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家都从这间办公室里散去,只剩他和郝帅,对方才整理着资料呼了一口气。
“别想了。”一直叽叽喳喳的人此刻倒是安静了许多,只是站起身的时候轻轻拍了拍他才离开。
严锐之轻声应了一句,也站起来回了办公室。
大概是为了面试的公平性,贺年这两天给他发的消息都很少,今天也是在自己的面试环节结束以后先行离开,等着公司通知。
没有再在某些地方等他,没有汇报今天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严锐之这才回想起来,贺年现在连家教也不做了。
少个人缠着,倒也清净。
不过面试的结果并不出人意料,即使自己不出现在那里,不做任何提问,贺年自然也是理应入选的人之一。
接下来是人事那边要忙的,严锐之没关心,等他在下一周早会前看见贺年时,也一点都不意外。
倒是不少同事很惊喜,毕竟谁也没想到之前送了两次咖啡的帅气服务员变成了实习生,严锐之刚踏进门的时候,就看见梁小优正在给贺年贴心地介绍注意事项,而后者边听还边记笔记,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梁小优是他助理,知道的自然更多,正跟贺年解释着:“小贺,你们这次同期进来的有三个,一般刚进来都会先跟着主策熟悉一段时间才开始,等下早会的时候会分你们跟哪一个……”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下隔壁策划组的人,小声说:“最早的时候严总还会捞人去跟着,结果直接弄退了三个实习,被郝公子说了之后就把活扔给主策了……”
贺年露出惊讶的表情:“真的?”
梁小优疯狂点头,对贺年的印象还停留在咖啡店小哥那儿,解释道:“对,你不要看我们严总现在看上去还算平和,他的确不是那种广义上的凶,但就是会用最平静冷漠的态度把人说到无地自容,当年好几个跟着他的见习策划被说到哭着从办公室跑出来,隔天就去找HR说辞职。”
“但你不要担心,”她生怕贺年被吓到,安慰道,“严总已经很久没有拉实习生这样手把手‘特训’过了……”
结果话刚说完,严锐之就遥遥朝他们这边一望,沉声道:“贺年。”
“从今天起跟着我,工位就安排在……”他看了一圈,改口,“算了,直接到我办公室隔间来。”
梁小优惊得一口气卡住了,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贺年。
倒是被点到名的人一点即将踏入虎穴的概念都没有,清脆地应了声:“好!”
等下了早会,一群过来人看见他坦坦荡荡地上楼,往严锐之的办公室走,齐齐发出一声心疼地嘘声。
正巧郝帅叼着片面包过来,皱着眉看着正对贺年背影行注目礼的一群人,停下:“你们这是怎么了?”
数值策划扼腕:“心疼祖国花朵的凋谢。”
系统策划叹息:“感慨青涩少年的未来。”
客户端主程唏嘘:“也不知道这一去,会经历什么。”
梁小优终于说了句能听得懂的人话,沉痛道:“你说他这一进了严总的办公室,会不会也哭着出来啊……”
郝帅结合上下文终于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生出一种看透一切的智者对愚人的感叹:“你们不懂,这次可能真的不太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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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怎么不太好说不知道,贺年刚敲开严锐之办公室的时候,对方已经开始审核上次测试返工的项目了。
“严——”
“自己去隔间。”
严锐之淡漠地下了指令:“上面已经装好了你今天需要熟悉的内容,看不懂就问,但尽量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我……”
“我知道大三基本没什么课,有回学校的需求可以提,其他没报备都算无端旷工。”严锐之头也不抬。
“那个……”
“希望你今天可以熟悉完,明天一早我会准时提问。”
贺年终于找到机会:“不用明早,我今天绝对可以!”
严锐之冷冰冰地开口:“你最好可以。”
“那要是我今天下午就能熟悉完呢?”
严锐之就没见过这种讨价还价的,面无表情地扯一下唇角:“那是不是还需要我夸你?”
“如果您愿意夸我的话!”贺年立刻积极说道。
“……”严锐之不想跟他多掰扯,把视线放回到屏幕上。
三秒后,他又听见旁边人小心翼翼地叫他:“严总。”
严锐之心想,虽然把他拉来单独教这件事,自己认为并无私心,只是针对面试时对方的回答。
但现在,可能扔出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上次那个,情书和巧克力,我处理掉了。”
“闭嘴。”严锐之冷声,“工作时间不谈私事。”
“我……”
“再多说一句现在就出去。”
“噢。”这次终于老实了。
整个办公室终于安静下来。
严锐之其实也知道,自己给贺年布置的任务量很大,对方又是新入行的,正常来说需要一周适应也不夸张。
他捏了捏山根想,能让贺年多安静一会儿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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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对方的能力和天赋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得多,贺年没午休,不到下午三点就把任务全部完成,还自己简短地做了个总结表,后面甚至有自己的方案和想法,等严锐之打完一个工作电话的时候走过来问他。
严锐之看见面前条理清晰的总结多少有些吃惊,不过没表现出来。
结果他提了几个问题,贺年也丝毫没有被问倒,他本来就是学数学的,对于相关数值更敏感,甚至还开始举一反三。
严锐之曾经带过几个像贺年这样的学生,都是因为面试的时候觉得潜力不错,结果进来后落实到细节一无所知,这才不自己插手的。
“严总,我是不是不算太差?”等严锐之终于提问完,贺年抱着文件问他。
虽然这句话问得谦虚,但看着他的脸,只差没把“我学习能力是不是很强”“夸我夸我夸我”印在脑门上。
“……”严锐之冷漠地想,之前离开自己办公室说干不下去的那几个学生,但凡能有贺年这样的厚脸皮,说不定还能继续从事这一行。
“早上您不是说,可以夸我的么?”贺年见他不开口,开始试图歪曲事实。
“我绝没这么说过。”严锐之立刻否认。
听见他这句话,贺年不仅不气馁,反而得寸进尺:“那您现在还不愿意夸吗?”
“没事,那我继续回去——”贺年作势要回去。
“做得不错。”严锐之生怕贺年又要使出那点招牌战术,毫无感情地夸了一句。
不过贺年一点也不嫌弃,收了这样一句夸奖像是换到了一颗喜欢的水果糖,欢天喜地地继续回去工作了。
严锐之看着他,没来由地想,偶尔也没必要对贺年太过严厉。
这样还算和谐的气氛一直维持到了下班。
郝帅下午出去开会没回来,梁小优过来汇报了一天的任务,严锐之眉头略微舒展,刚要起身,想起隔间还有个人。
“严总,您要下班了吗?”明明刚才看上去还认认真真,自己一站起来就立刻发觉了,贺年仰起头看他,“我……”
严锐之看了一眼他的屏幕,第一次开始关心下属:“这些内容可以明天来看。”
“哎?”
严锐之目视前方:“今天……”
“严总?”
“跟我回去。”他声音有些轻,“我有话要说。”
贺年立刻没了加班的辛苦样,一分钟内收拾完毕:“我好了!”
“……”严锐之看着他这副精神抖擞的模样,“你要是继续加班也行。”
“您要去哪里?”贴心下属贺年立刻跟上,“我可以帮您开车。”
严锐之皱眉:“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只开过几次车。”
贺年没否认,但还要大言不惭:“我学习能力很强的。”
严锐之抿着唇,想起今天贺年的成果,最终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办公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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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停车场,贺年主动坐上驾驶座。
他毕竟在严锐之那里住过两天,对附近路况还算熟悉。
“严总。”贺年边开车边问,“您晚上想要吃点什么吗?”
贺年说着开始报菜名:“这附近有……”
刚报了两样,严锐之就打断他:“直接回去吧。”
之后他在车里再没开过口,像是在思考什么,无论贺年怎么逗他都不说话。
两人上了楼,严锐之输了密码开门,感应灯自动亮起,而门口摆着两双拖鞋,像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他时常想,一次意外而已,他究竟是怎么跟贺年变成现在这样的。
严锐之看着他,等贺年关了门,便坐下来,叫了他的名字。
“贺年。”
“你要是有困难,有鱼实习期的工资可以提前结给你。”他开口道。
贺年原本的动作停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怎么了?”
严锐之看着地板上映着暖黄的灯光:“你的能力很好,如果今后实习结束想转正,凭你的履历,又是应届生,大多数公司都不会拒绝的。”
“严总?”
“我的意思是说,”严锐之看着他,表情很淡,“如果你不想继续我们在这里约定的那个‘协议’……”
他原本觉得找个床伴不坏,但贺年太年轻,心思想法都藏不住。
他不是不懂。
世界上本就不存在轻易可得的感情。
一两次还好,严锐之最近总在思考这个问题,在今天跟贺年同一办公室相处了一天后达到了顶峰。
对方的未来还无可限量,如果说前几次算是两厢情愿的情丨事,也没有一直延续的必要。
他补完了剩下的话:“可以就到此终止。”
贺年听见这句话,脸上所有的笑都消失了。
“那十万也不必再给我,从今以后我只是你的上司,我无需做你今后人生履历中的污点,我们可以——”
“不。”
贺年这一次却非常坚决地打断了他。
严锐之安静地抬起头。
也不是没有其他想法,比如他现在想从贺年眼中窥见一点名为“赞同”的情绪。
可惜严锐之没能找到。
“您不是污点。”
这句话甚至带了点孩子气,严锐之不知道怎么样面对如此直白的表达,只觉得无奈:“可我之前说得很清楚。”
贺年眼珠不错地看着他,片刻后又说了一遍:“您不是污点。”
“而且,那十万块我收下了,”贺年像是很执着这件事一样,“我还收了您的礼物,我给您手抄过细则,您不能说不要就不要。”
“我好歹也值十万块。”贺年说到这里脸色微红,“您不打算买个够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