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站定在天宫的最高处,他双眼如冷电,将所有的的混乱都视之不见。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会仅仅因为一位偷偷摸入天宫中的魔族的小卒子而毁于一旦,他同样也不相信,那位被他三番两次讥嘲的失败者太子长琴,拥有着能够将那个小卒子送到自己的感知之外的力量。
他在此界中唯一的一位敌人必然在里面做了些什么。
但他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他缓缓地降落而下,落到了混乱成一片的仙神中间,他显露出了天神绝非该有的另一道神系中的躯体,他的身躯陡然胀大起来,无数滴溜溜的眼珠子在他膨胀开来的身体中钻了出来,一种混乱的精神体也随之膨胀开来,所有抱头哭喊着的仙家也一齐停住了自己挣扎的动作,他们转头看向了“伏羲”的方向,然后就像是一下子接受了眼前的这一切,仿佛所有的改变都如同青烟吹拂而过,他们又重新站立了起来,他们歪歪扭扭地排列在“伏羲”这更大的怪异面前,就好像是面对着自己的生命的主宰,一切的主人,他们安然而平静,静候“神”的吩咐。
巨大的膨胀体微微蠕动了一下,似乎是感觉这样有些不习惯,“他”又重新改换了一下姿态,变为了一个极为高瘦的人身,祂重新披上了自己的那件神王的衣物,尽管那衣物上的华光也被污染到了一种褴褛褶皱的地步,祂的冠冕之下不再是那张端正而又威严的神王陛下的脸,而是一片空旷的虚无,仿佛是一片深邃无边的黑洞一样,是一个不见底的黑色的深渊。
奇异的混乱的声音嘈杂而起,这显露出自己真面目的怪物挥散了周围刚刚转换成功的眷属,等到他再一次出现的时候,祂就站立在了天河的边缘,那是苏夜这两年里时常停留沉思的地方,也是这个天宫里唯一一小块还保留着土地与绿草的地方,旁边的那座宫殿也已然腐朽,散发出怪异的被遗弃的灰尘味道。
苏夜已经离开了。
就在那结界破开的刹那。
祂静静地站立在那片绿草清脆的河边,一直到这唯一的一块净土也一样沾染上了古怪的不知名的液体,而后,他才离开了这个已经没有了任何“异常”的地方。
是日,天降血雨。
变异在人间掀起,人类长出了自身绝不该有的奇异的肢体,他们的耳边萦绕着遥远迷乱的歌谣,有无数的声音在他们的脑海里终日响起,他们的精神开始产生了不可自制的转移,好的开始变坏,坏的会变为更坏,所有的秩序在这刹那间崩坏,世界逐渐走向一个无法挽回的深渊。
一位容颜端丽美好的女子站立在地界的边缘,她静静地注视着天上地下的一切,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也似乎是在悲悯着什么,她的容貌美丽无暇,她的衣裙翩飞,比起白云要更轻柔,她的云鬓堆砌,比之云霞要更锦绣,她微微启唇,声音空灵而柔美:“这就是那场大劫难吗?”
在他的身边,是一个身披衣袍的少年人的身影,他用一袭过分宽大的袍服,将自己从上到下,裹了个严严实实,不曾露出来一丝一毫的肌肤,他开口说话道,话语的声音像是沙砾摩擦:“不,我没有预见到这一点。”
“也是,”女子的姿态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雍容高贵,她浅浅叹息一声,道:“如果你当初预言到了这一幕,恐怕你要做的,就不是劝说那两位放弃掉将要到来的争夺了……”
而该是倾尽全力,将引发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在源头上,在血肉上,在精神上,完完全全地将之湮灭。
少年人沉默不语,他从来知道自身预言的局限性,但是现在他开始悔恨,为何不曾对现今的这一幕有过丝毫的警醒?
“那么雨师,你还能够联系到那场争斗中的另一位么?”女子,也就是地皇女娲目光下移,注视着这在变异的开始就迅速逃离天界的自然的天神。
“我已经去寻找过了,”雨师商羊的声音喑哑干涩:“但是之前他所居住的村子已经消失不见,邻近的几个村里居民也曾经说过,就像是在一日之间突兀失踪,这样的怪事,他们也根本不敢去探寻。”
“如果他不想你找到他,”女娲对于她这个层次乃至于这个层次之上的力量,要比起商羊来说更为明晓一些:“那么你也就见不到他,若是能够抗衡天上的那个怪物,这应该是最基本的伟力。”
“他根本就不需要在这个世界中去笼络手下,”商羊的说话声分外苦涩:“因为只要面对着这样倾覆认知的灾难,若是不想成为那些怪物中的一员,就会自己主动地站在那怪物的对立面。”
“那个时候的‘伏羲’……”女娲黯然叹息道:“我暂且也就还称呼它为‘伏羲’吧,‘伏羲’还没有展露出自身的本质,如果它对于这个世间,对于天地赋予它的职责有过一丝的留恋,它就不会用出这样无法挽回的力量,而那个时候,不论是我,还是天界地界的诸位,我们所有人天然就会站在‘伏羲’身边的那一侧,而那个时候,那个人所要面对的,就是这一整个天地里的天神,他说他势单力薄,这也是非常正确的判断。”
商羊闻言,不由得想起那个人在那时对他伸出的手,还有他在注视他时候发出的允诺,将一切都重新修复完好,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依然能够做到他当初时承诺的一切吗?而如果他真的能够做到,那个时候的自己,居然没有上前去握住那只伸到他面前的手,这无疑会是自己这一生之中,做出的最为错误的一个决定!
但那个时候的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商羊感觉有种苦涩的味道在自己的口腔里酝酿而出。他知道这是自己心理上生出的错觉,他现在的身体……渺远的呓语从更远的天上传来,似乎是在呼唤离家的游子,带着母亲一般的温暖关怀与担忧……该死!
商羊狠狠地锤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感觉剧烈的震荡让那无孔不入的声音模糊了不少,痛苦让他的身体忍不住晃了晃,女娲在一边无比担忧地凝望着他,她已经试过了自己所有的方法,她花费了巨大的神力,延缓了商羊身体异化的速度,甚至是让他保留了最基本上的人体的形态,但是对于这样无时无刻不接收到的精神上的污染,她也没有更好的抑制的办法了。
“你只能去找他了。”女娲目露怜悯道:“你不能再继续待在我这里了。”
这不是在驱赶商羊。商羊自己也知道,女娲的目标太大了,她在地界中有自己的娲皇宫,有她传承下来的女娲族人,也有当初在安邑灭族时被她保留下来的龙渊部落现在的幽都,这些不论是哪一个,都将她拴在了这个地方,“伏羲”既然已经“收服”的天界,它就不可能放过从前与他等位,且还有过不对付的女娲,它若是想要污染一整个的世界,女娲也同样不可能不阻拦在他的前方。
他需要去找到那个人。那个“伏羲”的敌人。
苏夜正在太子长琴这里,太子长琴已经离开了青玉坛,他修炼魔功的事情最终还是暴露了,虽然和那些魔修达成了共同对于天神们的协议,但是因为在接触之初,他所灭掉的那一位魔修的主体还是在最后耍了一招,将他们之间的联系暴露在了青玉坛人的面前,虽然有着苏夜留下来的威望,但是毕竟他已经飞升去了天界,太子长琴最终还是离开了青玉坛。
“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太子长琴注视着纷纷扰扰落下的血红色的雨水,这种雨水中似乎包含着一种能够让人变异的古怪的能量,只要接触到一滴,就足以让人不再拥有人类正常的相貌,而若是侵染到了更多,就连精神上,也会产生一种臆想般的偏移。
“这是天上那个神明对这个世界的影响。”苏夜坐在他的身后,太子长琴在离开了青玉坛后,为了避免修仙界人对于“魔修”的追扰,用另外的凡人的身份购置下了这样一所大的宅院,有着很长一段时间的历史,还有宽阔茂盛的庭院。
“神明?”太子长琴面色有些古怪,他扫了一眼一位从他面前哀嚎而过的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的生物,难以置信道:“你居然称呼那样的‘魔物’为‘神’?”
苏夜点了点头:“祂确实是‘神’,但并非你所理解中的‘神’。”
是一种界外体系中的神。
“好吧,”如果太子长琴是一个现代人,那么他就应该知道,他之前的三观,就是在遇见苏夜与“伏羲”之后被刷新了一遍又一遍,而今次这一遍则最为颠覆,他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带有苦涩的笑意:“看来天上也是发生了一些了不得的变故。”
他看了一眼苏夜。不论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是在苏夜飞升上去之后,那就有非常大的可能是与他有所关联,而在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以后,他依然能够安然无恙,毫无变化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就说明,那变故的源头,也不曾给予他更多的阻碍。
“和你给我留下来的任务有关?”太子长琴想到了苏夜在飞升天界之前,送到自己手上的有关魔族的线索。
“确实有所关联,”对于太子长琴的试探,苏夜十分干脆的回答道:“如果不是那个潜入到了云顶天宫深处的魔族,或许祂还可以将自己所造成的异状遮掩更长的一段时间,而等到祂彻底将天界转化完毕,或许祂还能够悄无声息地解决掉更多将来会反对祂的人,就像是地界中的阎罗、后土还有女娲。”
太子长琴的面色变了变,他知道自己在这其中做出的手脚一定已经传入了天上那个“神明”的耳朵里,但是他还是保持住了自己得镇静:“那么他也一定知道,这其中最大的推手,应该是之前就和他算过一手的你了。”
“不错,”苏夜同样颔首回复道:“我是他最终也是最大的敌人。”
太子长琴似是松了一口气,他抿了抿茶杯中的清水,十分信任地投来自己的目光:“那我相信,先生你一定会取得胜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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