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后,我去斜对面的文具店买了几张信纸、邮票和一支笔,坐在桌边开始写信。
刘毅和李暇凑过来看,后者问道:“老王,你这是要给哪个情人写信?”
我捏了捏眉心,说道:“哪来的情人?我是要给家里写信。写完了咱们还得去皇山公园一趟,找灰二爷求求情,看看能不能预支那颗苹果。”
“家书啊,你打算写啥?”李暇追问道。
“就写一些近况吧,顺带寄点钱回去。”我随口说道。
刘毅提醒道:“我记得有规定,钱不能放信封里邮寄。你要是想寄钱回去,得用银行。”
这下我犯了愁,爹娘都没有银行账户,老爷子更别提了。思来想去,我记得三叔早些年走南闯北,好像是有过银行账户,实在不行就把钱打在他卡上,再由他转交给爹娘。
捋顺思路之后,我先是说自己最近赚了点钱,交了俩新朋友,正在找媳妇中,一切都顺利。
然后,我在信里询问爹和大伯的伤好了没有,最近张家有没有闹幺蛾子,最后问了一下三叔的银行卡号,到时候转钱让三叔转交。
写完之后,我发现信纸还有一小截多余了,就多加了几句话:‘三叔,我没去叨扰你的旧情人’。
嗯,三嫂要是看到这句话,估计会发飙。
我喜滋滋的把新装进信封里,贴上了邮票,写上写信人、地址和收信人,让徐清欢找个时间去邮局帮忙寄出去。
做完这些后,李暇也吃完了。我伸了个懒腰,给赵德柱发了传呼,让他帮忙送我们去皇山公园。
李暇见状,说道:“老王,你现在也是个大忙人了啊,天天连轴转。”
我也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忙碌。
但忙碌点也好,至少觉得充实。
小半个钟头后,赵德柱的面包车停在了院子外面,他摁了几下喇叭,我们就出门了。徐清欢十分乖巧的站在门口,鞠躬和我们告别。
赵德柱摇下车窗,眯着眼睛看徐清欢,笑着调侃道:“没想到大师挺有一手的啊,这才多久,就调教的这么服服帖帖的了?”
这话听着有点烂俗,我反驳道:“人家小姑娘懂事,你别乱说,就是正常的雇佣关系。”
赵德柱有些惊讶,说道:“就单纯雇佣关系人家还给你鞠躬啊?我养了那么一大帮子小弟,可没几个主动跟我鞠躬的。”
李暇挤眉弄眼,说道:“那哪能比,老王出手可大方了。”
赵德柱一拍脑门,说道:“差点忘了,大师现在也算是万元户了。啥时候买辆车啊?大师现在的身份地位,没辆车怎么行?”
这话是在点我呢。
我也觉得老蹭别人的车确实不太好,说道:“过段时间就买。”
李暇听到这话,噌的坐直了,问道:“真的假的啊?买啥样子的啊?买来了能借我开几天不?”
我琢磨着买个小几万的车就得了,用不着和颜董一样奢侈,最好容量大点,以后办事也方便。
赵德柱忽然问道:“你们都有驾照啊?”
此话一出,我看看李暇,李暇看看刘毅,刘毅看看我,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陷入沉默。
“呃……你们都没考驾照啊?”赵德柱说道。
刘毅举手,说道:“我以前有,只不过被吊销了,后来就没考了,开黑车。”
我大喜过望,没想到身边有个老司机,当即说道:“那你有空抽个时间重考吧,我给你报销学费。”
刘毅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很快,赵德柱就停在了皇山公园附近。我们下车之前,他向我打听道:“听说你把潘超供台都给掀了,现在八臂佛散伙了,我能问句是为啥不?”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和道上的事情没关系,是我这行的事情。”
赵德柱顿时了然,点了点头,坐在车上,问道:“要我等等不?”
“等会吧,我们就问点事儿,马上回来。”
说完,我率先走向公园深处。
堆积如山的老鼠尸体此刻已经散发出浓烈的腐臭味,不少蛆虫和蟑螂在里面爬行。我琢磨着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发现不对劲了,说不定这事还会上报纸。
不过我以前也在老家看到过集体死亡的老鼠,这事并不稀奇,稀奇就稀奇在,皇山公园死掉的老鼠不仅多而且大。
强忍着恶臭,我走到凉亭,看到上面的贡品都腐烂了,落了一层薄灰,显然是很久没人动过了。
等待了半晌,灰二爷主动现身了。
他身边有两只硕大的耗子,抬着一个竹板,灰二爷半躺在竹板上,看样子是时日无多了。
我开门见山说道:“你委托我的事,我接了。要杀的人是张海晏,张天师对吧?”
灰二爷颤颤巍巍的点了点头,咳嗽了两声。
我皱起眉头,担心他暴毙,说道:“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事想求你……”
灰二爷摆了摆手,说道:“你不必说,我都知道了。要杀张天师,你没把握,想要供奉狐仙,却差最后一个贡品,对吧?”
我有些吃惊,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再次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灰二爷吃力的说道:“这一亩三分地,没有能瞒过我的秘密。”
我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您都知道了,那我也省下口舌,不必解释了。这次来,就是问您要贡品。”
原以为灰二爷会拒绝,却不料它竟然十分爽快的答应了:“没问题。”
我一怔愣,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它话锋一转:“但你得把那个人压在我这儿,做押金。”
说着,灰二爷颤抖着身子抬起手,指向了刘毅。
“我?”刘毅也有些吃惊。
李暇打岔道:“为啥不是我?咋地,你看不起我?”
我忍不住说道:“又不是啥好差事,这有什么好争的?”
李暇瞪大了眼睛,说道:“该不会要被虐待吧?听说当人质经常会被虐待。”
灰二爷说道:“放心,我这有吃有喝,都是干净的。等你杀了张天师,肯定会把他全须全尾的还给你。”
我皱起了眉头,环顾四周,说道:“这就有点为难人了,你们这……”
灰二爷打断道:“我们这怎么了?全都是耗子的尸体吗?嗯?”
它声音不重,语气很平淡,但我却听出了悲痛的情绪。
灰二爷继续说道:“这些都是我昔日的徒子徒孙啊……它们有些也曾是肚子里的婴儿。而如今,却以人人厌弃的老鼠躯壳,暴尸荒野,连块牌位都没有。虽然是你们杀了它们,但我不恨你们,因为你帮它们解脱了。我只恨张天师。这一切都是他害的,我一定要他的命!不然我死后,有何颜面去见他们?”
它的声音越发颤抖,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你们明白我的心情吗?我太怕了,我太怕张天师还活着,而我却死了。王先生,该给的诚意,我给足了;该帮的忙,我也帮了;就连报酬,我也预先支付了。而现在,我只要一个保证,一个不限于口头上的保证。”
这番话直戳我心底,让我哑口无言。
忽然,刘毅上前一步,说道:“我去。”
我转过头,只见他神色坚决,继续说道:“我觉得,二爷您虽然只是耗子,但有情有义……我在您这待一会,不吃亏。”
李暇鼓掌:“说得好!”
“哈哈哈哈哈!”灰二爷却纵声大笑,笑着笑着,却又流下眼泪,悲凉的说道:“只是耗子……只是耗子……终其一生,我也只是一只耗子啊……”
话语中,极尽怆然,我也有几分动容。
见刘毅已经答应,我也不矫情,当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委屈你几日了。”
刘毅笑着说道:“不委屈。我相信老大!那狗屁张天师,肯定比不上您。”
我郑重的说道:“歪门邪道,也配称作天师?只要他敢来,我一定让他有来无回!”
刘毅点头,说道:“行!我等你!”
灰二爷一挥手,招来了一只小老鼠,后者人立在刘毅面前,朝他拱了拱手,随后做了一个‘跟我来’的姿势。
刘毅丝毫不婆妈,当即就跟着小老鼠走远了。不一会,他们的背影就隐没于公园深处。
李暇伸着脖子张望,直至再也看不到人影为止,他露出几分担忧的表情,但没有多说什么。
我再看向灰二爷,问道:“人我也交出去了,供果呢?”
灰二爷咳嗽两声,角落里又冒出两只小老鼠。它们扛着一个玉器,好似一个有盖子的钵,我伸手将它捧起,打开盖子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一颗红扑扑、圆润有光泽的苹果,看上去鲜嫩欲滴,引人食欲,恨不得当即咬一大口。
“这就是……”
灰二爷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你要的供果。如此一来,你所需的贡品已然凑齐。但想要供奉狐仙,光凭这些可不够。”
我微微一愣,没想到灰二爷连这都知道,连忙请教道:“还差什么?”
灰二爷目光微凝,吐出两个字:“诚心。”
诚心?
灰二爷继续说道:“心不诚,不信仙,仙家收了你的贡品,未必会接受你的供奉……你应该能看出来其中的区别吧?”
“我明白。这就是灰仙……”我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妥,当即就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
灰二爷毫不在意的说道:“无妨。大王就是这样,收了贡品,却敷衍弟马。但之所以会这样,原因也无非是弟马不‘诚心’。你我都知道,仙家与弟马结缘,是一件很慎重的事情,随随便便和人牵扯上因果,也有损仙家修行。”
听到这,我忽然想起陈瞎子在我临行前对我喊的那句话: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我承认,我有些急于求成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我必须尽快提升自身的实力。
“请先生教我,怎样才能让仙家感受到我的诚心?”
不知不觉间,灰二爷在我心中已经是一位长者或者智者了。
它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这几日来,你可有感受到我的诚心?”
我怔愣了一下,灰二爷继续说道:“‘诚心’这种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无非就是‘待人以诚’,此事需要发自本心……你要问问自己,内心深处有无一生供奉狐仙、尊其为仙长的诚心。”
这话点醒了我,仔细一想,我对狐仙更多的是‘借势’的心态。要说对她有多恭敬,那确实也没有多少崇敬心理。更别提决心一生供奉它,助它成仙了。
说到底,我和她也只不过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
但这种心态,怎么可能让狐仙将我选为弟马呢?
我一时间有些犯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