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从北京回来的那一年,阮胭提前申请了毕业与退学。

导师知道后,在电话里问为什么。

那时候,阮胭站在医院空荡荡的白色走廊里,身后的电梯,每隔一会儿,就会出来推着患者往急救室跑的医护人员。

那一刻,生命的脆弱和无力?使她心?酸。

她闻着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老师,我家人生病了,我手头需要?钱,很多。”

老太太这次生病住院,即使医保能垫付一大部分,但是给阮胭敲响了警钟。

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去赚钱。只有钱,才不会在病痛面前无能为力?,才不会因为单单的二十?万,几?夜成?宿的失眠。

“好的,我知道了。”导师并没难为她。

阮胭诚恳的道歉,“对不起,老师。因为我,浪费了您今年招生的一个名额。”

“嗯,我能理解。”

电话里导师的语气很冷漠,一度让阮胭以为导师只是很有风度的没有发火。却不想一周后收到他的邮件,是一封qs前十?的大学推荐信,一年制,还是全奖。

除此以外,他再没说别的。

等于说,让阮胭自己选择。

也是那一年末,她做了决定,决定带老太太去纽约,在郊区租了一带院子的红色小房子,开始一边读书,一边工作的生活。

二零一七年,读研的第一年,阮胭进和颂实习。

同年末拿到学位证,获得优秀毕业生称号,也因实习的优秀表现,成?功留和颂工作。

也是从这一年开始,她的手里渐渐有了一部分积蓄,带着外婆从郊区搬到纽约近市区。

许是纽约这一年没有姜子鹏那些烦心事打扰,老太太身体恢复的不错,每天早上还起个大早,给阮胭做早餐。

还埋怨这里比不上苍城,蔬菜贵的要?死的喽,不仅吃不上家里种的新鲜蔬菜,还找不到菜市场在哪里。

阮胭舔了下自己指尖上留余的果酱,又咬了一小口面包片,望向窗台上浇花的人:

“老太太,您这叫什么,乡下人进城,没见过世面,是不是。”

外婆一把放下浇花的桶,“我一个老婆子这么大年纪,还需要?见什么世面,要?不是你来爱美瑞克读书,我才不来呢。”

“呦,您自个都会说爱美瑞克了,搁哪儿学的”,阮胭啃着面包片,摇了摇头,“不过您说的一点也不标准,出去别彪英文哦。”

“你这丫头,一天不和我顶嘴,是不是过不去。”

“没有呀,我实话实说。”

阮胭看了眼墙壁上的钟表,餐桌上的小米粥都没顾上喝,拿起包就走。

“老太太,我不跟你说了啊,上班来不及了。”

“看你这猴急的样子,让你早起十?分钟,跟要?你命似的”,老太太去厨房拿切好的水果,塞她包里,“午休的时候,记得吃。”

“别为了减肥,不吃饭,你胖点儿好看。”

“知道啦,啰嗦。”

-

刚进公司的第一年,阮胭也只是一个打杂的新人。

而得到总监的赏识,来自于一个捡漏。

和颂一七年的战略计划有一项是在澳大利亚建立连锁式的温泉酒店,这项工程投入太大,需要?与澳方那边的地产商合作。

而这次澳洲地产大商脾气出了名的难琢磨,原本定的同事去谈的时候,因为迟到了两分钟,不仅没谈妥,还惹怒人家。

总监带着阮胭他们过去道歉的时候,这位地产商没给一点面子,直接说不见。

本来以为彻底黄了的事情,阮胭后来回去跟总监说,“我试试吧。”

总监当时以为她疯了,“yan,你不要?以为你是名校毕业的,觉得自己有几?把刷子,来跟我这种玩笑。”

见过眼高于顶的人,还没见过她这么狂的。

“再说了,这位澳洲地产前几?天已经在和对对家公司接触了,他们开出了非常优厚的条件,你觉得我们有可能扳回来这一局?”

阮胭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儿来的底气,“如果我让地产商改变主意了呢?”

总监认为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自不量力,直接下了大话。

“行啊,你要?是有这个本事,年终奖翻五倍。”

后来,这个事还真让阮胭办成?了。

地产商不见她,好啊,她去见他。

先?用了三天蹲点,摸清了这位地产商平日会去的场所,在一个本子上记得清清楚楚。

每天早上七点在小区里跑步健身,八点吃早餐,九点听新闻,十?点约见下属,十?一点和情人出去外面用午饭,下午三点会去高尔夫球场,打一下午。

又用三天时间不分黑夜白昼的学打高尔夫,与同事借了张高尔夫球场的贵宾卡,这才进入到里面,见到了那位地产大商。

他貌似极其喜欢高尔夫运动,但技术欠佳。

阮胭拿着球杆,在他旁边,给人捡了一下午的球。

地产大商理所当然的接,不知道的,还以为捡球的小姑娘是他秘书。

只是在接近黄昏时,他收了球,接过阮胭准备好的毛巾,擦了擦汗,这才开口。

“小姑娘,你是和颂的人吧,我说过了,不会和你们合作的。你就是再给我捡一周的球,也没有用。”

阮胭睁眼说瞎话,一本正经道:“没关系,我也是一名高尔夫运动爱好者,只是想和您切磋下技术。”

“好吧。”

后来一周,只要这位地产大商出现在高尔夫球场,阮胭一定也在。

捡了一周的球后,地产大商盯着阮胭背影若有所思,他皱着眉问,“你平时没工作吗。”

“有啊”,阮胭递了瓶凉水过来,“不过我为了见到您,已经提前做完了。”

地产商喝了口水,觉得温度正好。

“我可不会和一个不守信用的公司谈合作。”

“你误解了,我不谈合作”,阮胭适时说明情况,“不过上次约见,的确是我司的失误,那位同事路上车子抛了锚,他为了准时见您,在马路上跑了半小时,当然还是迟到两分钟。”

“陈总,我可以请求您给我三个小时吗,带您体验下我们和颂在纽约的温泉酒店。”

地产大商嗯哼了声,“我如果不去,会怎么样?”

阮胭笑了下,“不瞒您说,我的同事已经带您honey过去了,如果不出意外,honey过会儿打给您,喊您过去。”

口中的honey,是这位陈姓地产大商在纽约的新欢。

澳洲地产商看着响起的手机,不是自己的新宠,还能是谁,倒是气笑?了:

“小姑娘,挺有手段。”

“陈总,过奖。”

阮胭说不谈合作,真的一个字也没提,只是带陈总体验了和颂位于景区的高端私人温泉酒店。

都是天然的温泉,引得景区里的泉水,从设计到服务,全都没得挑。

这一块和颂能在全美做到第一,不是没有原因的,就连甜品,也特地请了米其林的大师来烘培。

有些东西,你说不管用,得让对方亲眼见到别人和你的差距,知道无论别人给你多丰厚的条件,那都换不来。

和颂与前些天约了这位澳洲地产商的对家相比,谁能让他以后在澳洲市场这块肥肉上走的更长远,立见分晓。

五天后,地产商亲自约见和颂的总裁约翰,两人敲定大方向后,他指明要阮胭过去谈。

约翰给总监致电传达这条消息时,总监还以为听错了,差点惊诧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深深的望了阮胭一眼,随后快速记下一个电话号码。

也就是这次开始,约翰开始亲自带阮胭。

同年,徐立进公司,两人开始四年搭档生涯。

从一七年到二零年,阮胭作为约翰的智囊团核心成?员,为他制造无数利润。

四年,一千四百六十多个日夜。

纽约的凌晨,她在办公桌上亲眼见到过的,没有二分之一,也有三分之一。

那是一八年,自澳洲这件案子之后,阮胭再一次替和颂搭上纽约大通银行这条线,两者对一家新上市的新能源电池项目达成?融资并购意向,而这项合作,在短短三年内,创造了收购价的三倍利润。

人出了名,总会伴随着很多闲话而来。

阮胭不止一次在茶水间听到,那些人怎么议论她。

有人说她怕是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迷了约翰的心?,所以才会让约翰给她这么大权力?。

还有人说她不要?脸,为了获取资源信息,纽约富豪圈的那些富太太,都能厚着脸皮跟人家攀上关系。

有一次,被约翰听到,他全程接完热水,加进去枸杞,这才抬了抬金丝眼镜,朝七嘴八舌的人望过去。

场面一时安静,给他上出道儿来。

约翰走了几?步,才回头笑道,“我是不是该谢谢你们高估我的魅力?,怎么就觉得人家阮秘书,年纪轻轻一小姑娘,看的上我这个糟老头子。”

茶水间的员工全都噤了声,大boss这句话,明显是偏袒阮胭,怎么觉着还是自己老板…爱而不得?

虽然老是老了点,快五十?的人了,但是注重保养啊,看上去和四十?岁没差别。

约翰继续笑?得和善,“愣着干什么,还需要?老板请你们去工作吗?”

这群人心?底松了一口气,低着头从旁边离开回到自己座位。

结果第二天,这些人一个不差,年终奖全被扣掉了。

阮胭听说这事的时候,正在给约翰整理资料,“你不用这样,这些闲话我听听就得了,不会放在心上。”

约翰摇头,“那可不行,你是我亲自带出来的人,我不能让你分心?在这种谣言上。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应该在创造价值。”

——

纽约五年,也不是没见过陆矜北。

一九年回苍城探亲,因为没有买到白天直达的机票,阮胭只好买了两张在帝都中转的。

江橙听说的时候,特地请了一天假,租了车去机场接她和老太太。

那会儿是夜晚,租的车中途没了油,江橙开进加油站,下车和工作人员说要加多少毫升。

阮胭坐在后排,没下车,旁边的老太太因为长途飞行撑不住睡着了,她俯身过去给老太太盖毯子的时候,从半降的车窗外,在对面的停车场,见到陆矜北。

夜色深重,他只穿了件白衬衫,下身一件黑色西裤,靠路虎车上抽烟。

过了会儿,车里副驾上探出来一个女孩的头,穿着浅蓝色丝绒长裙,长相清纯又乖巧。

女孩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又坐了回去,安静的等他。

江橙加完油,上车的时候,还问阮胭,“你看什么呢,是不是觉得几?年不回来,北京变化可大了,一年一个样。”

“嗯”,她关上车窗,挡住视线里的忻长身影,之后若无其事的问,“江橙,我们订的酒店在哪里?”

“是不是累了,马上啊,我开快点儿。”

“嗯。”

两分钟后,江橙的车与那辆路虎同时驶向主干道,一前一后,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