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实力并不足以让他放心的交出真名。
“因为实力不够？”吉田松阳十分惊讶，“可是我们并不会运用那些手段来控制或者是伤害你呀。”
他想到先前小弟子在神社前的姿态，“如今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也并没有神明与阴阳师的存在吧？”
这倒是真的。
敖凌点了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可是万一要是出了问题呢。”
吉田松阳闻言，叹了口气，揉了揉小弟子的爪子。
要不是这一次被他发现了麻仓叶王的留言，吉田松阳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徒弟的内心竟然这么没有安全感。
实际上吉田松阳也不是不能够理解敖凌这种不安的心态。
稍微想象一下，如果一个人一直处在一种无法填饱肚子，并且时时刻刻都可能会伤害到自己重视的人的状态下的话，的确很难有“安全感”这种安定的情绪。
但他能够理解，却无法感同身受——因为吃饱这件事情对于很多人而言都是最基本的生活标准，不过是过去还是现在，对于吉田松阳而言，饥饿这种感受从来都离他很远。
而敖凌在松下村塾的时候从来都是靠喝他的血垫肚子的，到后来除了他的血之外，还需要再出去猎杀一些天人。
但当时的吉田松阳因为敖凌一直讲自己控制得很好的关系，也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对弟子总是饥饿不堪这件事情有什么特殊的看法和注意。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他这个师长做得不够。
吉田松阳抿着唇，脸上的笑容收敛了显得有些严肃，“是老师一直都忽略了这件事，抱歉，凌。”
“哎？”敖凌一愣，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师长会跟他道歉，“忽略什么事？为什么道歉？”
吉田松阳抿着唇，“关于没有重视你所忍耐的饥饿这件事。”
“这件事啊，我早就说过啦。”巨大的黑犬晃了晃脑袋，“我们一族都是这样的，跟老师你没有关系。”
吉田松阳知道小徒弟完全没有get到他道歉的点，干脆也不再多说。
他脸上重新露出灿烂的笑容，“那么，重新认识一下吧。”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巨大黑犬的爪子，“我是吉田松阳，曾经的名字是虚，是个阿尔塔纳的变异体——即将重新成为一个普通的人类。”
敖凌低头看着笑容灿烂的师长，挪挪屁股重新趴下来，脑袋伸到吉田松阳面前。
“我是敖凌，是只总是吃不饱肚子大概是得了暴食症的犬妖。”
……
这颗星球上的阿尔塔纳力量十分庞大，这也就促成了吉田松阳的灵魂也修养得非常迅速。
经历了一年多的时间之后，吉田松阳的魂魄就从一道几乎要湮灭的虚影渐渐的凝实，到后来不再需要依靠符篆就能够自由的从四魂之玉里跑出来。
直到有一天，敖凌发现吉田松阳以魂魄之身触碰到他了，才在一瞬的怔愣之后回过神来。
“老师，您现在能够回到身体里去了。”敖凌说着，重新变回了人形，转头看着吉田松阳的魂魄，将一边的安全舱打开。
吉田松阳走到安全舱旁边，看着里面安静躺着的跟他一模一样的肉体。
这一年的时间里，他经常看到他的小弟子会将他的肉身搬出来做最基本的保养，以至于如今这具已经断绝生机快两年了的尸体，就像只是陷入了沉睡的普通人一样，连面色都透着一股红润。
——根本就不像是一具尸体。
吉田松阳看了一阵，伸出手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在接触到的瞬间，一股欢欣舒适的感觉瞬间从接触的地方爬上来，蔓延到了整个灵魂之中，紧随而来的还有一股不可抗拒的拉扯力量。
吉田松阳没有抵抗，顺从了那股力量。
敖凌站在一边，看着老师的魂魄进入身体，抿了抿唇，坐在安全舱旁边觉得有些失落。
这样一年来整颗星球上都只有他和吉田松阳两个人的存在，除此之外只有偶尔刮风下雨的时候能听到一点其他的声音，其余时间周围都一片寂静。
而他们唯一一次收到的外界传递而来的通讯，还是神威通过春雨的联络器给他发来的几条留言。
看看留言发送的日期，是他找到这颗星球的当天。
也就是说从神威发送的时间算起，这条讯息他隔了一年他才收到。
虽然在没有信号基站的地方还能够收到讯息，他的确是很想夸奖一下春雨联络器的质量，但是比起高兴，这个消息却更让他觉得失落。
因为他在这颗星球上的时间，可能跟那边那片正常的宇宙相差了一整年。
从外面传递过来的信息，在这漫长的以光年为单位的距离里，花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他才收到，而他在收到之后传递回去的讯息，也不知道神威那边到底收到了没有。
如果讯息发出去也要间隔上一年的时间才能收到的话，那这消息一来一回，就要耗费整整两年的时间了。
——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期待。
而现在唯一能够陪伴他的老师也要离开了。
敖凌抱着妖刀，凑近了安全舱，嗅到里面躺着的老师身上散发出了鲜活的血的气息。
然后他的眼皮微微颤了颤，一点点的睁开了。
敖凌连忙伸出手去将直射到吉田松阳眼睛上的光亮遮住，免得长久不见光芒的眼睛被这灿烂的光亮刺伤。
吉田松阳伸手握住弟子的手，感觉到不同于身为灵魂时的温暖与微妙的沉重的滋味。
有风从林间穿梭而过，带来一丝凉意，光亮撒在身上感觉温暖舒适。
血液在体内奔腾流淌，心跳声从停滞到虚弱到渐渐的变得有力，每一丝肌理都充满力量。
他的身体，似乎比之他曾身为阿尔塔纳的变异体时还要有力。
吉田松阳适应着光线和身体的感觉，一口一口的呼吸着林间泥土与草木的芬芳。
“凌……”长久没有发声的嗓子沙哑干瘪，如同被砂砾磨过的玻璃，但渐渐的，又重新回归了原本的温和，“我的身体似乎比之前还要强大。”
“大概是因为我身上神力加上阿尔塔纳的缘故。”敖凌看着吉田松阳动作缓慢的从安全舱里坐起来，收回遮住光线的手。
吉田松阳点了点头，手掌一下一下的握成拳又松开，一点点的将沉眠许久的身体的功能唤醒。
“老师。”敖凌喊完，抬头就对上吉田松阳带着欣喜笑意的双目，想问对方什么时候离开的话语就卡在了嘴边。
敖凌沉默了一阵，转而脸上挂上了笑意，说出口的话便成了催促，“既然醒过来了，就赶紧回去找银时他们吧，快两年都没个消息，他们一定都很着急了。”
吉田松阳一愣，认真的看了敖凌一阵，目光在小弟子无精打采的耷拉着的耳朵和尾巴上停顿了一下。
“不急的。”吉田松阳说着爬出了安全舱，“治病之后还有一段复健期呢，凌你就这么急着想赶走老师吗？”
老师并不想马上离开——敖凌耳朵和尾巴噌的一下就竖起来，然后又迅速的耷拉下去。
“不是我赶老师走，但是这颗星球上并没有食物。”
吉田松阳总不能跟敖凌一样，靠吞噬阿尔塔纳为生吧。
作为灵魂的吉田松阳的确不会感觉到饥饿，但重新身为人类的吉田松阳，却是需要食物来维持基本的生存的。
吉田松阳缓慢走动的动作一顿。
——近两年死球的日子过下来，他还真忘了自己需要进食这件事。
这颗星球上除了茂盛的林木之外没有任何生命，这些树木也不会开花更不会结果，一直都是苍翠欲滴的，也没有寒暑四季之分。
自然就不会有能够作为食物的东西。
面对这种窘境，敖凌早在离开地球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并且为吉田松阳的离开做好了准备。
他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泥土，走上去扶着吉田松阳往这片巨大的森林之外，一步一步极为缓慢的走着。
“飞船上我准备了几十个应急箱，里面都是春雨提供的营养剂，备用的能源也还足够，来的路上我在一些即将死亡没有人的星球上放了定位坐标，您一路顺着那些定位的航道回去的话，那些备用的能源和营养剂是足够的。”
“你一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吉田松阳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学生早就做好了跟他分别的准备，而且还准备得这么详尽。
“是啊。”敖凌点了点头，“总不能把您带出来之后却没办法回去吧。”
吉田松阳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飞船，抿着唇，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没办法以一个人类的身体留在这里多陪敖凌一段时间。
因为这颗星球上缺乏食物。
所以吉田松阳最终还是驾驶着飞船离开了这颗连名字都没有的星球。
“老师一路顺风，如果有机会的话记得回来看我呀。”敖凌笑眯眯的向着飞船挥了挥手。
飞船里的人影似乎是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敖凌站在地面上看着飞船升空，脸上的笑容随着飞船的远离一点点的消失殆尽。
半晌，妖怪少年收回落在天上的视线，扭头看了一圈周围安安静静的沐浴着天光的树木，转身重新回到了那个洞穴门口。
——只剩他一个人了。
第90章
只身一人独自处在偌大星球的感觉并不好。
敖凌总是趴在阿尔塔纳之门旁边蹭着曾经承载着吉田松阳的安全舱。
偶尔听到风声的时候，他会顺着风在这颗星球上肆意奔跑一阵，等到风停了，又重新回到还能够嗅到熟悉气息的洞穴边上。
绝大部分时间里，这个星球都处在一片温暖的寂静之中。
生机蓬勃，却安静得可怕。
敖凌能听见自己身体里血液汩汩流淌的声音，能听见代表生命力的心脏“咚咚”的跳动，能够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甚至在行走的时候，骨骼与肌肉的擦碰拉扯的声音也能够被他清晰的捕捉到。
这样的日子很难熬，每分每秒似乎都被拉长到了极限。
没有光明与黑暗的交替，甚至根本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在吉田松阳开着飞船离开之后，敖凌失去了最后一个能够判断时间流逝的标准。
他安静的呆在阿尔塔纳之门边上，掰着手指猜测着时间。
也许已经过去一整年了，又或许才刚刚才过了分秒。
无法察觉到漫长毫无边际的时间到底是静止还是流逝，这样的情况让敖凌感到了莫名的恐慌，哪怕是稳步增长的力量也无法让他撇去这样的慌乱。
最终他选择在阿尔塔纳之门边上迫使自己陷入沉睡。
他似乎能够明白为什么曾经的老师会那样的期盼死亡了。
大约是因为无尽时光里无人能伴其左右的孤寂，还有与身为同类的人类截然不同的长寿与强悍吧。
敖凌趴在阿尔塔纳之门边上打着呼呼，偶尔睁开眼的时候似乎隐约的能够察觉到面前的树木变得粗壮了些许。
——时间正在悄无声息的往前。
这样的认知让敖凌长舒了口气，翻个身肚皮朝上看着摇晃的树木枝杈间泄露下来的光芒，听着风撩动树叶发出的动听的沙沙声，舒适的眯了眯眼，合上眼再一次睡了过去。
迷迷瞪瞪睁眼发呆闭眼睡觉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直到敖凌再一次收到了来自夜兔神威的讯息。
这个通讯器只能够传递声音，样式像极了对讲机，在确认播放讯息之前，通讯器会率先报出讯息发来的时间以及对象。
敖凌伸手把通讯器拿出来，听到通讯器报出的时间，感觉有点迷茫的对不上号——唯一能够比对真正时间流逝的飞船已经没有了。
他呆愣的看了这个黑壳子一会儿，迷迷糊糊的头脑渐渐的清醒过来。
他摸了摸这个黑色小巧的通讯器，看到上面闪烁的红色提示灯，按下了接收。
神威的声音透过遥远的距离从通讯器里传出来，失真得厉害。
“我在烙阳捡到了吉田松阳，把他送回地球了。听说你能够收到这边发出去的讯息，所以来给你报个平安，不过你回复我的内容我这边并没有收到过。”
“捡到吉田松阳的时候距离你们离开已经过去三年的时间，我的母亲身体渐渐的好起来了，必须要跟你道声谢，每年我们一家都有去地球跟你的朋友们一起过年，他们都很好，你不用太担心。”
“神乐很喜欢地球，所以我暂时把她交给坂田银时照顾了。”
“吉田松阳的身体状态很不错，我有点想跟他认认真真打一架，不过母亲不让。”
“坂田银时说想去找你，但是因为太穷的缘故根本买不起能源和飞船，所以开了一个万事屋接委托，说是要攒钱去找他丢失在宇宙中的家犬，关于这一点，吉田松阳已经替你狠狠的揍过他一顿了。”
“听说坂田凌也并不是你的真名，坂田银时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