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阿平吃了个瘪,他也没生气,眼珠子一转,低头在棺材里翻出了一张竹简,借着昏暗的灯光开始逐字阅读。
我仗着碑王在身,量他们也不敢动我,就上前两步,也想看竹简上的字。却不料其它人一起退后了三步,吴阿平尴尬的笑道:“小兄弟,咱们这些肉体凡胎,不似你这般法力高强,还是站远点好。”
我心说之前还一副宁可同归于尽的狠厉模样,现在咋就怂了,真是胆子忒小了。真要说可怕,妖魔鬼怪都不如人心可怕。
“我就好奇上头写了些啥。真要是我祖宗,我还得把这骸骨放回去。”我说道。
吴阿平将竹简翻了个面,对准我,说道:“上面写的是小篆,而且是战国时期的,那时候文字都还没统一,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您看得懂?”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管我叫‘您’了。
我当然看不懂,只能摇了摇头。吴阿平又低头打量起竹简,说道:“我只看得懂一小部分……”
“写了啥?墓主人是谁?”我追问道。
“不知道。上面写了,这具棺材里,放的不是墓主人,而是陪葬的‘胡妻’,又或者是‘胡器’,这几个字我不太确定……”
吴阿平又看了半晌,惊讶的说道:“竟然是一椁两棺?”
“什么意思?”我追问道。
“棺椁即棺材和套棺,古代套于棺外的大棺,也就是这玩意,”吴阿平拍了拍身旁厚重的红色棺椁:“但棺材,一般是放尸体的匣子。一个椁里,只有一个棺,但眼下这个棺椁有些古怪……”
说完,吴阿平又将目光投向那红色的棺液:“也就是说,里头还有一个棺材。那一位,才是真正的墓主人。”
瘦高个抓了抓头发:“闹了半天,是咱们开错了棺?”
吴阿平对着他脑门又是一下:“蠢!你不开咋知道里头有两副棺材?!”
随后,他又拿起了那些古怪的钩子,说道:“搭把手,准备好,升官发财!”
正当三人准备再将钩子沉入棺液里的时候,墓室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起来急促又沉重。
吴阿平一惊,面露凶相,猛地看向我:“你叫人了?!”
我转过头,还没说话,吴阿平就惊慌的挪开了目光。我转头一看,原来肩膀上的狐狸脑袋也跟着看向了吴阿平。
别说,这玩意还怪好用的。
瘦高个和圆脸汉子也有些慌,问道:“老大,咋办?”
吴阿平面对着我,谨慎的挪到了墓室门口,手上拿着驳壳枪,说道:“别慌,不一定是冲着咱们来的。再说了,要是外人误入,这墓道设计得复杂,他也不一定能找过来。”
瘦高个和圆脸汉子这才定了定神。
但很快,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显然就是冲着主墓室来的。吴阿平没了侥幸心理,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从主墓室的门缝往外望去,随后又缩回了脑袋,说道:“来的是个老头。”
吴阿平皱了皱眉:“这老头的气质,有点眼熟……”
说完,他转过头看向我,说道:“和小兄弟你很像。”
我心里一惊,心说该不会是老爷子过来了吧?但转念一想,我一路上都被吴阿平盯着,没办法做记号,老爷子又是怎么找过来的?
忽然,我感觉有人拉了拉我的袖子,低头一看,王乐神神秘秘的,凑到我耳边说道:“肯定是伯伯来救我们啦!我偷偷在墙上留了记号。”
我一愣神,没想到王乐这么机灵。
当时吴阿平估计只顾着盯着我了,没注意王乐这个小屁孩,让他钻了空子。
我小声的说道:“来的估计不是大伯,他钻不进蛇洞,应该是老爷子。”
一想到老爷子这么大把岁数了,还要钻蛇洞,跟耗子似的钻进墓里,我心里就有几分难受。再看吴阿平等人,又多了几分不顺眼。
很快,脚步声停住了,外面的人在墓室门口站定,喊话道:“里头的朋友,来主人家做客,不打声招呼?”
这话倒是很给面子,我听出来了,就是老爷子的声音。
吴阿平沉吟半晌,又瞥了一眼我的肩膀,回话道:“老人家,春点开不开?”
“金盆洗手,不开!”老爷子喊话道。
“原来是老前辈,失敬失敬,”吴阿平也客套了一句:“无意冒犯,只是路过宝地,您岁数大了,要不先走?”
却不料,老爷子忽然不给面子了,寒声说道:“不是路过,专程过来的。我孙子和子侄可在里面?”
一听老爷子这么问,我连忙喊道:“爷爷,我在这里头!我和王乐都没事,好得很!”
吴阿平见状,有几分恼怒,但却也不敢怨我,似乎因为手里没了筹码而烦恼。瘦高个向来是个没脑子的,一听老爷子语气不对,就大喊道:“老不死的东西,快滚!别给脸不要脸!”
我猛地转过头,盯着瘦子,质问道:“你他娘说谁给脸不要脸?说谁老不死?”
随着我一声声质问,我身后的狐狸骸骨也慢慢地漂浮起来,宽大的道袍悬浮在半空,乍一看就像是要扑出去。
瘦高个连忙缩了缩脑袋,不吭声了。
我懒得理他们,继续喊道:“爷爷,你可得当心,这伙人手上有三把喷子!他们是来盗墓的,说是要找一颗丹!”
“找丹?”
老爷子声音有些疑惑,似乎在思索。四五秒后,老爷子急促的声音传来:“不可!万万不行!”
说着,他竟然直接侧身走进了主墓室,也不管吴阿平拿枪指着他的脑袋,环视一圈,径直走向棺椁,似乎透过红色的棺液,看到了底下的不可名状之物。
“谁派你们来的?”老爷子忽然寒声说道。
我从来没见过老爷子发这么大的怒气,原本苍白的脸皮,多了一阵血红,额头上青筋暴跳,双眼绽放出骇人的凶光。
手上没有几条人命,都没有这么大的煞气。
瘦高个和圆脸汉子当即就怂了,虽然还拿着枪,但枪口已经往下挪了几分。吴阿平皱着眉头,目光在我和老爷子身上打转,最后对我说道:“小兄弟,答应了的事情,难不成要出尔反尔?是汉子,就一口唾沫一个钉!”
我当即呸了一口,老爷子在身边,我也有了底气,说道:“要不是你手上有枪,我能答应你来盗我祖坟?”
吴阿平的脸色也阴沉得可怕,说道:“我承认小兄弟有些本事,但你再厉害,能厉害得过枪子儿?我们不想和二位鱼死网破,只要拿了东西就走!”
话音刚落,老爷子冷笑一声,说道:“走?你们怕不是被人当枪使了。你可知你们要盗取的丹是何物?又用作何事?”
吴阿平三人面面相觑,显然是不太清楚。他皱起了眉头,说道:“一枚丹药而已,纵使价值连城,难不成我盗取了还有性命之危?”
显然,吴阿平从老爷子的语气中,捕捉到了一些关键信息。
“何止是性命之危,是生灵涂炭!此丹镇压着旱魃,就在棺内,你若取丹,下场如何,你自个心里清楚!”
听到这话,吴阿平瞪大了眼睛,失声道:“旱魃?!”
正所谓“尸初变旱魃,再变即为犼”,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属于尸变当中的大凶之物。别说他们一伙小小的盗墓贼,就算是得道高人来了,也未必能降伏得了。
取丹之时,就是他们的死期!
瘦高个被吓到了,但圆脸汉子显然是有脑子的,没有轻易相信,反问道:“若是设计害死我们,那他又怎能拿到丹药?”
我眯起眼睛,说道:“你说的那个‘他’,该不会又是那劳什子江仙人吧?”
圆脸汉子自知说漏了嘴,连忙闭上了嘴巴。
吴阿平显然知道的更多一些,他脸上表情有些阴晴不定,半晌后,沉声道:“我未必会死。临行前,江仙人给了我一枚赤心丸。”
瘦高个和圆脸汉子顿时变了脸,惊慌道:“老大,那玩意不能吃啊!”
吴阿平涨红着脸说道:“废话,用你们说?但如果真遇到旱魃,怕是要么死,要么吃赤心丸……该死,难不成咱们真的被算计了?”
此话一出,墓室里的氛围顿时没有那么紧张了。
吴阿平他们也不敢在我和老爷子的阻止下,继续盗墓,只好按照诺言把棺材盖好,放回了棺椁,并盖上了盖子。
在此之前,我打算把陪葬的骸骨放回去,却不料老爷子阻止了我,他低声说道:“留着自用罢!有了它,往后你媳妇也就不用跟着你受苦了。”
我想说刘若兰已经死了,但转念一想,老爷子说的应该是我以后讨的媳妇。
一想到这,我就有几分厌烦。
收拾好兄弟后,吴阿平给老爷子拱了拱手,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会。”竟然是打算拍屁股就跑。
我连忙拦住了他们:“墓室打开了,你们得帮忙封上啊!”
吴阿平听到这话,没说答应,但也没拒绝,就站在门旁边。
“不急,等我看一眼壁画。”
老爷子似乎有些缅怀,也有些惊叹,他看完了墙上的壁画之后,接连说了好几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问老爷子看出什么了,他却摇了摇头:“知道的太多,对你不好。本就已经折寿,命里经不起波折了。”
见老爷子不愿说,我只好把疑惑埋在了心底。
出了墓室之后,吴阿平又帮忙把墓室大门封了起来,转身就走,我跟在后头跟了几步,却不料这伙人狡兔三窟,竟然挖了不止一个盗洞,转眼就跟丢了,他们并没有原路返回。
无奈之下,我只好带着王乐,和老爷子一起从蛇洞出去。
大伯一直守在外面,焦急的团团转。见王乐平安无事的出来,这才神情舒展。老爷子上了年纪,墓穴的死气太重,走了这一遭后,老爷子神情也露出几分疲态。
我询问大伯有没有看到吴阿平那伙人,大伯只是惊讶的摇了摇头:“除了你们,我没瞧见其它人啊!”
看来他们是真的从其它地方走了。
回去的路上,老爷子让我用外套盖住骸骨的狐狸脑袋,免得惊扰到了乡亲们。我有些好奇,趁机追问道:“爷爷,这骸骨到底是啥子啊?”
老爷子瞥了一眼我背上的骸骨,说道:“这胡妻,也是狐器,以前只在祖籍上看到过,还以为是前人杜撰的,又或者早就失传了,没想到真的存在,而且让我亲眼瞧见了……”
“这到底有啥用啊?”我最关心的其实是这件事。
显然这具尸体不是单纯的死物,而是一件器具,或者说是专门给弟马使用的器具。
以往在我眼里无所不知的老爷子竟然摇了摇头,说道:“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游仙的‘法宝’。真正有几分道行的游仙,身边带着的女人,都不是活人,而是这种狐器。在外人面前称呼为‘胡妻’,意思就姓胡的妻子;在堂口里面,就称之为‘狐器’。既然是法宝,那就有利无害,不像碑王会反噬,你带着也算是有个保命的依仗。”
说到这,老爷子顿了顿:“至于具体如何使用,还得看你自己的道行。”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话的意思就是让我自个研究。
回到老宅子之后,二叔也来了。老爷子叫我们对这件事守口如瓶,并且叫人把蛇洞和盗洞给填上了,叮嘱几个乡亲别把事情说出去。
但是,哪有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啊,吴阿平那一伙人已经知道底下有个墓了,以后怕是来这里的灰八爷络绎不绝。
老爷子也发愁,大伙一合计,干脆把老坟场迁坟的事情提前,顺带在这边修一个陵园,雇一两个守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