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七夕祭,花市灯如昼。
人?声鼎沸的夜市里,结衣神色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拥挤的人?群,身上依旧是一身花色简单的杏色小?袖裙裾,玉手?上拿着樱花桧扇,只是原本?的少女髻已经梳成了温婉的妇人?髻。
“母亲大人?,小?心不要走散了。”
耳畔蓦地传来了一声奶声奶气却?不乏认真的童音,结衣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袖摆正被一只藕白色的小?手?小?心地捏着,穿着一身精致可?爱的童子服的小?家伙仰起头,白嫩稚气的小?脸上偏偏一副老气横秋的小?模样。
结衣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琥珀色的眸子里不自觉地泛上了一抹温柔的色泽,她抬手?轻轻摸了摸小?家伙毛茸茸的小?脑袋,继而听到自己的唇瓣微启,轻声细语地回道的声音,“嗨,谢谢一木关心。”
这是怎么回事?
“不客气。”一木的小?脸微微红了红,一下子偏开了原本?仰头看着母亲的视线,像是害羞般小?手?更?加攥紧了手?心里的衣袖。
结衣心里微微一沉,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仿佛提线的木偶般被身体?自发地操控着,就如同现在她明明想要蹙眉,但事实上她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一抹温婉的浅笑。
“大家当心!前面?有除妖师大人?说人?群中?似乎隐藏着山野间的妖怪,大家注意散开,不要被坏心的妖怪欺骗了!”
夜市里原本?平和的人?群中?像是锅里突然煮沸的开水般喧嚣了起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妖怪,但既然都有除妖师大人?提醒了,肯定是会伤人?的大妖怪了。
好在结衣跟一木毕竟是站在离人?流稍远的地方,看到眼前推攘的人?群,她也连忙小?心地把?抓着自己袖子的一木拢到了怀里,柔美的神色间染上了一抹不安,因为离得远她并没有听清楚混乱起来的缘由。
“蠢父亲怎么还不回来?明明只是去买个苹果糖而已。”
感?受到母亲温软馨香的怀抱,一木心里不但没有一丝害怕,反而还探头探脑地往左右查看着,想要找到某个眼熟的颀长身影。
听到小?家伙对父亲的称呼,结衣伸手?用着羽毛般的力道轻轻拍了拍一木的小?脑袋,柔美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一木怎么可?以这么称呼父亲呢?”
“对不起,一木不该这么称呼父亲的。”
意识到不小?心把?对父亲的毒舌称呼喊出来了,一木连忙回过头小?手?乖巧地抱着母亲软软的腰像只小?奶狗般轻蹭了蹭,跟父亲一模一样的黛蓝色眸子湿漉漉的,“母亲不要不喜欢一木。”
“小?一木这么乖,母亲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
结衣柔和的杏眼里漾起了如水般清浅的笑意,仿佛冬日?里无声飘落的雪花般轻盈,让看着母亲的一木也恍若尝到了蜜糖的小?熊般甜甜地笑了起来,半晌又似乎察觉到这样的傻笑实在是太不华丽了,小?家伙连忙又像只小?兔子般把?小?脸埋进了母亲的怀抱里。
“抱歉结衣,刚刚实在是太拥堵了,没有及时过来。”
鼻端传来熟悉的玫瑰花气息,下一秒就有温热的身体?倚靠过来,强势地把?结衣和身前的一木一并圈进了怀里。
穿着优雅矜贵的白色狩衣的男子如同高?大的保护神般小?心地护着自己的妻儿,通身优雅矜贵的气质屹立在喧扰的人?群中?恍若尊贵的神祇,偏偏因着右手?上举着的两?只包裹着糖浆的苹果糖,生生破坏了那份出尘的贵气,瞬间堕入了充满了烟火味的凡尘中?。看着怀里的妻子,迹部精致张扬的俊脸上满是如同平常男子般温柔呵护的神色。
毕竟是在人?来人?往的夜市里,感?受到丈夫动作上的亲昵,结衣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却?还是放松身体?温柔地靠在了丈夫身上,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突然涌动的人?流,“景吾,你知道七夕祭上发生了什么吗?”
迹部景吾低头用下巴轻蹭了蹭妻子软软的发丝,声线华丽而张扬,“啊嗯,是裕一在河边的送七夕祭典上发现了隐藏在人?群里幻作人?身的狐狸。”
“是稻荷神的随从吗?”一木的眼睛亮了亮,从小?听妖怪故事长大的他?语气里含着一丝好奇和期待。
迹部景吾不理会只会一天到晚不华丽地跟自己抢妻子注意的小?家伙,他?精致的凤眼微微挑了挑,“应该只是一只山野间的狐狸妖怪,结衣想去看看吗?”
“嗨。”结衣浅笑地看了一向?不对头的俩父子一眼,清澈的杏眼微微弯成了一抹月牙,“我也很好奇呢。”
听到母亲大人?也赞同自己,一木立刻就像是拿到了鸡毛令箭的士兵,趾高?气扬地从小?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蠢父亲,你看母亲也想看,那我们过去,你就不要去了。”
“你这是什么不华丽的称呼?实在是太失礼了,回家本?大爷会安排夫子好好教导你的礼仪。”
“略略略!”
“真是的,你们父子都适可?而止一点,不是说要去看狐狸吗?”
见到结衣都无奈地开口劝架了,眼前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父子俩才不约而同地扬了扬精致的下巴,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互相转开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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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黄色的烛火在绘着花鸟的纱质灯罩里淡淡地燃烧着,此刻原本?应该安然躺在床上的少女却?是微蹙着眉梢,整个人?恍若沉浸在难以苏醒的睡梦中?。
一个奇形怪状如熊似犀又若象的庞大黑影投影在雪白的墙面?上,食梦貘眼神贪婪地注视着此刻正沉浸在睡梦中?的少女,偶尔忍不住地伸出舌头舔舐着自己尖利的牙齿。
吃……美味的梦境……
厚重的乌云遮住了原本?皎洁的月光,屋子里原本?暖黄色的烛光渐渐地变得黯淡起来,几息之后在灯芯的中?段燃成灰烬落下的瞬间,整个烛火诡异地蓦地熄灭了。
然而在下一秒原本?昏暗下去的房间里猛然大亮了起来,许多周身附着着明火的纸片小?人?如同飘散的落叶般随风向?着黑影所在的地方目标明确地飞了过来。
“吼——”
原本?借着墙壁上的黑色投影得以小?心蹲守在床头的食梦貘被迫从隐身中?出现在了再次点燃的烛光下,燃烧着的纸片小?人?仿佛一只只扑火的飞蛾般不懈地撞击在床上透明的结界上,渐渐地听到有“咔嚓咔嚓”恍若琉璃盏破碎的声响在安静的黑夜里响起,原本?始终沉浸在睡梦中?的少女在结界破裂的下一秒也悠悠地转醒了过来。
似乎是因为刚醒,少女水润的眸子里还雾蒙蒙的,然后突然被闯入屋内的一袭白色狩衣的少年牢牢地一把?拥进怀里,迹部手?中?锋利的刀尖明确地指着少女床前的食梦貘,华丽的声线在此时显得格外地低沉,似乎蕴含着一抹浓重的怒气,“滚开!”
结衣似乎这才发现自己床头蓦然出现的长相怪异的妖怪,少女用手?背捂住了干涩的唇瓣,避免自己失礼地尖叫出声,似乎是感?受到了少年胸膛前让人?安心的玫瑰香气,完全顾不得害羞,少女猛地把?脸害怕地埋进了抱着自己的少年的怀里。
“此乃吾之猎物,尔等竟敢与?吾作对吗?”
食梦貘又发出了那种无声的却?如音波般格外刺耳的吼声,他?用着锐利的视线看了一眼面?前抢走自己猎物的少年,但很快它就意识到眼前的少年不是除妖师,刚才打破它结界的显然也是另有其人?。完全无视了身前哪怕刀尖直指自己的少年,食梦貘警惕地把?视线放到了门外,更?让它忌惮的显然还是此刻不知为何依旧待在门外的除妖师。
“嗯哼,无理又不华丽的妖怪。”
迹部景吾压根也不想跟眼前的妖怪多话什么,量眼前只敢在黑暗中?吸食梦境并不具备攻击手?段的食梦貘也不敢对他?们贸然出手?。托好友在屋子周围布置下的阵法和符咒,他?拥有了暂时可?以看到这些原本?普通人?看不见的妖怪的能力,但眼下他?更?关心的显然还是此刻在自己怀里无助地颤抖着的少女。
“不用害怕,有本?大爷在这里,何况的场家和名取家的除妖师也在附近。”
迹部景吾一边警醒地注意着床头的食梦貘的动作,一边神色温柔地安抚着怀里似乎被吓到了的少女,少年的下颌抵在少女披散下来微微凌乱的长发上,带着柔和的力道轻轻蹭了蹭。
“明明我才是做正事的除妖师,风头都让你占尽了。”
屋子外面?传来名取裕一喋喋不休的声音,因为白天在马车里的时候他?和的场律司就发现了结衣身上淡淡的不详气息,所以他?们才会在晚上时在式部大辅的府上守株待兔。
当然这件事情,哪怕是府上的主人?大辅大人?也不知道,不然若是太多的人?知道了,妖怪的警惕心这么强肯定会打草惊蛇了,若是什么邪恶的妖怪放任它如此继续去害人?想必会造成更?大的祸患了。
所以现在动静大起来了,不在现场的的场律司就被派去跟式部大辅府上的主人?家交涉了,而他?和迹部景吾则过来除妖卫道,啊不,除妖卫道的人?是他?,人?家是去英雄救美,啧啧!好友,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不过这位木下小?姐不出意外的话妥妥的就是未来的内务少辅夫人?了吧,景吾这厮藏得可?真深。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名取裕一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原本?脖子上的壁虎刺青此时已经爬到他?的右脸上了,棕色短发的少年声音威胁地说道,“食梦貘,你修行不易,为什么要贸贸然闯进他?人?居处?若现在是的场一门的除妖师在这里,你应该已经被封印或者消灭了。”
“你是名取家的?”听到的场一门的名头,显然眼前不过是幼生的食梦貘,也下意识地抖了抖庞大的身躯,它也不端着架子了,而是努力地嗷嗷叫着为自己辩解道,“食梦貘是吉利的象征,我们一族以吸食噩梦为生,除妖师不能封印我!”
“呵呵,那只是普通人?的错误认知,而且你真的只是吸食的噩梦吗?那为什么在这位木下小?姐身上残留的却?是不详的气息。”
名取裕一声音淡淡地“嗤”了一声,妖怪的狡诈他?显然是知之甚深的,哪怕名取家平时与?不少妖怪交好,但只相信自己判断的他?完全不为所动。
“那……”食梦貘顿时有些哑口无言,“那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梦境格外地香甜,比噩梦都好吃。”
见眼前的食梦貘毕竟幼小?,而且因着在民间的吉瑞象征,食梦貘倒也真是在一般情况下吸食的都是噩梦,毕竟只是贪吃的妖怪也没有害人?的意图,名取裕一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听到了从府上不远处打着明亮的火把?和灯笼匆匆赶过来的脚步声。
想着若是一向?以消灭妖怪为己任的的场律司过来就不好办了,名取裕一不由得开口吓唬道,“食梦貘你还不快点离开式部大辅小?姐的屋子,难道还准备留在这里害人?吗?”
食梦貘似乎还想狡辩它才没有害人?的意思,但敏锐的鼻子里嗅到了一抹让它极为不安的气息。看着床上始终挑衅地刀尖指着自己的紫灰色头发的少年,以及他?怀里紧紧圈着的可?口的猎物,食梦貘如象鼻般长长的鼻子里不满地喷了喷热气,还是转身灰溜溜地连忙躲在黑影中?跑走了。
走到近前,早就知道同为除妖师的好友是故意支开自己的的场律司神色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名取裕一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般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食梦貘虽然是妖怪,但也不是什么坏妖怪,在民间还是吉利的象征呢,况且这只还这么小?。”
“名取公子,的场公子,小?女结衣没事吧?”
式部大辅和夫人?落后了的场律司一步,但也很快地在下人?的护卫下赶过来了,看到此刻站在女儿门前似乎面?面?相觑的两?个除妖师,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一声。
“没事,没事。”名取裕一见大辅夫妇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连忙挥挥手?打消了他?们心底的不安,只是他?的声音莫名有些踟蹰起来,“木下小?姐倒是没事,就是……”
“就是?”原本?听到名取裕一说女儿没事而稍稍落下的心,瞬间又被吊起来了。
“……就是刚才跟我们一起过来除妖的左大臣公子因为担心木下小?姐的安危,主动冲进去了小?姐的闺房。”
名取裕一的眼神闪躲地左右游移着,心里隐隐地有点心虚起来,虽然本?身是为了好友能够顺利抱得美人?归,但就这么直接闯进人?家小?姐的闺房什么的,按照景吾自己的话说,实在是太不华丽了,这个家伙!
原本?看到名取裕一和的场律司都站在门口,想着女儿的闺誉或许未损的式部大辅和夫人?心里瞬间就有些发凉了。
式部大辅夫妇隐晦地互相对视了一眼,皆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但眼前的两?位除妖师毕竟免除了女儿的祸患,礼不可?废,所以木下修司还是淡声开口道,“小?女无碍已是万幸,还是要感?谢两?位和左大臣公子的相助。”
好在方才听到结衣没什么事,为有损女儿的闺名,原本?聚在屋外的下人?早就都被式部大辅夫妇一一遣散开去了,若是请在场的三人?保密,好歹还是可?以挽回一二的。
“既然损坏了木下小?姐的闺誉,在下一定会负责的。我心悦小?姐已久,还希望式部大辅大人?和夫人?能够成全。”
等到害怕地躲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的少女身上不安的情绪消去了许多,迹部才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继而动作轻柔地放开了她。身长玉立的少年从屋里走出去,诚挚地俯身对木下夫妇请求道。
“这……”虽然他?站的是右大臣一脉,但木下修司也知道左大臣为人?一贯公正不阿,其公子也是名冠京都的贵公子,式部大辅轻拍了拍迹部的肩膀,眼神里有对着眼前少年的赞赏,“我知晓迹部公子的好意,但也不必如此。”
“景吾是真心爱慕木下小?姐的,这次是我冒失了,但希望大辅大人?和夫人?能够给在下一个求娶小?姐的机会。”
注意到少女的身影似乎也慢慢地从屋里出来了,迹部景吾黛蓝色的凤眼里划过一丝势在必得,张扬自傲的少年放弃了自己一贯的趾高?气扬,恳切地半跪在心上人?的父母身前求娶他?们的女儿,“望大辅大人?和夫人?成全景吾的心意。”
既然是面?对女儿的婚姻大事,木下夫人?原本?温婉的脸上显得郑重了起来,“迹部公子,你确是真心求娶,而非是因为今晚的事情?”
“自然是因为木下小?姐,景吾可?指天发誓。”
注意到少年满腔的诚意,木下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好,若是结衣愿意,我便不反对。”
“这……夫人??”木下修司皱眉,眼下的情形有些太过儿戏了。
“多谢大辅夫人?成全。”半跪在地上的少年精致的脸上闻言立刻露出了一抹惊喜的笑容。
“那好吧,只要结衣愿意。”
木下修司抬头看着已经从屋内走出来的女儿,嘴角划过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叹息,何况即便结衣不愿意,毕竟闺誉有损,眼下也已经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结衣已经换好了整齐华贵的十二单衣,她温婉地倚在木质的雕花门前,微微显得苍白的脸上漾着一抹清浅的笑靥,“结衣自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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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奢华喜庆的婚房里,结衣有些惊奇地看着此时正躺在镜子里的小?一木,穿着白无垢的少女削葱般的手?指轻轻触了触光洁的镜面?,瞬间在铜镜的镜沿上泛出了耀眼的金色光芒,镜面?上一圈圈泛起的水纹恍若海上翻涌起伏的潮水般,渐渐地少女手?上的整个铜镜就一寸一寸地在洁白的月光下彻底地消失了。
次年,已经贵为内务卿,未来极有可?能继承父亲的左大臣之位,甚至更?进一步的迹部景吾,却?是满脸焦躁不安地在产房外不断地踱着步,整个人?都仿佛暴怒的狮子一般,若不是被脸上爬着壁虎刺青的名取裕一和因为之前跟妖怪做交易而右眼上蒙着一道符咒的的场律司拉住,此时的他?极有可?能直接破门而入眼前紧闭的产房。
听到原本?忙碌的产房里突然传来了刚出生的婴儿“哇”的一声啼哭,他?甚至不顾差点撞到走出来报喜的产婆,便如同射出的箭般直接闯进了血腥气还未散的产房里。高?大的男子双眼微红地半跪在妻子的床前,看着此时躺在床上虚弱的妻子完全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结衣,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这个孩子……景吾,我们便叫他?一木吧,迹部一木。”
“好,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没舍得再虐小一木一次,给个happyending~
全文完,wi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