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我多嘴, 清水城主是否还表示，愿意向主君献上忠诚，宣誓效忠主君, 并奉上财宝以示忠心？”雪村悟微笑着问道。
宇智波炽没有回答, 冷静的看着他，似乎在探究他问出这句话的用意, 以及，他是怎么知道清水城主的话。
“您不必这样看着我，您与清水城主的谈话我并不知晓，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而已。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您拒绝了清水城主的无理要求之后，清水城主必定非常生气, 斥责您胆敢自作主张, 阳奉阴违。然后就发生了您现在最为困扰的事情, 明明证据确凿, 清水城少主却拒不认罪，公然藐视调查结果，声称一切都是污蔑, 被他带入城主府的那个姑娘是自愿的，是那姑娘的家人过于贪婪，借此攀附谋利不成反咬一口。至于穗叶姑娘的指控, 女孩子耳根软没有主张，定然是被家人逼迫才做了伪证，他体谅姑娘家的难处，不会追究，但其他人的污蔑之语他一句都不会承认。”雪村悟继续微笑着缓缓说道。
宇智波炽深深看一眼雪村悟，“这些也都是你的推测？”
“自然是。我一个普通人, 难道还能在您的眼皮底下偷听不成，这里也没有能够偷听审讯然后把话告知我的人存在，一切都是我的推测。您是忍者出身，对贵族阴暗的一面或许很了解，但对贵族一贯的手段以及想法恐怕就不大了解。要知道贵族是极其好面子的，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即便是苦主亲自站出来指控，也能有一堆话把责任都推卸掉。要是把刀架在脖子上，不认罪就去死，大概能逼迫成功，但也有死都不肯认错的存在。您只是把他们关起来，也不曾用刑，一开始或许会害怕自己的命运，但反应过来发现您连用刑的意思都没有，那自然是有恃无恐。我猜就算到了现在，清水城主心里估计都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主君逼迫他站队的手段而已。”
雪村悟说着，目光飘向其他地方，看着一只落在墙头上的小鸟，轻声道：“只要您有足够的耐心，最先撑不住的一定会是清水城主，但这样一来，主君必定会认为是您办事不利，这样一件小事，而且还是证据确凿的事情，竟然要花费这么久的时间才能完成。”
宇智波炽皱起眉头，如果用刑，他有自信今天之内就能叫那清水城少主认罪，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普通人，哪里熬得过忍者的手段，关键是不能动用这些手段，毕竟清水城主以及少主犯的都不是死罪，罚过之后自会放了，实际上并不影响他们继续当贵族，若是传出用刑才叫他们认罪的，最后只会变成屈打成招。不能用刑，不能用一贯的审讯手段，让极度好面子的贵族低头认罪，这对他来说真的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宇智波炽虽然是个优秀的忍者，是宇智波一族里的精英，明明把人都抓了却迟迟无法达成目的，叫他心里有些焦躁，雪村悟的一番话叫他油然生出一番顿悟。他是真的不懂贵族心里在想些什么，认罪又不会死，死倔着不肯认罪反而是得罪荣之国，都说了他们在荣之国户籍科里查无此人，主君并不承认他们的贵族地位，却依旧执迷不悟，叫他深深感觉沟通起来怎么就这么费劲。现在有个似乎很懂贵族想法的人，如果能够帮他解开心头的困惑，找出问题所在，他也好把事情完成。
这么一个案子如果真的要拖很久，拖到清水城父子俩熬不住，别说主君怀疑他的办事能力，他自己都要羞愧的无地自容。
一切为了任务。
宇智波炽拿出执行任务的精神，决定咨询专家。
“把你想的都说出来。”宇智波炽对雪村悟说道。
“您是指哪些？”雪村悟问。
“你对这个案子的所有想法，都说出来。”宇智波炽不愧是宇智波，就连咨询专家的时候，语气都这么强硬，完全没有虚心请教应该有的姿态，不过他能决定咨询专家，自然是已经明白自己可能触到盲区了所以才会这么抓瞎。
雪村悟丝毫不介意宇智波炽的态度，他会主动跑来跟宇智波炽搭话本身就是抱着目的来的，这个发展简直再好不过，并不是宇智波炽单方面有求于人，对方能够听得进他说的话，已经很令他高兴了。
清水城少主不肯认罪，并不单是贵族一贯作风的原因，还涉及到政治方面的因素，必须抽丝剥茧理清头绪，才能对症下药，宇智波炽并不懂政治方面的东西，单纯作为一个案件来办理，自然无法直击灵魂。
雪村悟把整个案件涉及到的东西，由浅到深的分析一遍给他听。
首先就是他前面说的贵族作风及其心理，这已经说过了，不必重复，接下来要讲的就是清水城少主最大的依仗，也就是他有恃无恐拒不认罪的根本原因。
“我想，您把主君的意思传递给清水城主的时候，他肯定恐慌害怕过，但没过多久就恢复过来，并表示要向主君宣誓效忠献上财宝。很显然，清水城主打心底不相信主君会真的不要贵族了，之所以发生这一切，不过是主君生气了，采取手段施压，迫使荣之国的贵族站队献出忠诚，他只是恰好倒霉的成为第一个被开刀的而已。您把他们关起来后只是审讯，并未用刑就是最有力的证据之一，证明主君只是想要他们吃点苦头，本质上还是礼遇贵族的。既然这样，只要向主君宣誓效忠，让主君看到自己的忠心，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所谓的案件也就没了，毕竟这只是一个动手的借口而已。”
“这个思路其实没有问题，如果是其他任何国家的大名，这样想都没有错。贵族领主是大名统治国家的重要支持者，手底下效忠的贵族越多，大名的地位就越稳固，打压敌对派系的贵族，收拢壮大自身派系的贵族，平衡手底下贵族之间的利益，以免联合起来以下犯上，贵族在整个国家的权力斗争中占据不可替代的地位。撇开强弱暂且不提，贵族的效忠是非常重要的筹码，这代表他将来会成为谁的助力，没有哪个大名能够忽视，能得到多少重视，就看贵族本身的份量了。”
“每个国家都是如此，贵族向来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不论是打压还是提拔，大名都离不开贵族。若说主君因为什么原因而厌恶清水城，坚决要惩治清水城，那清水城主必定会相信的，甚至连原因是什么都不必知道，但要说主君直接把整个荣之国的贵族领主都摒弃不要了，这种事情从未有过前例，世界上也没有哪个大名这么做过，清水城主自然是不相信的。哪怕您把原因说的再明白，他都会固执的拒绝相信，因为这代表他一贯以来的认知被骤然推翻了，一直以来贵族依仗的某种特权与大家默认的某种规则也都被推翻了，一国之君不需要贵族了，这是何等令人恐慌的事情，所以他不会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雪村悟停顿了一下，打了一个比方，“这个事情落在贵族耳朵里，比您对他说太阳不是圆的是方的还要荒谬，不可接受，毕竟太阳不论是圆是方，对大地并没有影响，但一国之君不需要贵族，就是直接打碎了他们一直以来的生存规则。”
“如果主君一开始便毫无缘由的宣布荣之国不需要贵族，只会增加荣之国发展的难度而已，现在以户籍为理由，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就连清水城主自己也只会以为是因为怠慢了主君才有此祸事。旁人看到了，只会暗叹一句清水城主的倒霉，居然第一个被开刀。哪怕清水城主少主认罪被惩罚的消息传出去，其他贵族知道了也只会以为是清水城倒霉且无能，无法挽回主君的心，难怪落得这般田地。然后从中得到警示，要么挣扎着要不要效忠，要么赶紧弄虚作假，提交假的人口登记资料，宣誓效忠并奉上财宝以求主君息怒。”
宇智波炽眉头皱得狠紧，他真的完全没有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涉及到这种东西，一方面觉得很有道理，另一方面又觉得很烦恼。
“如果大家都知道主君当真摒弃掉荣之国境内的所有贵族领主了，会怎样？”他问出一个关键的问题。
这个问题他之前是没有想过的。
“大名离不开贵族的支持，但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权力向来是此消彼长，大名手中的权力多了，贵族手里的权力就少了。”雪村悟意味深长道，并不担心其他国家的贵族会因此联合起来排挤荣之国，“主君还是承认境内贵族的身份的，只不过不属于荣之国而已，最多不过是主君与各地贵族权力相争导致的结果，主君想要收拢贵族的权力招致抵制，恼羞成怒把他们都开除了，一拍两散，两败俱伤。自然会有人耻笑主君，没有贵族支持的主君也算是头一个，但荣之国的实力摆在这里，一开始就不曾依靠贵族治国，官员才是维系整个国家运转的根基，主君真的下定决心不要贵族了，旁人的耻笑便只是佐料而已。”
“等他们想明白了，才会知道主君是真的不要贵族，但这个过程是需要时间的。”
惯性思维的壁垒不是那么好打破的。
宇智波炽若有所思，不一会儿直勾勾盯着雪村悟看，就在雪村悟被看的头皮发麻，心里只打颤的时候，他冷不丁开口，“那你呢？你是怎么认为的？你认为主君是当真不要贵族了，还是只是为了逼迫贵族低头而已？”
雪村悟心里一颤，别听他说的好似已经完全接受了“主君决定把荣之国境内的贵族全部开除掉”这个设定，实际上心底还是有几分不相信的，要不然也不会主动过来跟宇智波炽搭话，不动声色的推波助澜，帮助宇智波炽解开疑惑，就是因为心底有诸多的不确定，才会忍不住想插手，只有尘埃落定了他才能真正安心。
雪村悟深呼吸一口气，顶着宇智波炽的目光当真是亚历山大，何况在一个以瞳术出名的忍者面前说谎，绝对是愚蠢的做法。
他没有回避视线，与宇智波炽对视，一字一语道：“我希望是真的。”
宇智波炽面无表情的盯着雪村悟看了一会儿，冷静道：“还有什么？继续说。”
“既然清水城主坚定相信这只是主君强行收拢贵族的手段而已，认罪便成了无足轻重的事情，让主君看到他的诚意才是最重要的。您无视他的要求，在他眼里便是仗着主君的命令自作主张狐假虎威。这种情况，清水城少主就算是死也不会认罪的，他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主君身上，坚定相信哪怕死在这里，以后也有沉冤得雪的一天。虽然城主和少主都被带走了，他们还有家臣在外面，能够自由活动，一定不会放任自己效忠的主人一直被关在这里，不论出于何种想法，前去求见主君是最快的办法，还会联系清水城的盟友或是姻亲，联合起来一起努力，贿赂蓉城的官员，最好是千手或者宇智波，想尽办法打动主君，让主君下令放人。”
“只要主君不是故意找借口迫使清水城低头，他们所做的一切就只是徒劳的。清水城主身为一城之主，不能离开清水城太久，何况这次连少主都被抓了，时间拖久了，回去谁知道清水城还是不是他们家的，所以只要拖下去，清水城少主一定会低头认罪，因为他们拖不起。但在事态到这一个地步之前，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因为他们会发自内心的相信，主君会放人。”
“他们是第一个被开刀的很倒霉没错，但同时也是向大家展示主君意图的重要砝码，只要最终能够达成和解，主君想要收服其他贵族就会变得容易许多，闻弦歌而知雅意，有的为了避免遭罪，直接投诚了也说不定。”
简而言之，清水城主把自己当成了杀鸡儆猴中的那个鸡，千金买骨中的那个骨，所以才会忍辱负重跟宇智波炽抗争，死活不肯认罪，但同时，他们又等不起，城主和少主都被抓去关起来，谁知道清水城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啊，有忠心耿耿的家臣，自然也有野心勃勃的，趁机作乱不无可能。
拖久了他们的确会认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清水城要是换了姓，他们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但这样一来就显得宇智波炽很没用。
可要现在让他们认罪，心底有这么一个信念支撑，正忍辱负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