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蒜?”
伙房边。
听到徐云的这番话,孟胖子不由微微一愣。
旋即想到了什么,指着边上的篮子道:
“小哥儿,你是说葫吧?就是那边那玩意儿?”
徐云转头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伙房边角的篮子里,赫然正放着一头头大蒜。
这些蒜和后世同类的品相一致,不过个头普遍很大,显然是精挑细选过的优质蒜。
他快步走到篮子边上,拿起一头六瓣蒜打量了一番,连连点头道:
“没错,就是这个!”
孟胖子闻言,不由得意的笑了笑:
“这位小哥儿,大蒜那是登州的叫法,俺们汴京都管这玩意儿叫葫或者胡蒜。
要不是俺婆家是登州人,还真不一定听得懂你说啥哩!”
徐云朝孟胖子客气的回了个笑容:
“多谢孟大哥指点,”
作为一个非植物学的从业人员,他只知道大蒜是汉代传入的中国,至于蒜头的别称他还真不太了解。
其实吧。。
在华夏古代,蒜头的称谓有很多种。
比较大个的大蒜一般叫葫,小个儿的叫山蒜,统称要到明朝中期才会正式归一。
随后徐云转过头,对谢老都管道:
“老都管,烦劳你准备个石臼,先用热开水...咳咳,热汤烫一遍。
另外再给我准备一袋盐,越精细越好,对了,还要个胆形的颇黎瓶。”
谢老都管点点头:
“没问题。”
小半刻钟后。
老都管拿着个几个物间走了过来,交给徐云:
“石臼、盐、颇黎瓶,东西都在这儿了。”
徐云朝他道了声谢,随后选了间比较干净的屋子。
让谢老都管留在门外等待,自己则拿着准备好的几样东西进了屋。
进屋后。
徐云将石臼、扒好的蒜,盐、自己带着的小瓶子、胆形颇黎瓶以及一个从孟胖子那儿要来的类似砂锅的东西,一同摆到了桌上。
其中胆形颇黎瓶的颇黎,指的就是玻璃。
没错。
在如今这个时代,玻璃工艺已经出现了。
其中比较有名的证据,就是宋代诗人杨万里的作品《稚子弄冰》中“敲成玉磬穿林响,忽作玻璃碎地声”的这一句诗。
另外。
宋真宗也曾经令锡工去给玻璃瓶镀水银,然后拿来喝酒,每天睡前还要舔一口。
是的,你没看错——镀水银喝酒,所以老赵家夭折率高不是没有原因的。
总而言之。
目前的玻璃技术距离后世还有不小的差距,但实用性或者说功能性上已经非常接近了。
准备好这一切后。
徐云先是将剥开的大蒜放到石臼里,用力开始捣碎。
咚咚咚——
过了五六分钟。
一大口的碎蒜出炉了。
徐云将它们依次倒进玻璃瓶里,盖上盖子。
又朝砂锅里装满盐,将玻璃瓶放进盐中,用一个类似吊烧的方式将砂锅提起。
接着点上火,调整柴火的数量与高度,将温度控制在40度左右,然后开始加热。
又过了半个小时。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徐云便‘啵’的一声,拔开了小瓶子的盖塞。
顷刻之间。
一股浓郁至极的酒精味,充斥满了这个房间。
没错。
酒精。
看到这儿,想必聪明的同学已经明白了徐云的思路。
是的。
徐云准备制备的,正是大蒜素。
别看大蒜这玩意儿好像随处可见,听起来好像逼格很低,远不如青霉或者柳树枝。
实际上。
这可是个堪称神器级别的穿越黑科技!
毫不夸张的说。
什么水泥啦、造纸术啦、芋头啦,在大蒜素的面前都是弟弟。
硬要比的话,黑火药和土豆才勉强能算的是同级别的神物。
因为它是一类抗生素,而且特别容易制作。
说起抗生素,大家可能脑海里冒出来的都是青霉素、红霉素、四环素这几个品类。
但其实呢,大蒜素也是一种特别强有力的抗生素。
它抗菌能力丝毫不比青霉素差,对抗菌类的种类也更广——青霉素只对细菌有效对真菌无力,而大蒜素是少有的可以同时对付细菌和真菌的抗生素种类。
后世大蒜素难以普及的主要原因在于它难以保存,常温情况下也就只能存在一到两个小时,另外抗生素常见的耐药性也是个大问题。
但在穿越后,它的优点就完全展现了出来:
比起青霉素的制备环节,大蒜素的制作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
可以说只要你穿越的时间点是汉朝以后,那么有手都能搞出大蒜素。
因为制备大蒜素,你只需要有大蒜、以及高浓度酒精其实就行了。
首先拿大蒜捣碎,静置一小时。
再用高浓度酒精浸泡萃取,然后......
双手离开操作台,一切搞定!
没错。
就这么简单,你就可以傻瓜式的制得大蒜素的低浓度酒精溶液了。
什么?
你问古代怎么搞高浓度酒精?
有化学基础的可以用蒸馏制备,化学挂科的同学可以直接用石灰除去烈酒里的水分就能制取。
如果石灰你都找不到,那么可以找个墙角撞死了。
另外若是想要浓度高点的大蒜素,则可以像徐云这样用简单盐浴促进酶解,更进阶的还可以加个冷凝回流。
冷凝管找人打个铜管,再泡到水里就行了。(这套理论没问题,因为在写这章之前我亲自验证了一次,成功制造出了大蒜精油,然后过年加了点酱油醋一起蘸饺子了)
所以徐云一直不明白。
为啥那些穿越古代的里,有些主角非得去顶着逻辑漏洞去提纯青霉素,也不去想着鼓捣鼓捣大蒜素这种傻瓜式神器呢......
随后徐云将经过盐浴酶解的大蒜碎渣打开,将自己带来的无水乙醇加入其中,静置等待。
这瓶无水乙醇是徐云原先准备应急用的物资,眼下王越病情危急,他就只能先消耗掉这个好东西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
算上前后准备东西的时间,眼下离和老苏约定的一个时辰已经很近了。
徐云看了眼玻璃杯,发现其中一些大蒜的缝隙里,已经出现了少许油状的液体。
这就是是标准的大蒜精油。
它不是大蒜素分解产物,而是大蒜素提取的重要原料。
在本土的工业领域,那些厂子就用这东西提取大蒜素的。
因此随着它的出现,基本上预示了一个结果:
大蒜素制取成功了!
想到这儿。
徐云连忙将玻璃杯取下,拿着它走出房门,对门外的谢老都管道:
“谢都管,药做好了,走,咱们抓紧时间回东厢房!”
看着眉宇间带着些许飞扬的徐云,谢老都管跟上脚步的同时,心中也不由冒出了一股疑惑:
莫非说这小子下盘被人打通久了,真有了些底气?
随后二人便这样急匆匆的赶回了东厢房。
又是一番简单的核查过后,被放入了院落之中。
随后谢老都管引着徐云来到门口,恭敬道:
“老爷,我们回.....”
谢老都管话未说完,便听嘎吱一声,房门被人从内部充满打开。
开门之人赫然便是王禀,只见他有些急促的对徐云道:
“怎么样?药取来吗?”
徐云点点头,扬了扬手中的玻璃瓶:
“药取来了。”
王禀连忙让开一个身位,催促道:
“赶快进来,正汝已经失神了!”
古语的失神可不是**里的阿黑颜,而是字面意思的失去神智,也就是俗话说的昏迷或者休克。
这也是个非常非常危险的信号。
因此徐云不敢怠慢,连忙走进屋,来到了床边。
正如王禀所说。
此时的王越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连喉咙中的嗬嗬声都听不见了。
不过徐云注意到,这位中侯的百会穴、左边的太阳穴以及足底的脚踝处,此时正插着几根银针。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老苏所谓的保命手段了。
针灸,历来是一道很神奇的项目。
尤其是徐云这类码字党(上辈子),手指颈肩基本上是每个月都会出毛病。
布洛芬、氟比洛芬以及扶他林徐云都尝试过,很多时候还不如上医院针灸一下有用。
至少在徐云的心目中,针灸确实是一道非常值得深究的学科。
见到他入屋后,老苏看了眼他手中的玻璃瓶,手中银针依旧在抖动:
“王林,这就是你所说的偏方?”
徐云点点头,双手护住瓶身,将其举至身前:
“瓶中便是药物,名曰大蒜素。”
“大蒜?”
听到这个名字,老苏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大蒜?
这玩儿能救人?
不过考虑到眼下王越性命危急,他也不再好出声质疑:
“正汝的病情老夫已然无力回天,你便姑且试试吧,哎.....”
看着老苏脸上明显的悲观神色,徐云也不多解释。
毕竟粪水感染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基本上和后世肝癌晚期似的,属于绝对的绝症。
徐云现在的做法就像在21世纪,有个乞丐跑到医院肝胆科病房,去和一位主任医师说自己能解决肝癌一样离谱。
只不过主任医师(老苏)碍于病人家属(王禀)的情绪,加上自己确实没多少手段了,这才允许徐云施药。
所以你也不能说老苏迂腐刻板或者看不起人,说到底还是认知天花板的问题。
毕竟眼下这个时代,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都离现代医学的概念相差甚远。
随后老苏让开身位,示意徐云上前。
徐云快步来到王越身边,轻轻撕开了他的布条。
说来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徐云感觉不过两个小时不见,这位汉子身上的伤口又恶化了不少。
王越身上主要的化脓部位在胸口偏下,这个位置在肺部和胃部之间,属于非常敏感的部位。
而粪水中含有大量的大肠杆菌、葡萄球菌等条件性有害菌,因此王越的伤势程度,其实要比看上去的更严重一些。
但同样。
也正是因为感染源是粪便,大蒜素的抑菌效果也能达到最高。
其中的大肠杆菌、革兰氏阳性球菌和革兰氏阴性杆菌都是大蒜素的目标菌类。
哪怕王越真的出现了严重的脓毒血症,大蒜素也能有效达到杀伤效果,只不过手段要更复杂一些。(见作家的话)
当然了。
如果只是菌血症那就更好了。
毕竟如今的医疗条件实在是太过局限了,很多后世的救治方案没法复制。
随后徐云将装有大蒜素的玻璃瓶打开,用消毒过的勺子深入其中,舀了一口含有大蒜素的酒精溶液。
随后将其轻轻的敷到了王越的伤口上。
用酒精敷过伤口的朋友应该都知道。
酒精这玩意儿和碘酒不一样,敷到伤口上会产生极强的刺激性,那个酸爽简直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的。
哪怕只是指甲盖大小的破口,都能让一个大老爷们疼的嗷嗷叫。
然而当徐云将大蒜素溶液敷到王越伤口上时,这位大汉几乎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有鸡肉微微抽动了几下。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这表明部分区域的偶联信号已经完全被阻断了。
而偶联信号都能被阻断,就更别说肌体的功能了,甚至可能有些区域的蛋白质都出现了失活。
见此情形,一旁的老苏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虽然不清楚大蒜素以及抗生素的概念,但他的嗅觉却没问题:
他可以闻到瓶中的酒精味,并且可以肯定绝对是烈酒,而烈酒溅到伤口上会发生什么,这位北宋的医学家自然心中有数。
不过徐云的手只是微微顿了顿,接着便继续开始涂抹起了溶液。
一刻多种后。
王越胸前的伤口处被涂满了大蒜溶液,整个屋内都充斥着一股大蒜的味道。
哐啷——
徐云将勺子放回玻璃杯,起身对老苏道:
“老爷,药敷好了。”
一旁的王禀早已等不及了,连忙问道:
“正汝多久能......唔,正汝若是有救,多久能够见到成效?”
徐云想了想,本土大蒜素外敷起效的时间一般是两个小时,古人的抗药性要比后世低很多,起效时间肯定要快不少。
满打满算来看......
一个半小时也够了吧?
不过出于谨慎角度考虑,他还是报了个比较稳妥的时间:
“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时辰就会有效果。”
王禀嘴角嗫嚅了几下,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在先前徐云制药的过程中,他已经从老苏那儿知道了徐云的来历。
一位画舫逃出的男伶,除了衣着有些怪异,其他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现。
因此虽然王禀在情感角度上,很希望自己的哥哥能活下来。
但理智却不停在告诉他,王越的生命恐怕已经来到了倒计时.....
就这样。
屋子里,王禀和老苏坐着,徐云站在床头。
三人沉默无言,一同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一刻钟....
两刻钟....
三刻钟....
时间缓缓流逝,王越依旧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但逐渐的,老苏眼中却悄然泛起了光:
先前他为了吊王越的性命,用银针刺激了王越的几处穴位,基本上将其生命潜能毫无保留的激发了出来。
因此理论上来说,王越的生机只能再坚持两刻钟左右。
而眼下算上徐云的施药过程,前后足足过了四刻钟。
也就是整整半个时辰。
王越的脉象虽然仍旧危急,但性命却没有走到尽头。
也就是说.....
徐云的偏方,似乎有效?
当然了。
老苏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毕竟谁也说不准是不是王越生命力顽强,不停的在拒绝过黑白无常的召唤。
哪怕是华佗扁鹊在世,也不可能做到将一个人的生命精确到某某刻钟。
因此他只能选择继续等待,但所坐的位置却从屋子正中的椅子上,换到了王越所在的床边。
并且隔一会儿,便会诊断一次脉搏。
又是一刻钟过去。
老苏再次例行检查起了王越的脉搏。
不过刚搭上手没多久,他便呼吸一滞,眼中充斥满了骇然、惊讶、欣喜以及些许愧疚的复杂情绪。
只见他微微张着嘴,目光飞快的在徐云和王禀之间跳动了几次:
“正汝的脉象...似乎在好转!”
呼啦——
听到这句话,王禀顿时从椅子上站起,一个大步窜到了床边,连椅子被带倒了都浑然不知:
“苏伯,您是说真的?”
老苏又闭着眼睛把了把脉,这次睁开眼后,他的目光已然要平和了许多。
只见他沉默片刻,缓缓点头道:
“正汝的脉象已经趋**稳,虽然内邪依旧不散,底火燥热,但和之前相比,已然要好上了许多......”
老苏话音刚落,床上便隐约传来了一道干涩的声音:
“水......水......”
......
注:
很多同学看我说凌晨更新所以会等,这里说一下啊,我说的凌晨有时候是指上午五六点,所以不用刻意等的,我的手速就是时速800,合章要七八个小时正常。
这章是大章,所以时间比较晚,不是我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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