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胭怀里捧着一本从图书馆借回来的概率原理,看着他从南门进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忙了,忙到冒出来的胡茬也没剃。
陆矜北走近,抬手敲了下她饱满的额头,微凉。
“站着发什么呆呢,不会看见我走不动了吧。”
阮胭握紧了怀里的书,不理他的浑话。
“你刚从外面回来吗?”
“嗯。”
他没说从哪里回来,阮胭也没有刨根问底。
今天的风儿有些大,扬起细细的灰尘,直往人眼里吹,顺带着连女人的头发丝也被扬起,又吹乱。
陆矜北摘了帽子,扣阮胭头上,在她发顶转了半圈,又给扶正。
帽檐遮住剧烈的狂风,也挡住女人的白皙额头。
陆矜北欣赏了一会儿,还比较满意。
这条林荫道上现在没什么人,但她这么戴他的帽子不合适。
学校里爱慕他的女孩子并不少,万一认出来,她怎么说的清。
阮胭刚准备掀开,就被他一只手按住帽子。
“别动,你头上有只蚂蚱。”
她轻唔,“啊?”
女孩子对虫子的恐惧似乎天生就存在,陆矜北这么一说,阮胭果真站着不敢动,身体还不由自主的绷紧。
“在哪儿呀?”
也许是她表情太过认真,惹的陆矜北禁不住笑,他啧了声。
“怎么这么乖呢,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不远处的池塘里一个月前开着一池荷花,眼下不过一月过去,雨水打落,嫣红的花瓣凋零,溺在池塘里。
阮胭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十一月初的季节,哪里还会有活蹦乱跳的蚂蚱。
白皙颈部渐渐染上一层红,阮胭没有说话。
头顶的帽子,却是没再摘下来。
“那个,论坛的事情,谢谢你啊。”
虽然他没说,阮胭也没问,但心里就是有种直觉,是陆矜北做的。
所以这句道谢,总是有必要的,她不喜欢欠着别人。
他舌尖抵着上颌一笑:
“又口头上谢我啊,这样是不是太没诚意,阮——胭。”
他叫她的名字,叫的很慢,却又很清楚,风一吹,带着他口腔中夹杂的烟味,声音扑面而来,久久的散不去。
她仰起头,少女细长的颈部线条分外好看。
“那你想要我怎么谢你。”
他指骨敲了下额角,似乎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抬步就走,声音留在后面。
“请我去食堂吃顿饭,当你谢过我了。”
风拂过阮胭面庞,掀起他的背影,她还有些愣着,没想到只是吃一顿饭而已。
绷紧的神经,倏地一下松了。
陆矜北回头,望着杵在原地的人影,笑道:
“还傻站着干什么,跟上。”
“哦。”
***
穿过一坞惨败的荷花池塘,日光亲吻过池面,透过年老的松树枝干,慷慨的洒在两人的背影上。
一长,一短。
陆矜北走在前面,阮胭跟在后面,两人中间,隔了大约一步的距离。
两人去的一食堂,眼下还不到十点,不是饭点,所以食堂的人不是很多,阮胭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你想吃什么。”
“随便,我不挑。”
阮胭没让他去,这张脸实在太招摇,难保不会引起什么轰动,她不想成为话题中心的女主角。
望了眼五花八门的窗口,阮胭选了一家小碗面,他估计一晚上没睡,吃点面食,有汤有料,暖暖胃。
国庆节那会儿,在桌上一起吃饭的时候,阮胭就发觉他的口味比较淡,太辣的和太咸的,他不是不吃,但动筷的频率明显很低。
所以她又和阿姨说了忌口的,五六分钟的功夫,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回来。
陆矜北正在接电话,他指了指桌子,意思是放这儿就行。
傅砚池的电话,阮胭听见他大声嚷嚷,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这么快就从上海回来了,你不是说至少得后天吗,结果怎么样,对方同意融资吗。”
“还得谈。”
这意思就是没定准。
傅砚池也知道急不得,“行吧,那你现在在哪儿。”
陆矜北说:“食堂。”
“卧槽,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八百年不去食堂一次,今天怎么想到去了。呦,什么风把你这尊佛吹过去了……”
“多话,挂了啊。”
随着人声掐断,陆矜北转了下碗里的汤勺,清脆的碰撞声音响起。
少女把头转向窗外,似乎极其专注,看别人在足球场上踢足球。
只不过刺眼阳光下,少女太过浓密的,鸦羽似的睫毛一眨一眨,轻易之间就将那点心事暴露在日光下。
陆矜北莞尔一笑,也望着外面的足球场,“球赛,好看吗?”
阮胭闷音道,“还行吧。”
看了什么,她却全然记不住,也看不懂。
问完这句,周围片刻沉寂,阮胭见他动筷。
他吃饭的速度并不慢,却让你觉不出来着急,就像那股子玩世不恭的痞坏之外,总带着优雅的矜贵气息。
阮胭看了一会儿,拿起包里的概率原理,翻到夹书签的那一页,开始读。
这本书是灭绝师太课上提及过的,而且着重强调期末考试会考,所以阮胭才借来读。
只不过里面涉及太多高数,对于数学成绩一直不怎么好的她,着实晦涩难啃。
陆矜北吃完面,胃里暖烘烘的,一抬头,就见捧着书本的女人皱着眉头。
觑了眼书的封面,他问:“读哪儿了?”
阮胭又翻了一页,从包里掏出笔,用铅笔在没看懂的地方划了条线,准备回去上网查一查,做完这一切后,才想起什么,茫然的抬起头:
“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得,这是钻进去了。
陆矜北打了个响指,随后长手一勾,抽走阮胭的书,他看了一眼用笔划线的地方。
“有纸吗?”
阮胭递给他一张纸和笔。
他下笔在旁边写了几个公式,之后又翻完整本书,在其中几页上折了个角,把书塞进粉色书包。
“给你划完重点了啊,回去快点看完,剩下时间玩儿去。”
说这话时,少年神情张扬恣意,似乎就没什么他不会的。
他端起盘子,见阮胭还愣着,随后捞起书包,挂自己胳膊上,顺手拍了下她的发顶。
“小孩,我们要走了。”
阮胭抬头,对上他散漫浪荡的神情,随后含含糊糊的应了声。
————
那个上午,刺眼日光映在我和他的眼中,我望着他,他也望向我。
后来异国他乡,我每每想起那个上午,便觉得,他的目光,就是别处的黎明破晓,红日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