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胭事先不知道陆矜北会留宿,所以当老太太让她拿一床被子送到二楼的时候,她还反应不过来。
“他今晚不回去?”
老太太往前伸了伸耳朵,光顾着看电视没听清。
“你说什么?”
阮胭笑,“算了,您继续看吧。”
“嗳,注意烫着的地方别碰上水。”外婆后知后觉想起,着急的搁后边嘱咐。
阮胭上到中间,从楼上探出半个头,“您太啰嗦了,老太太,早点看完回房间休息。”
“知道知道,看完这集我就去睡了。”
老太太也嫌她啰嗦,赶着她去干活,“你看看矜北缺什么,下来再给他拿。”
“嗯。”
阮胭抱着被单进去的时候,陆矜北正盯着电脑屏幕,在改程序,手边夹了一根烟,有一下没一下的抽两口。
二楼中间隔成了两个房间,外面是工作室,放着五六台电脑,再往里面走,是一个小卧室。
她没进去,问电脑桌前坐着的人,“东西给你放哪儿?”
陆矜北灭了烟,烟灰缸里躺了很多烟头,又加了一个,不多不少。
许是抽了烟,他嗓音有点哑,“给我吧。”
阮胭过去送到他手里,她的手指离开被单时,不小心与他的掌心碰上。
似有薄茧,发烫。
陆矜北把床单被套随手扔在电脑桌上,他接着点了一根烟,望着阮胭离他两米的身影,玩世不恭的笑: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我是老虎?”
你的确不是老虎,是杀人的刀。
阮胭说“天热儿。”
一阵风扑面而来,窗纱吹的簌簌作响,沙子迷了阮胭的眼。
陆矜北明知故问,“现在还热吗?”
阮胭摇头。
他干净的指骨夹着烟,“怎么,那么怕我啊。”
“没有,你想错了。”
阮胭抬起头,一双清棱棱的眼,就那么直直的撞进男人眼中。
陆矜北舌尖抵了下左侧脸颊,低头磕了磕烟灰,声音夹杂在风中。
“是么。”
就在阮胭以为这场谈话接近结束时,他突然站了起来,身影逐渐逼近。
一张脸,在离阮胭几厘米的地方停住。
“不是怕我,那就是在躲我,你躲我做什么?”
阮胭偏了偏头,躲开他的视线,嘴硬道:
“我没有。”
他笑,低头闻了下女人散落在肩头的发香。
“还说没有,你现在不就在躲我吗?”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粉色的面颊上,荷尔蒙的味道太过浓烈。
阮胭朝后退了一步,他紧跟上前一步。
直到退无可退,倏的一下身体碰到被风吹过的冰冷墙角,她才发现,把自己送入了绝路里。
他一只手撑过来,挡住白炽灯大面积的光亮,阮胭整个小小的一只,被他丝毫不差的圈入怀中。
阮胭倔强的去推他,“你别这样。”
陆矜北指腹碰了碰她的白皙细颈,软的要命,一双丹凤眼染了一丝欲。
“我怎么样。”
“你有女朋友了。”她抬头,倔强的盯着他,似是在提醒他。
但这句话一出口,阮胭就后悔了,好像自己很关心他的情感现状一样,她抿了抿唇,眉宇间一丝懊恼闪过。
陆矜北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随后仰头一笑,很轻的捏了下白皙细颈的软肉:
“听谁嘴碎说我有女朋友的。”
阮胭不说话,没人跟她说,她亲眼见到的。
她仰起头,不愿继续揪着这件事。
“你松开我,我要下去睡觉了。”
他丝毫不当回事,“那我要不松呢,你说说准备怎么办?”
阮胭看了眼他胳膊肘下的空隙,只是一眼。
——还未等她做出什么动作,陆矜北一只手擒住她的胳膊,一个反手把她压在墙上,然后整个人毫无缝隙的靠过来。
他的胸腔,再一次抵上柔软。
阮胭有些喘不上来气,耳朵一不小心发了烫。
“这下没机会了啊”,他低低的笑,顺毛似的摸了摸阮胭的头,“你乖点儿,省些力气,一会儿就松开你。”
阮胭用不相信的眼神看他,她自己或许不知道,这种眼神,清澈的瞳仁中带着一丝不服输的倔强。
又纯又欲。
逼仄的空间内,他声音突然哑了,抬手捂住她的眼睛。
“等我打个电话。”
阮胭不理解,他接电话,为什么非要她在这里听着,更不理解,他捂她的眼睛做什么。
不过好在,因为这个电话,他去桌上拿手机,暂时松开了她。
没过一会儿,那头有一个叽叽喳喳的女声响起。
“舅舅,大半夜的,你给我打电话干嘛,难道要我陪着你一起熬夜吗,你知不知道这对于一个女孩子的皮肤伤害,到底有多大。”
阮胭听出来了人声,是那天在小南门与她道歉的女孩,也是今晚在胡同口刚见过的。
陆矜北朝电话那边说了句没事,让姜涧朝继续睡。
两人对视一眼,他很痞的笑了下:
“这下知道我有没有女朋友了?”
自己的心思,似乎被他一眼猜中,完全避无可避。
阮胭很想逃,或者找个洞干脆钻进去,再也不见人算了。
可他显然不打算放过她,觑了眼女人动了一小步的那只脚,溢出一声闷笑来:
“最后一次了啊。”
***
国庆假期结束,十月七号下午,阮胭提着老太太煎炸的鱼干与豆腐返校,分给江橙与苏青。
蒋西柚也在,她也搬了回来。
阮胭把小鱼干放到她桌子上的时候,蒋西柚正在敷面膜,朝她说了声谢谢。
江橙一口吃掉鱼干,嘎吱嘎吱的响。
蒋西柚听见了,本来回头想骂人,结果见到江橙就盯着她咬鱼干,于是硬生生把话咽进肚子里。
那个时候,阮胭在想。
其实蒋西柚也不坏。
后来几周,阮胭再去上课,没碰到过一次陆矜北。
有时候与外婆通电话,会听到她夸他能干,不仅修好了电视机,还修了网线。
有时候她懒的去图书馆,会窝在宿舍做英语卷子,江橙会跟傅砚池一起打游戏,从他口中,阮胭得知,陆矜北这个月都很忙。
软件开发走到最后,都是需要资本介入的。
他最近在上海,与人谈事。
十一月底,苍城天气大变,寒潮来袭。
外婆打过来电话,提醒阮胭加衣服,别冻着自己。
阮胭又在毛衣外加了件牛仔外套,“知道的,你记得按时吃药,今年的体检是不是快到了,我请假陪你去呗。”
外婆上了年纪,血压血糖偏高,一直在用药。
阮胭不放心,每年都会催她体检。
“不用不用,你顾着自己学习就成,我一个老婆子,这点事还是能自己做的。”
电话那头又是脚踩缝纫机咣当咣当的声儿。
“你快忙去吧,我给你缝了一双鞋垫,下次回来你垫上。”
阮胭语气无奈,“老太太,真的会有人穿这种鞋垫吗?”
绣上一朵大红花,旁边再配两个绿叶,真是要多土有多土。
老太太埋汰她,“你就知足吧,别人想穿这种原生态的,还穿不上呢。”
阮胭笑,“是是是。”
日子就这么过去,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六号这天,学校的论坛炸了。
也没别的,不知道是谁拍到阮胭从豪车下来的照片,原po就是想吃个瓜,却不知道下面的风气怎么变了,有些人在下面阴阳怪气,头头是道的分析——阮胭估计被包养了。
这场风暴来的无影无踪。
阮胭平时不玩QQ不混论坛,只是走在路上的时候,见到自己被几个人指指点点。
心细如她,哪儿还会缺根筋儿当什么都没发生,立刻问江橙。
江橙知道瞒不住,一五一十告诉她。
其实哪里是什么包养,明明是刘老师家的司机送她回来的。
“操,要让我知道是谁披着皮在这儿碎嘴,我提着刀立马过去。”
出事的时候,江橙已经第一时间上号澄清,可也有人不信啊,说她狡辩。
阮胭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骂我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江橙咦了下,“胭脂,你先别注册账号,我现在再看的时候,帖子已经没有了,我刷新一下,再看看。”
“好。”
“妈耶,真的!真的全都没有了,在你帖子里发过言的号还被永久禁言了。”
“你说会不会学校不想见事情闹大,所以才把你的贴子删了,不过也不对呀,咱们学校论坛,我就没见领导整治过,完全放飞自我。”
其实也不怨学校,因为这个论坛一开始就是由在校生建立的。
阮胭嗯了声,握着电话不经意的一瞥。
看见陆矜北提着电脑从南门进来,眼下一片乌青,浅色瞳仁里,红血丝异常严重。
“喂喂喂,胭脂,你还在听吗?”
阮胭回神,心口突然被堵的满满的。
“我信号不好,先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