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的尸体。
——刚刚才死去,努力想想办法应该可以修复一下,把脑袋和身体重新连结起来。
他还清楚的记得麻仓叶王说的最好是能够保护好肉身的事情,虽然没有肉身了也能够重新转生,但阴阳师也说过,转生会非常痛苦。
敖凌不希望吉田松阳感受到痛苦,哪怕那些痛苦对于松阳老师来说其实都算是能够接受的代价。
在即将达成夙愿之时,什么样的痛苦都不算痛苦,那是磨砺。
但敖凌一点都不希望松阳老师遭受到这样的磨砺。
“好久不见啦,晋助,假发。”敖凌察觉到背上的气氛非常凝固,想到他刚刚来的时候看到的景象,大约猜到了一点原因,不由的出声打破了如今的场面。
桂小太郎跪坐在吉田松阳的尸体旁边,低垂着头,连称呼都懒得反驳。
“……坂田凌。”高杉晋助收回落在老师尸体上的视线,转头看了一眼敖凌脑袋的方向,鲜血布满了他的面颊,他的左眼血肉外翻,显得十分狰狞。
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伸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敖凌漆黑的毛发,用了极大的力气,“这三年……你去哪了?”
“我去另一个世界了。”敖凌说着,微微顿了顿,“你们现在有地方能去吗?”
他没有得到回答。
敖凌估计他们如今的状态,也的确应该是无路可退的了。
黑犬转头看了看遥遥可望的江户城,周围升腾起黑红色的妖力,转瞬将自己庞大的身躯隐藏起来,悄无声息的靠近了这座巨大的城池。
这个世界的人类都很奇怪,明明没有见鬼之力,神道之人也都没有灵力与神明之力,却都能够看到他的存在。
敖凌觉得这大概是因为那些名为天人的小妖怪存在的缘故。
在把自己的踪迹隐藏起来之后,敖凌直接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江户城中,目光扫过在江户上口肆意游荡飞行着的飞船,琢磨着应该抢哪一艘比较合适。
结果他纠结的发现抢哪个动静都挺大,而他带着这么一票伤员,逃起来虽然方便,但这些小伙伴的伤势就非常的堪忧了。
最终,敖凌只得长叹口气,头顶的耳朵抖了抖,“吉原怎么走?”
高杉晋助掀了掀眼皮,目光冰冷的扫过在一旁静静的擦拭着手中刀刃的坂田银时。
“地下。”高杉晋助的声音中透着疲惫,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静静的看着吉田松阳的尸体,再没有开口的打算。
吉原的入口有很多,大部分都不算十分的隐秘。
敖凌闻着城中少有的几个夜兔的气味跟了上去,挑了一个认识的,在刻意的让对方察觉之后,稍微的露出了小半张狗脸。
“凌?”那夜兔惊讶的瞪大了眼,“原来你真的没死啊。”
敖凌重新藏回去应了一声,“带我去吉原,有点小麻烦。”
夜兔耸了耸肩,他闻到了周围无所不在的血腥气,心中以为是敖凌受了伤,也不犹豫,直接转身带着身后看不见的犬妖踏入了吉原的入口。
吉原是一条花街。
——更准确说,吉原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城市,也是如今江户最大的销金窟。
街道上行走往来的男人面色红润,女人们打扮得极为美丽,尽态极妍,道路两旁悬挂的红色灯笼和四处飘散的熏香染出满城的暧昧旖旎。
一座醉生梦死的地下城市。
敖凌四处看着这里的一切,适当的将身体变小了,跟在夜兔背后七拐八拐的踏入了一个装潢十分豪华的屋子。
“多谢了。”他解除了妖力的隐藏,小心的将背上的伤员和老师的尸体放下来,才重新变回人形。
夜兔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那些人类,半晌才回过神。
“这就是你的那些人类朋友?”夜兔打量了一番这些人类,发现也就那么几个人能稍微入眼一点。
这让他多少有点失望。
敖凌倒是对于对方语气中隐藏着的细微的嘲讽没有反应,但同时开口也相当的不客气,“有伤药吗?”
他跟这个夜兔合作出过任务,也算是过了命的交情,在这种时候纠结一些小问题根本没有必要。
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夜兔们都习惯于刀头舔血的缘故,他们的伤药比之其他地方弄来的伤药,效果要好很多。
那夜兔冲敖凌翻了个白眼,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掏了掏,扔出了几个瓶瓶罐罐,看了一圈如今在屋子里的人数,叹了口气,挠挠头,“我再去给你弄点来。”
敖凌翻了翻那些瓶罐,点了点头,“多谢,顺便……吉原应该没有能够冷冻尸体的设备?”
夜兔摇了摇头,“没有,不过你要的话可以找……问问。”
他含糊的略过了那个称呼,敖凌马上就意会了他指的是凤仙。
春雨的资源一定不不会少。
“多谢。”敖凌向那个夜兔笑了笑,看到对方随意的摆摆手之后离开了屋子,才拿起那些伤药走向都向他行注目礼的人。
敖凌将几瓶伤药转交给了前天几个幸存的人,然后带着三个熟悉的小伙伴和松阳老师的尸体进入了内室。
敖凌瞅了瞅他们的伤势,先是扔了两瓶伤药给坂田银时,“白色的自己抹伤口,青色的那一瓶给松阳老师抹上。”
坂田银时顿了顿,率先拿起了那瓶青色的伤药。
敖凌没有阻止,他转头看向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看到高杉晋助血肉模糊的左眼时叹了口气,坐在了他身边。
黑发的少年从玉牌里拿出几个麻仓叶王友情提供的符篆,看了看屋子周围,伸手用妖力将那些柜门都打开,能够盛放水的容器都拿了出来。
他挑了几个木盆,扔下几张写着“水”的符篆进去,那些容器之中就突兀的冒出了一整盆的水来。
敖凌又扔了一张治愈的符篆,看着符篆泡在水中迅速消融干净。
不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给晋助的眼睛治好,敖凌看着面前的木盆,抬头看向高杉晋助。
“把脸泡进去。”
高杉晋助盯着他,一动不动。
敖凌将木盆放到了高杉晋助面前的矮桌上,心里也知道对方挂在心上的是什么事情。
“松阳老师没事的,别摆出一副松阳老师没救了的样子。”敖凌看着这个伤势不轻的同窗,“相信我。”
高杉晋助闻言,骤然伸手紧紧的扣住了敖凌的手腕,“松阳老师……”
“不是说了我去另外一个世界了嘛,我有方法把松阳老师救回来的。”敖凌另一只手指了指那个木盆,“现在你的眼睛比较重要。”
高杉晋助微顿,想到面前这个少年的种族,也不再犹豫,直接埋进了那个水盆里。
“别憋死了,换气还是需要的。”敖凌拍了拍高杉晋助的背脊,看向在一旁听完了他们对话的桂小太郎。
“假发,你也……”
“不是假发,是桂。”桂小太郎认真的打量了黑发的少年一番,半晌,脸上露出细微的遗憾神情,“你还是抛弃了你的耳朵和尾巴吗?”
“……”不,我觉得你的关注点有点奇怪。
敖凌沉默了一下,同样塞了一盆符篆泡的水给了桂小太郎,然后将自己藏起来的耳朵和尾巴露了出来。
“没有抛弃,就是藏起来了。”敖凌嘟哝了一句,轻轻挠了挠面颊,刚准备站起来,就被桂小太郎一手按了回去。
“啊……”桂小太郎捏着敖凌毛茸茸的耳朵,满脸开心和幸福,“真高兴啊。”
敖凌愣了愣,抬眼瞅了瞅桂小太郎的表情,最终还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任他蹂躏。
这个人正笑着,看起来却像是在哭泣——带着难过、悲恸、狂喜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为什么不也给银时一盆?”桂小太郎揉够了,才看向在一边时不时瞅他们一眼的坂田银时。
“他的伤势得泡澡才行。”敖凌很诚实的说道。
坂田银时看起来似乎伤势最轻,但其下所掩藏起来的伤痕并不能逃过敖凌的嗅觉。
白色的天然卷难得的紧闭着嘴没有说话。
敖凌坐到坂田银时身边,在他转而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时,将那三本书册拿了出来。
“三年前松阳老师让我带给你们的书。”
原本还有些处理伤口的声音的里间霎时一静。
高杉晋助从水盆里抬起头来,脸上的血迹被水洗净,带着些微血红的水珠顺着他的面颊滚落下来,滴在了榻榻米上。
他脸上的伤口修复了不少,左眼皮上的伤痕甚至已经完全的愈合了。
眼睛痒得厉害。
但他并不在意这个,高杉晋助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本书册,抿了抿唇。
敖凌将之分给了三个伤得不轻的同窗,顺便也将自己给他们带的礼物拿了出来。
“这是给你们的礼物,一边疗伤一边说吧。”敖凌暗示性的转头看了高杉晋助一眼。
深紫色头发的青年一顿,小心的将那本书册放到一边,难得听话的乖乖涂药治伤。
敖凌坐在坂田银时旁边,看着手里准备送给坂田银时的器物,心中想着草莓牛奶,只见那器物光芒一闪,一盒草莓牛奶就出现在了敖凌手上。
黑发的少年将草莓牛奶递给了坂田银时,头顶上的耳朵轻轻抖了抖。
“给,你要的草莓牛奶。”敖凌晃了晃手里粉红色充满了少女气息的包装,笑眯眯的看着坂田银时,“虽然晚了三年,但希望你不要介意。”
坂田银时一怔,转眼看向敖凌,过了许久,才恍惚的想起敖凌失踪的时候,他说过什么。
他说——早去早回,回来的时候记得给阿银带草莓牛奶。
“顺便来跟我说说,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敖凌语调显得非常轻快。
“我……”坂田银时抿了抿唇,“我杀了松阳老师。”
敖凌手中一紧,只听“嘭”的一声,手里破裂的草莓牛奶喷了坂田银时满头满脸。
敖凌简直是要被坂田银时逗笑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炸你一脸草莓牛奶!!
第70章
被炸了一脸草莓牛奶的坂田银时一脸懵,他怔怔的看着敖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到这样的待遇。
敖凌定定的看着坂田银时,后者神情惘然,记忆中总是闪烁着漂亮光芒的猩红色眼瞳,此刻像是熄灭了火苗的柴堆,暗淡无光,还带着燃烧过之后浅淡的灰黑。
这个人杀死了松阳老师。
他亲手将松阳老师的头颅斩落,葬送了收留、教导他们数年,如兄如父一般的师长。
坂田银时脸上头上全是被溅上的草莓牛奶,ru白色的液体连同他面颊上的血珠一起滚落下来,一丝丝的鲜红的颜色如同浸入水中的墨汁,逐渐晕染开来。
敖凌叹了口气,拿过一个木盆放了水,将坂田银时脸上的痕迹一点点的擦拭干净。
“老师跟我说,不要责怪你。”少年音色澄澈清脆,语气却透着一股柔软温暖的味道。
坂田银时呼吸凝滞了一瞬,猩红的双眼看过来,隐隐的带着深刻的期待。
“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老师死去的时候神情很好看啊。”敖凌指了指被坂田银时摆放得很好的头颅和身体。
如果遮住脖子上那一道狰狞的伤疤的话,松阳老师和脑袋和身体完全看不出已经分离了的样子。
他面上的神情看起来就像是寿终正寝一样。
安详、温柔。
敖凌想到松阳老师在进入四魂之玉之前露出的笑容,将声音放软了,“老师很高兴,你没有做错,银时。”
他知道,坂田银时这个人平时虽然闷声不吭的,但他对松阳老师的了解和重视,比谁都强烈。
也许这件事情桂小太郎和高杉晋助也很清楚,也正因此,亲手将松阳老师斩杀的坂田银时才显得更加的让人无法原谅。
一旁的高杉晋助轻嗤了一声,桂小太郎看了看身边的友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坂田银时暗淡的双眼看了一眼另外两个同伴,抿了抿唇,收回视线注视着给他擦拭着面颊的敖凌,伸手握紧了敖凌空着的手,低低的应了一声。
黑发的妖怪少年很少做这种安抚别人的事情,他在将坂田银时脸上的血迹与牛奶都擦干净之后,迎着坂田银时的目光有点手足无措。
半晌他回过神,忙不迭的站起身来,“我去找个木桶过来,你泡个符水恢复一下伤势,关于这三年的事情就先不说了,你们今晚好好休息。”
他抽出被坂田银时紧紧握住的手,走到门口又转回身看向相对而坐无比沉默的三个青年,强调道:“松阳老师不会有事的。”
屋里的三个人这才都抬头看向他,纷纷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
有熟知吉原的夜兔帮忙,伤药什么都是不缺的。
麻仓叶王给的治愈的符篆很有效,在经过一夜的休憩之后,不管是松下村塾的三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