中去躺几天了。当然,神殿治疗反正是歌顿出钱,与我无关。让他狠狠出一次血也不错!”
森马深吸了一口气,神情不动,大步走向李察,一把把他提了起来,然后向哥利亚和艾莉婕略行了一礼,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议会那些老家伙有我来应付。”哥利亚爽朗地挥了挥大手。
森马毫不停留,抓着李察掉头就向传送神庙走去。只要转过一个弯,就可以进入神庙守卫的视线范围,那时谁敢对他们出手,就会招致神庙守卫的攻击。
沃林叫了起来:“喂!带上我!”可是森马根本没有理他,很快就带着李察消失在传送神庙里。
沃林空叫了几声,只得悻悻地住了口,脸上隐隐有怨毒之色。他虽然是歌顿的儿子,但是在家族中的地位并不高,与追随歌顿出生入死的十三骑士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歌顿的子女虽然众多,但在李察出现之前,其他人其实都没有多少特权,而相形之下,沃林的特权则要更加少些。
瞪着森马的背影,沃林压低声音,恨恨地说了一句:“妈的,不就是个**吗?!就因为我妈是个平民,谁都敢看不起我?将来总有一天老子干死你!”
一句话说完,沃林忽然惊觉身边还有族中两大强者。于是立刻惶恐地偷偷向旁边瞥了一眼,发现哥利亚和艾莉婕正在自顾自说话,似乎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自言自语,这才放心。
哥利亚的眼睛微微眯起,望向远方山坡上露出的楼宇一角,说:“那边有几只老鼠,隔着很远我就能闻到他们的臭味!应该就是约瑟夫家的雷蒙在那,虽然我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但另外几个应该都是他的手下。那小子听说最近在约瑟夫家族的地位升得很快,我看这次的事情多半和他有关。”
艾莉婕冷笑一下,说:“不是多半,就是他筹划的。我这就过去和他聊聊!”
“好!这种事我不擅长,就靠你了。现在我如果过去,多半会动手杀几个人的。”哥利亚说。
“交给我!不过我那件事,你要帮我!”艾莉婕干脆利落地说。
“成交!李察那小家伙我可也看着很顺眼呢,不过未必能够说服歌顿那家伙!只能说尽力而为。”哥利亚咧开大嘴,呵呵地笑了。
这时林荫大道的尽头响起如奔雷般的蹄声,一队金盔金甲红色披风的盛装皇家骑士从拐角处转出,迅速冲到街角。为首的骑士看到一地的血泊和碎肢,特别是阿克蒙德和约瑟夫家族的徽章,眼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他从战马上跳下,走到哥利亚面前,行了一礼,说:“我是皇家骑士团的巡逻队长德安。请问您如何称呼,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哥利亚双臂怀抱,说:“我是哥利亚.阿克蒙德,魏西行省的哥利亚伯爵!至于刚刚发生的事,那,你看,这里有不少人看到了从头至尾完整的过程。至于我自己,现在也愿意陪你到议会贵族院走一次,作个解释。”
听到哥利亚的名字,德安瞳孔猛地收缩,但是态度更加恭敬了。他立刻转身,让手下的骑士们去请牧师和神官过来,现在除了几个仆人,还没有真正死人。可是如果再拖上一会就要出人命了,那时这笔帐很可能就要算在他的头上。
哥利亚则安然站着,如一座不动的山峦。
雷蒙已经收起了珍贵的炼金望远镜,却并没有走,而是在等待着什么。包厢门先是响起三声敲门声,然后不等里面的人同意,门已被打开,艾莉婕走了进来,把巨剑往地板上一插,随手给自己拉过一把椅子,然后施施然坐下,正面对着雷蒙。
雷蒙倒是站了起来,向艾莉婕躬身,微笑着说:“很荣幸见到阿克蒙德美丽的女战神!”
艾莉婕则根本动都没动,淡淡地说:“抱歉,我不想对真正的敌人讲究礼节。不过我要承认,你这次的阴谋真是十分出人意料,而且差点就成功了。”
雷蒙也坐了下来,淡定地笑笑,说:“哪怕只差一点也是没有成功。不过,这一次我只是输在了运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