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九月中旬,炎热了半个月的苍城迎来一场大雨,气温急转直下,立马有入秋的征兆。

外婆打来电话的时候,阮胭刚洗完澡出来。

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上,水珠沿着脖颈往下沉,黑色吊带裙下面,一条沟儿若隐若现。

“阮阮呀,这几天天气不寻常,又降温了,你记得多穿两件衣服,冻感冒了可不行。”外婆年纪大了,记忆力大不如前,但每次天气大变,都会打过来电话提前通知她。

“您外甥女好着呢”,阮胭一边擦头发,一边和老太太唠嗑,都是些学校里发生的再普通不过的事,老太太听的认认真真。

电话那边似乎有咚咚上楼下楼的杂音,阮胭问:“老太太,您在家里整什么呢,怎么乱糟糟的?”

问到这儿,外婆笑了下说:

“家里二楼不是一直空着吗,前几天有人上门问能不能出租,小伙子看着挺有礼貌的,面相也好。不是什么坏人,我就给租出去了,现在在装修呢。”

阮胭有些担心,家里平时外婆一个人在住,表弟姜子鹏在上职高,只有周末回来。

“你还会看面相啊?”

“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知道打听打听对方是什么人,万一是坏人,对你图谋不轨怎么办?”

外婆在电话那边咯咯笑,“我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好图谋的啊,人孩子好像是大学生搞创业的……什么计算机,我也不懂。”

“反正这事已经定了,我做主。”

外婆也倔,决定了的事谁也劝不动。要不然也不会在父母离婚后,一咬牙把她带在身边养大,一养就是二十年。

“手里边还缺钱吗,不要一直省着花,该买什么买什么。”外婆每次打电话,必定要唠叨这些。

“有呢”,阮胭说,“你记得每天吃降血压的药啊,老太太,别人不心疼你,我心疼你呢。”

“记得的,记得的。”

阮胭最后又嘱咐了外婆两句不要惯着正处于叛逆期的姜子鹏,这才依依不舍挂了电话。

转眼又到周一灭绝师太的课,去上课前,江橙还要和阮胭打赌,一包小辣条赌陆矜北来不来上课。

江橙说他一定来,除非矜爷想挂科。

阮胭说他不来。

最后江橙赌输了,陆矜北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最近蒋西柚心情不好,回寝室摔了很多东西,稍微谁碍着她点儿事,就开始阴阳怪气。

江橙最受不了内里横的人,直接怼她:“有本事去外面找别人生气啊,把气撒舍友身上当什么英雄好汉!”

气的蒋西柚直说了好几个“你你你——”,最后摔门而出,声音震天响。

蒋西柚一走,宿舍顿时安静许多。

江橙白眼一翻,搬了把椅子坐阮胭边上,“我前几天怎么说的来着,被我给说正着了吧。这才两周不到,就分了。”

“真是铁打的矜爷,流水的兵哦。”

阮胭没吭声,只是笑了笑。做卷子做的头昏脑胀,她站起来到阳台上看了会儿雨,这会儿雨不大了,变成了毛毛细雨。

路两旁不少人刚下课回来,打着伞从食堂打了饭拿回宿舍吃。

阮胭换了件卫衣,和江橙说了句晚上给她带饭,没等江橙问她要去做什么,就已经拿着伞出了宿舍门,直奔校门口。

比她大一届的学姐,在校门口见到阮胭过来,打着伞过去,不好意思的说:“阮胭,真不好意思,我本来不想麻烦你的,但下这么大雨,我实在找不到人,要不然经理真的要扣我这个月工资提成。”

“没关系。”

学姐以前给她介绍过家教,也算帮过她,而阮胭最不喜欢欠人情。

两人一边走,学姐一边和阮胭说具体要做的工作。

“商场开业酬宾嘛,其实也简单,只要套着玩偶在门口站一会儿,如果有人拍照配合一下”,学姐看了眼阮胭,少女的脸色平静,也很淡漠,莫名的与这天青色烟雨很配,她欲言又止:“就是可能会闷儿,你能忍受吗?”

阮胭耸耸肩,“我人都上车了,这时候跑来得急吗?”

学姐说晚了晚了,上了狼窝跑不了了。两人相视一笑,进了校门口的地铁站。

因为是下雨天,虽说商场开业酬宾,所以人不是很多。

阮胭穿着玩偶在门口站了一个多小时,迈着步子来回的走,时不时的挥挥手,配合一下拍照。

活儿倒是轻松,只是确如学姐所说,在里面待的久了,会很闷,闷到喘不过来气。

中途休息的时候,学姐过来给她送了盒酸奶和小蛋糕。

好在这会儿雨停了,两人坐在花坛边,一边聊天一边吃东西。

“阮胭,你是不是学习挺好的呀,像你们这种好学生,光奖学金一年就能拿不少吧。”

“还行,不过代价是掉头发。”

“那还是算了吧哈哈哈,我都快秃没了。”

学姐哎了一下,想起什么眼睛一亮,那是只有女生才懂的八卦信号。

“听我舍友说,你们这一届来了个交换生,长的还挺帅的,迷的咱学校还有隔壁校的女生不要不要的,你见过没?”

“他啊,不认识。”

阮胭吸了口酸奶,黑不溜秋的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坐多久,学姐被经理一个电话叫走,临走时说下次请她吃饭。阮胭坐在花坛上,慢慢吃小蛋糕。

也不知道是不是与外婆说的一样,最近天气不寻常。下过雨之后,先是出了会儿大太阳,之后大片大片的云朵来袭,遮住艳阳,天空一点点暗了下去。紧接着,狂风肆虐,吹的花坛里的玫瑰花来回摇曳,枝叶声簌簌作响。

阮胭的兔子头套,倏地被大风吹走,吹到了树下的垃圾桶旁边。

她稍显笨重的过去,准备捡起来,刚一低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出现在视线里,头套被他拿在手里。

是陆矜北,离他不远处,是他们一起玩的那群人,闹哄哄的说着吓人的鬼故事。

应该去玩了密室大逃脱。

阮胭看着陆矜北手里的兔子头套,倔强的没开口,她看见自己的头套在他手里跟个玩意一样来回转,兔子的耳朵来回摇晃,擦过他下颌。

也不知道为什么,阮胭这时候视力极好,甚至还看见自己沾在头套上的一根头发,风一吹,无声无息的落在他的黑色卫衣。

他还是那一副惫懒又欠揍的坏模样。

后面的人在叫他,还朝这边探头:“呦,矜爷,什么风让你走不动了?”

一阵疯狂大笑。

他低笑了声,没理那群作怪的人。

高大的身影往前一站,遮的阮胭严严实实,后面的人什么也看不见。

天气就跟作怪似的,上一秒还在狂风肆虐,下一秒日光重现,刺眼的光线闪过两人的面庞。

阮胭什么也看不见。

几秒过后,脸上冰凉触感擦过,头套落在她头上,紧接着传来矿泉水瓶沉入垃圾箱的声音。

阮胭知道是自己的头套挡了他的路,道了声谢就离开。

那群公子哥从她旁边经过时,有人在开她的玩笑,阮胭听到了。

“我昨晚见着丢校园卡姑娘了,想上前跟人家要个微信,你知道人家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直接走人?”

“不是,你再猜,那都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

“用的诺基亚大哥大啊!”

“噗,你们肯定都想不到,人姑娘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当场放了段清心咒,非常认真的说,已经看破红尘准备去雷峰塔当尼姑了,我特么差点还真就信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应该叫阮妹妹了,应该叫阮姐了,这理由牛逼牛逼”,傅砚池朝陆矜北说,“矜爷,学着点,以后哪个小姑娘再跟你告白,你就说你要出家当和尚。”

陆矜北在旁边听着,从裤袋里掏出一根烟,咬在嘴里,低头点着后,丹凤眼一眯,朝阮胭看了一眼。

傅砚池注意到他的视线,痞痞的说:“看上了?”

“滚蛋,别扯这种玩笑”,他嗓子里溢出低低的笑,“你什么时候见我动过好学生。”

傅砚池并未多想这句话的含义,因为有人在起哄接下来谁请客的问题,他的脑子已经顾及不上思考。

阮胭听到了,想不听到也难,因为他们就从她前边经过。

一下午的时间过的也快,后来天晴了,商场门口的人流量逐渐增多,拍照的人应接不暇,而且都是小孩子,一直忙到晚上六七点才结束。

进了学校后,阮胭给江橙发微信,问她要带什么饭,她很快到食堂。也不知道这丫头是还在睡觉,还是去洗澡了,两分钟过去都没回。

阮胭看了眼不远处的食堂,绕了远进了静湖旁的小树林。

因为下过雨,空气里带着泥土的气息,今晚来这边的小情侣很少,可能怕冷。阮胭看了眼周围,没什么人,她脚步停了下来。

手指往包里摸了摸,掏出根烟,点着后,阮胭看了好几眼,犹豫要不要真抽。

脑子里两个声音在盘旋,不要有味道。

另一个声音说,试试呗。

她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抬近,刚抽了一口,就听到一声慵懒到骨子里的笑,吓的她手里的烟没握住,掉在地上。

阮胭也没去捡,头也没回,抬步就走。

后面的人步子大,没几步就追上来,越过了她。

昏黄的路灯下,树影摇曳。

陆矜北回头,往前走了几步,他的影子就那么全兜住她。他一只手越过阮胭肩膀,长胳膊一伸,台阶上落下的外套被他拿回手里。

从外面看,他像是环住她。

阮胭再次闻到烟味,呛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白色卫衣下的那张小脸皱成一团,鼻头也红红的。

他却只是笑,然后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