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被推来挤去。推向这里,挤向那里。
我们被猛力推向那边,撞上什么东西又弹回来。我相信是这样。身体之所以没有被挤扁,原因很早以前学校里教过。那是因为身体里面也有各种力量往外推挤。我们身处重力井底部,头上又是厚厚的大气层,之所以没被压扁,就是这个原因。
我之所以如此相信,也是有原因的。但其实不需要原因我们也能相信某个解释,而且如今没有原因的情况越来越多,所以我想这一定是很特别的。
丽塔是个完全没办法交流的女生,谁都搞不定。她在后院里的时候尤其可怕,经常会拔出腰上插的左轮手枪,抬手就是一枪。不过也没有瞄准什么人,就是随便开一枪。她家的房子外面裹了一层锈迹斑斑的铁皮,但是所有能打碎的东西还是都打碎了,不能打碎的东西也只是没打碎而已。
当地人都知道丽塔的毛病,轻易不会靠近她家。而且这里通常也没有别的人来。
所以这也没什么问题——只有丽塔的家人才这么想。实际上当然是非常有问题的。
丽塔经常开枪,准头自然就好。周围有很多男生——不对,应该说是很多男人嘲笑过她,下场就是裤裆上开了枪眼,卵蛋差点废掉。没人知道丽塔为什么能够准确掌握卵蛋的位置,明明连当事人自己都经常搞不清。
女生当中流传着一个传说,说她射杀了常年在叔叔卵蛋里筑巢寄生的蟑螂。不过我们都知道蟑螂不可能长在那种地方。否则的话,我们大概全都偷偷养什么金龟子或螳螂去了。
丽塔那样子是有原因的,詹姆扔给我一枚五美元的硬币说,原因在她的脑袋,里面有颗子弹。他指了指太阳穴,然后像是尿完尿似的抖了抖身子。
没人能够脑袋里进了子弹还没事,我回答说。詹姆涨红了脸叫喊着说:“所以才说她厉害啊!”
詹姆大概是这一带最聪明的家伙,而且我相信他大概也是北美大陆最聪明的家伙,但很可怜的是,他在两周前爱上了丽塔。我知道不能从苹果堆里减掉熊,不过这家伙太傻了,脑袋里减掉智商,就只剩下失态了。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他是这方圆一百千米当中最聪明的家伙。
要是脑袋里进了子弹,我问,总应该是什么时候射进去的吧,不然就太奇怪了。
詹姆露出一副“你怎么这么蠢”的表情看我。
一生下来就有子弹啊,他严肃地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诳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詹姆一把拉住我,右臂圈住我的腰,伸腿把我绊倒。
哎,我叫喊道,哎。我叫了一遍又一遍,兴奋起来,自顾自地叫下去,哎——
我有个理论,詹姆站在我旁边说。
理论,我叫喊道。我决定,谁要是说了“理论”这个词,我就管谁叫“耗子”。于是我自顾自地“耗子耗子”叫起来。
詹姆这小子在我旁边坐下来,抱住膝盖。我都快变成耗子玩的滚轮了。然后他说,他喜欢丽塔。这话我昨天就听过。而且说实话,两分钟前也刚听到过。自从爱上丽塔以来,詹姆都说了一千遍了,我只是强忍着没指出而已。两个礼拜能说一千遍,我觉得有点太多了。
但如果我的理论正确,詹姆重复了一遍。
理论就算了,我嘴里嘟囔着爬起身,没听说过用理论勾引女生的。詹姆勾引女生那是一把好手。他用的就是理论这种玩意儿吗?
如果我的理论正确,詹姆还在坚持。
我无可奈何,只能闭嘴听他说。可是詹姆不知怎么哭了起来。看来理论这玩意儿真的很厉害啊。詹姆可是个马蜂蜇了大腿都不会哭的男子汉。虽然这么说有点儿夸张。
丽塔,她在朝错误的方向开枪,詹姆断言道。
当然喽,本来就没有目标,当然就是这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詹姆没有看我,自言自语地说,丽塔在和未来的某个人相互射击。
这个想法说不上是推测还是疯狂,让我十分感动。再说清楚点,我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首先有个前提,”詹姆说,“丽塔的脑袋里进了子弹。这一点克拉克先生也证实了。”
我不太相信那个医生。他总喜欢指着地平线,教育迷路的小羊羔。而且话说回来,对于医生这个职业,我都不大相信。
“而那颗子弹一出生就在丽塔的脑袋,这是丽塔的婶婶说的,所以肯定也没错。”
结论只有一个!詹姆大叫着爬起身,手臂指向天空,不知道想干吗。
“丽塔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被枪打了?”
我朝詹姆的勇敢身姿泼了一盆冷水。眼瞅他那伸向天空的手臂一点点垂下来。
“这也有可能。”
詹姆皱眉沉思。
进屋子也讲究方法。先开门再进屋,那是礼貌的做法。进了屋子再开门,那就有点不太聪明,我想。如果要再惹出开枪之类的麻烦,那就更糟糕了。
“不然还能是什么?”
我追问了一句。詹姆一脸落寞。
“有人从未来开枪击中了丽塔。幸或不幸的是,子弹卡在了头盖骨里。但是因为子弹的冲击,丽塔在她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开始朝时间的反方向前进。”
我“哦”了一声,朝詹姆伸出手去。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的理论是这样的:丽塔从某个方向的起点过来,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未来方向的子弹击中,拐到了过去方向的轨道上。由于子弹的冲击,她的时间逆行了,被封闭在今天她妈妈的肚子里。”
我张大嘴巴,盯着詹姆。这当然不是因为感动,而只是有点发呆。真不知道这小子是吃什么长大的,居然会想出这样的解释。明天早饭还是别碰玉米片了。詹姆最爱吃那玩意儿。至少要加上酸奶才行,我想。玉米片这种东西,明明是给一般人吃的,詹姆偏要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也真是够怪的。
詹姆拿手指戳进我大张的嘴巴,宣布说,重要的在于接下来他要讲的话。
“在我们所处的时间里,她还没被击中。因为没有被击中的经历,所以她只是个脑袋里有子弹的女生。
“所以这就是她乱开枪的原因。如果她能在被子弹击中前击中那个射击她的人,事情就解决了。那人应该处在她的未来方向上,所以只要向未来方向开枪就行。好在子弹一般都是朝未来方向前进,至少比朝过去方向射击简单。”
原来如此,我想。怎么应付蠢蛋,自古就有窍门。要是不顺着他的话说,他就会跟你没完没了。
“很好,那么假设丽塔成功射杀了那个未来方向的枪手——”
“但愿如此。”詹姆重重点了点头。
“她脑袋里的子弹会怎么样?”
“有几种可能。一种是就这么留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更有可能的是,过去一下子全变了,她脑袋里的子弹也没了。丽塔本来是从出生的时候出生的,但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超越时间的存在。实际上到底会发生什么,不等到真正发生的时候,谁也不知道。”
“我实在想象不出她被击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大概是这样的,詹姆用手指顶住太阳穴,然后又把手指挪开,沿着贯穿太阳穴的直线越离越远。
“我们应该会看到子弹从丽塔的脑袋里反方向飞出来,朝枪手的枪口反向前进,一直退回到枪管里,左轮倒转,扳机收回。”
我一点也不明白。
“不管怎么说,丽塔的脑袋里如果有子弹的话,那她确实是被枪打了吧?”
“我要改变这件事,”不知怎么,詹姆又一次热泪盈眶,“我爱丽塔。那是我的责任。”
我的好朋友爱上了怪异的女生。虽然有点怪,但恋爱这种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只是这么点小事,我那好朋友就能脑补出这么一大摊异想天开的理论。其实丽塔的小脑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快的莫过于直接去问本人。当然,不是去问她未来的子弹有没有把时间搞乱,而是问她到底喜不喜欢詹姆。这是最重要的。问这个就足够了。
詹姆说完了自己的理论,被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我就问了问他这件事。丽塔怎么说?詹姆涨红了脸,抓起一把草,揉成一团扔出去,然后跑掉了。所以我搞不清具体情况。不过无所谓了,像他那种扭扭捏捏的男生,我想也不会那么单刀直入地去问吧。虽然他可能想过把丽塔的头盖骨切开检查。
所以我带着献上半边卵蛋的觉悟,去拜访丽塔。要是把两个全都搞掉,那肯定不行。不过如果只搞掉一个,为了好朋友,我就牺牲一下吧。虽然我觉得丽塔是个脑子长得和常人不一样的女生,不过还是相信她不至于失败到一枪打穿两个卵蛋的地步。
迎接我的丽塔,并没有威胁我说马上滚否则就给我肚子上再开一个肛门,而是把我让进了客厅。不知怎么,好像还有点落落大方的样子。感觉像是发条松掉的手表,齿轮的咬合不断松脱似的。
我在椅子上扭动屁股,正琢磨该怎么开头的时候,丽塔端了茶回来。不愧是丽塔,大拇指插在茶杯里,杵到我的面前,然后低声嘟囔说,我听到了。
听到什么?我抬头问。视线对面的丽塔说,我听詹姆说了。
这个情况我可没想到,不禁有点狼狈。詹姆到底和她说了什么?是极富色彩的话,说自己爱上她了?还是相当神经病的话,一点色彩都没有,说她的过去时间线之类的?还是他在这个女生面前得意忘形,说漏了嘴,说我对她很迷恋?要是最后这种,半边卵蛋大概不够做供品。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丽塔低头说。
大概就是怎么回事?我一头雾水。
“我为什么开枪,詹姆猜对了。”
听到这话,我顿时在心里大叫,太好了!不过,我正要趁势换个姿势、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丽塔这话的意思在头脑里扩散开来,让我滑到了椅子下面。“耗子”勾引女生也不是这么勾引的吧?
我一边试图爬回椅子上,一边拼命想该怎么问。我不能让丽塔当场开枪毙了我,但又实在想问。
“就是说,那个什么,你,那个——”
老实说,我有点惊慌失措。丽塔干脆抽开椅子,让我直接摔到了地上,我这才站了起来。
“我没想到有人能和我做出同样的推论。”
我怀疑詹姆是整个美洲大陆最聪明的男人,看起来整个美洲大陆最聪明的女人也在这里。真蠢,这两个人。“所以我想让你帮我带话给詹姆。问问他,下一次,礼拜五,在我家一起吃饭好不好?”
这话的逻辑我完全没绕过来。我认认真真地想,为什么要在一切东西都碎成片、堆成山、到处都粘着不明液体的鬼宅丽塔家吃饭呢?我紧皱眉头,手指抵着额头,努力思考。这个任务还是饶了我吧。我抬起头,迎面是两颊绯红的丽塔的脸。
这是什么意思?能在啄木鸟的橡树仓库上不断凿出准确弹痕的神奇女生爱上了某个人。拒绝她就会被打成马蜂窝。被打成马蜂窝的会是谁?是詹姆。
自己真蠢,我拿手掌直拍自己的额头。不愧是詹姆。全地球最聪明的男人。在丽塔的凶狠瞪视下,我心里想的好活接连不断往外冒。什么那真是可喜可贺、怎么说这都是致命伤、你真厉害等等等等。那家伙不可能不来吃饭,我保证。别说不会不来,来了之后那家伙就不回去了,等等等等。哎呀,这话还是由当事人自己说出来更好,我多嘴说出来可不是好事,大概肯定不是好事。丽塔终于把手伸向左轮手枪,大概是要阻止我嘴里冒出来的神经错乱的无休无止的胡言乱语,突然却像被什么东西打中似的,踉跄了一下。
即使是一直面对着无数难以理解的现象的我,也在一无所知中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向丽塔。丽塔跳着奇异的舞步,缓缓倒在地上。
然后,我亲眼看见,她的头偏向一侧,长发纷乱,头上开出一个小洞。
她的脑袋里有颗子弹。
可不单是有子弹啊,詹姆,她的脑袋上真的开了一个洞啊。
这就是那时发生的事情。
回想起来,那件事发生的刹那,与“事件”的发生完全重合了。如果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受害者和那么多惨剧堆积在那一刹那,我大约会坚持说,在丽塔家里发生的才是“事件”吧。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在丽塔家发生的只是“事件”的衍生现象,并不是“事件”本身。
我正要弯下腰去看丽塔的头上的洞,丽塔的身子突然跳起,直立起来。我吓了一跳,也跟着跳起,像狗一样张开双手,试图安慰丽塔。
丽塔的眼神飘移不定。随后,她的头朝时间的反方向弹去。
房间墙壁和地板上的红黑色液体朝丽塔的头部飞来,涌向丽塔头上开的小洞。然后我看到,从那小洞逆行出来的小小子弹的底面,以慢动作向我飞来。至少我觉得自己看到了。朝丽塔头上的洞飞聚而去的血,被吸进头盖骨里,然后小洞就那样消失不见了。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无法说明。因为从丽塔的脑袋里射出来的圆柱体刺入我的左胸,我失去了意识。
事情以丽塔的左轮手枪走火做了了断。丽塔的枪被没收了,我们两个的家人之间做了各种交流。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
第一个赶来医院看我的是詹姆,但他脸上没有了那种奇异幻想的表情,我去见丽塔之前的那种羞怯的表情也毫无踪迹。他嘴里冒出来的话,只是在质问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一个人去找那个脑子坏掉的女生?以及对丽塔家人的愤慨,容忍那样的女儿带枪。还有就是对丽塔本人的咒骂,骂她连枪都管不好。显然有什么地方变了。
“那个女生的脑袋里啊,”我指着右侧的太阳穴说,“这里有颗子弹哦。”
詹姆盯着我看了半天,一脸严肃地说:“你不是脑袋坏掉了吧?脑袋里面进了子弹还能安然无恙,会有这种人吗?”我慢慢眨了两下眼睛,再也没说什么。
我左胸中弹却活下来的原因,唔,其实也不用说太多吧。多亏了詹姆还我的五美元硬币。这个原因太普通,太无聊,不值得刨根问底。这种事情总会发生。只要有五美元,就能够挡住子弹。当然,作为效果绝佳的护身符,我把那枚弯曲的硬币又给了詹姆。
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来我仔细想了想。丽塔的脑袋里飞出来的那颗子弹,本来应该是笔直朝未来逆行,笔直飞回到枪手的枪口。但不知什么缘故,我刚好站在那条直线上,于是逆行的子弹就击中了我。
如果那颗子弹射穿了我,大概就没问题了。我会当场死亡,子弹会回到手枪里。但是子弹被我的口袋挡住了,我捡了一条命。
这里的问题在于,子弹的射击方向。如果来自未来的子弹能够击中丽塔,那子弹必然要从我的背后射过来。但是子弹从我胸前射来,被挡住了。我的后背没有伤,也就是说丽塔没有被击中。本应该返回未来的子弹被我的身体挡住了,没有回到手枪里去。换句话说,枪手没有射出子弹。
疯狂的时间结构大概犹豫了刹那,然后选择了最轻松的解决方法。丽塔没有被击中,因此丽塔的脑袋里没有子弹。也就是说,詹姆没有为这件事烦恼。我不知为什么随随便便跑去了丽塔家,倒在丽塔的疯狂子弹之下。
脑袋里没有子弹的丽塔,詹姆感受不到她的魅力。而对于子弹没有做出同样推测的詹姆,丽塔也没有兴趣。将来也许会相互喜欢的两个人,在某个未来的方向上,永远地失去了交会点。但是,避免丽塔被击中,这不正是詹姆的愿望吗?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时候说这话的詹姆会泪流满面。
听说丽塔的消息,是在很久之后的事情。她一直寄宿在远房亲戚处,就连父母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她沟通交流,只是像个玩偶一样问什么她答什么。在那场意外不知消失于何处之前,实际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知道。
在这件事情中产生的让人不明所以的时空构造的不明所以的解决方法,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允许我保留了这件事的记忆。关于这一点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明白。
我能想到的原因之一,是时空构造本身也嫌麻烦,因而给出的解答实在不能说是很完美。因为我在那个时间点上,刚好是个奇点。大概是吧。虽然这个说法等于什么也没解释。
我也想过这个记忆是不是我自己创造出来的。说到底这是最有可能的。基本上,这件事情在细节上总有些怪异。如果丽塔预先就被击中了,那么我和丽塔对话的时候,房间里不应该全都是血吗?即将被击中的时候,还有刚刚被击中的时候,丽塔应该都不可能和我正常对话。虽说丽塔家里一直都是黏黏糊糊的很不寻常,但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也并没有明显的血迹。
或许我的记忆是真的,但就算是真的,如果没有任何人相信它是真的,那也没有意义。至今我都在想,那也许只是以某种程度的某个东西按某种不知什么形态的方式获取满足吧。
不管怎么说,在适当的地方做出适当的妥协,有助于保持精神健康。
或者,那是逝去的少年的每日之梦。它确实和少年做的梦太相似了。“事件”以前的人,更会有这样的梦。
再写几句詹姆和丽塔后来的情况,这份记录就结束了。
詹姆最终没有在自己的故乡恋爱,他去纽约读了大学,然后在那里发现自己不再是什么北美最聪明的天才了,不过反正也不是他自己这么声称的,所以并不在意。大学毕业后他在东海岸辗转,搞不清中间经历了什么,总之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圣达菲的什么研究所,后来好像参加了西海岸时间束归还作战行动,也就是所谓的“D计划”,再后来随着包含圣达菲在内的北美中西部的消失,从此音信全无。
丽塔在事件之后被软禁了一段时间。后来也是因为我帮忙求情,说是并没有什么大事,不到半年又开始在外面活动了。丽塔的腰上不再插枪了。有段时间还能在当地食品商店看到她帮忙的身影。但到了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她就离开了家。那时候“事件”已经产生了正式的影响,所有一切都变得乱七八糟。她离开小镇的传闻没多久就被遗忘了。
丽塔离家出走的那一天,她来到我家,像往常一样为三年前的事道歉,告诉我她要走了。她说要乘末班火车,我把她的小小行李堆在自家车里,把不情不愿的詹姆也一起塞进来,决定送她去车站。
三个人默默等待汽车的时候,丽塔忽然喊了我们的名字。
看到我们没有回头,她沉默了半晌,然后又喊了一次。
“理查德,詹姆。我总觉得在其他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两个名字。不是在这里,而且也不是在这边。但我完全不知道是在哪里。”
“因为好多事情都是不明不白的。”
詹姆出乎意料地温和回应。
“我感觉自己好像知道未来不会再见到你们了。”
我一边说没有那回事,一边觉得我们三个人对此都非常清楚。
从那之后,我再没有见过她。至少在这一侧的未来。
而且,我再没有听到过丽塔的消息。本来也没有用心去打听。
我经常会想,连同北美中西部一起从我的未来消失不见的詹姆到底去了哪里。“事件”被解释成时间自己粉碎自己的事件。虽然觉得这个解释什么也没解释,听了解释也什么都不明白,不过那也无关紧要吧。
詹姆的身影虽然从我所在的现在与未来中消失了,但一定生存在粉碎时间的某处。不管怎么说,他可是被野牛踩了脚指头也不会哭的男子汉。虽然这么说有点儿夸张。
詹姆去了丽塔被人从未来狙击的某个方向,这一推测我至今都支持。在支离破碎的时间中,丽塔与詹姆会不会又在某处相遇呢?想到这个,我就不禁发笑。那种事情,发生了也没关系吧。不管怎么说,时间已经变得粉碎,顺序性和一贯性都变得乱七八糟。纷纷扬扬的碎片之一是詹姆,另一个是丽塔。在某处宇宙时空中,碎片相撞,于是两个人再度相遇。
那时候发生的反正肯定是场闹剧。
不管怎么说,詹姆是我认识的最聪明的男生,丽塔是个脑子长得和常人不一样的女生。
问我还想不想卷进那个乱七八糟的关系里?
抱歉,告辞。
抱歉,告辞。我朝蓝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