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2 章

三皇别居,上书“清欣殿”,站在门口的飞蓬一眨不眨的抬眼望着那肆意的笔锋,回眸视线扫了一圈,最终定于神农身上。神农略带惊讶的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脸:“你怎么知道是我写的?”

飞蓬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口齿伶俐的说道:“散漫慵懒以掩饰狂妄不羁,不像是父神的字,也不像姑姑…”他犹豫一下:“姑姑的字应该是清婉又锋锐的吧?”

“很敏锐的感觉。”女娲哑然失笑,抬手揉乱他的头发:“伏羲,抓紧时间,飞蓬若再大一点,只怕这种天生的灵感就会渐渐消失了,现在正是将此提炼整合为秘法的最好时机。”

往小了说只是感应个人风格,但发展一二不是没可能成为攻心之术的,还与魔尊重楼因狠辣和诡谲而自创的攻心计不同。

伏羲微微一笑:“此事不难,难的是得飞蓬自创,才能一直适用于他。”其拉着飞蓬的小手走了进去:“飞蓬,你记住一句话,世间所有功法,能练到极致者唯有最初的创造之人。”

“他人想以此接触大道,要么自行改变令之与己相合,要么就从一开始便自创功法,随成长一步步将功法推演完善,方有望成就斐然。”天帝眸中尽是平静:“你觉得,哪一种更好?”

“当然是后者了。”飞蓬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用别人的功法,走别人的路,哪怕实力极强,也难免受其影响,待日后再行修改,何其艰难?且此成长过程之中,走弯路再所难免,还浪费了时间与本身的资质。”

走在后头的神农、女娲交换一个不出意料的眼神,昔年盘古大陆五十二万年,几乎所有生灵的主修功法走的都是这条道路。哪怕不少人中途还未成长起来,就陨落于历练途中,也在漫长的时间里,大浪淘沙般浮现了不少天纵之才。

这一切只因他们行的是己身之道途——坚定本心、披荆斩棘,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成为各族的顶梁柱,而有幸活过六界成立后第一轮乱局之人,只要自己不作死,更是至今未曾陨落。哪怕后头崛起无数从底层攀爬上来的飞升者,他们的实力、地位和对族群的重要性也从未被取代。

“那么,就坚持你今日之语,哪怕你日后出师却发现,自己的修炼速度,不如修炼他派顶级功法的各方势力真传弟子,亦勿要后悔。”很满意于飞蓬的悟性,然而伏羲还是给他扑了一盆冷水:“心静心平,方能始终如一,这是我神族一脉对心境的要求。”

说着说着,他们已进入明亮的厅堂,一张色彩厚实、质地古朴的圆桌印入眼帘,伏羲随意的坐了下去,飞蓬很乖巧的主动坐在他身侧,女娲、神农也含笑入座。

只听飞蓬脆生生的说道:“才不会!我只要想,他们走的再快,都早晚要卡住,可我反能一直进步,便足够了。”他笑得眉眼弯弯,蓝眸如一汪清泉:“对不对,父神?”

教导重要哲理时绷着的脸再板不住,伏羲忍俊不禁的捏了捏飞蓬的小脸:“对,同级别之人,谁敢笑你的修炼速度慢、年纪比他们大,你不用废话,直接邀战就行了。”

他意味深长说道:“走己身道途之人,论战斗力和反应力,皆在看似能越级争斗的那些所谓天之骄子骄女之上。把他们全打趴下,自然再无人敢取笑你了。”

飞蓬面露恍悟之色,神农为未来要倒霉的人暗暗摇头,女娲则目光悠远,似乎预见了日后千界内掀起的惊涛骇浪,伏羲微笑着将孩童抱起:“你才诞生,折腾一天估计也累了吧?先去休息,明日晨时,父神去叫你起床。”

飞蓬的脸色一红,这是避免自己睡过头吗?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瞥过脸,乖乖点头被伏羲抱走。

从大殿小门走出,一汪碧绿的湖泊近在咫尺,脚下是一轮弯月状的小桥,桥上有一座水榭,风景甚好。

伏羲动作不快不慢的抱着神子直走过去,怀里的飞蓬瞧着湖面在清风吹拂下泛着一圈圈涟漪,不禁伸手隔空拨弄了两下,惊奇的发现涟漪竟随自己动作隐隐更多更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伏羲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其额头。

飞蓬不好意思的抿嘴一笑,立即放下手做乖巧状,令伏羲无奈摇头:“你灵力用完会头疼的,毕竟,现在你还不会,如何补充灵力。”

飞蓬的蓝眸有一瞬间的睁大,伏羲隔着纹路细密的神衣一指点在飞蓬肩膀上:“你过去照照镜子,风云神印是不是有点黯淡,明日早上再照一次,便能发现不同了。”飞蓬若有所思的颔首,把头埋在伏羲怀里。

其无声一笑,加快脚步顷刻就到了一栋精致的小楼前:“以后,你便住此处,给自己的楼阁起个名字吧。”飞蓬抬眼,只见楼阁牌匾处一片空白。

苦思冥想了半天,飞蓬纠结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才艰难的憋出一个名字:“碧水阁?”

伏羲默默扫了身后的碧绿湖泊,干咳一声:“光有水,体现不了你的风属性。”

“也是哦。”飞蓬表情有些迷茫:“那用什么名字好呢?”他歪头看了看天空,心念一动道:“父神,流碧阁如何?”流,风之体现,碧,水之颜色。

松了一口气的伏羲立即点头,抬手以神力凝结成笔,笔走龙蛇间隽永的字迹刻在牌匾上:“很好,就是此名吧。”差点忘了飞蓬才出生一天,又不似当年被天道赋予了最基础的盘古大陆生灵存活的必备知识,能起出这样的楼阁名讳实属不易。

前方厅堂,注意着这边情况的女娲无声无息的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茶水才没笑得发出声音,可神农已毫无形象笑趴在了圆桌上,幸好飞蓬没起个以后恢复记忆会成为黑历史的名字。他们这一笑,便是半个时辰。

待伏羲带着飞蓬在楼阁内转了一圈,说明要注意之事才转头归来时,只见女娲和神农笑意盎然的瞅着他,不由嘴角一抽,状若无事的坐了下来。

神农抬手戳了戳伏羲的腰眼,被瞪了一下也不以为意:“诶,你发现没有,这次凝魂聚魄,飞蓬表现的性格和他当年才诞生时,差别貌似有点大?”

伏羲沉默不语,女娲眯起眼睛:“飞蓬完全无有记忆,表现的应该是最本源的性格。”她看向伏羲:“若说差别,只有两点。一个是飞蓬当年,只是具有你一半本源神血的天定神族储君;如今的风云之子,体内除了本源神血却又多了你稀释出来很多精血,这份血缘不言而喻。”

“没错。”伏羲轻叹一声,主动挑明了前后的差距:“另一点,当年吾本锲而不舍的创造神子,是天道不允,最后给我送了飞蓬,我一开始见到飞蓬时…”他垂眸说道:“笑容并无多少真心,更多是不得不为的漠然。”

神农淡淡说道:“风云之子,九层风、一层水,性格有风的潇洒和水的柔和。但因出自天道,不似其他你创造的神族,其本性的敏感…你现在也发现了,不是吗?”

伏羲嘴唇嗡动两下,神农凝视他半晌,忽然起身离去:“我回魔界找重楼,他得到了飞蓬的记忆,有些事情应该比我们仨更清楚。”

“好办法。”女娲赞同性的点头,拉住欲言又止的伏羲,而神农归来的速度比他们想象中更快,神色更是难掩不爽之意:“给你伏羲,重楼说最好只能你一个人看。”他遗憾的耸耸肩,显是并未偷看。

三族之战,有烛龙之子名义的龙族异兽猰貐死于飞蓬之手,因幼时曾在伏羲处见过烛龙多次,把对方当做长辈的飞蓬咬牙上门归还魂魄,却见烛龙对猰貐之死相当冷漠,只如平常一样笑言一句‘哦’,就继续沉睡了。

不知实情的飞蓬怔忪着将兽魂放下,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轻喃一句:“当真是一点都不在乎吗?”路上更用不太肯定的语气说了一句似是安慰己身之言:“师父一定不会这样的…”

见伏羲闭着眼睛张嘴欲言又终是一言不发,面上还流露复杂之色,神农、女娲对望一眼没有打扰,此刻,下一幕又印在伏羲脑海中——

战火纷飞,之前布局重创过重楼、赤霄的飞蓬在兽族年青一辈的精心布置下,亦坠入生死绝境,好不容易逃出一命归于神族,又遭之前对其见死不救的长老团怀疑其于族之忠诚,在强压下激愤以记忆证明己身清白后,伤势不轻的飞蓬留于神族腹地。

他一边养伤、一边教导神族出生不久的族人,可独身一神时,偶尔会流露期待之色,但终随时间变为失落。

……

战争紧要关头,为三位长辈不反目成仇,飞蓬私放重楼,以保证兽族不灭族。是故战后被长老团问罪,而恰逢自己有心压一压其征战多年养成的一身锐气,将他交给不知情的五魔神“秉公判决”。

原本微带笑意的蓝眸瞬间极度黯淡,飞蓬最终毫无异议接受了“褫夺一切尊号,分不到丝毫战利品”的惩罚,直到孤身一人,才流露脆弱一面,言自己到底只是个棋子。

……

良久,看完飞蓬对自己的感情,是如何因误会和自己沉迷体悟天道而缺少交流,从孺慕到敬畏再到失望最终化为漠然,伏羲握紧拳头,痛心疾首的深吸一口气。

“非是飞蓬之错,难怪他对我插手其与重楼之事反应那么激烈。”是自己让最初一个很小的误会一步步的深化,直到被困于天道,才令飞蓬明白真相。然而多年养成的习惯难改,自是敬重大于孺慕。

没有直言询问,神农拍拍伏羲的肩膀:“现今正是好机会,师父和父神一字之差,我想结果定是天差地远的。”

“没错,飞蓬这一回明显比上次放松多了。”女娲面上亦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当年初诞生的飞蓬,明显是对你的态度有所感知,所以才乖巧听话,完全压抑了孩子的天性。”风云之子的潇洒,换而言之何尝不是调皮?这次飞蓬的表现,才像个真正的孩子呢。

伏羲轻轻点头,神识掠过温馨的寝室中睡熟的飞蓬。温度不算冷,他却把被子裹得很紧,其双臂抱膝窝成一团,明显无甚安全感,忍不住干咳一声:“飞蓬睡姿不太好,我去纠正一下。”

神农、女娲有些好笑的随他去了,而窗外秘境内的银色弯月透过窗棂投下斑驳的暗影,夜风不时吹拂,带来的感觉清爽舒适,一如他们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