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从前决计不会在衣柜里?出?现的针织薄衫、牛仔裤,以及一双休闲款的皮鞋。
在真正?看?到吝泽穿着这些衣服出?现之前,池思思对他的固有印象始终停留在一个外表看?起来客客气气,骨子里?却是谁也捂不热的冷淡。
谈不上讨厌,但他绝对也是不喜欢猫的——无数次推开cookie扒上来的爪子,无视它的撒娇,以及从不主动抱它等等事件。
从种种表现来看?,吝泽同意养猫,单纯只是对她?的迁就?而已。
但眼下——
她?看?着吝泽弯身轻轻抱起cookie,耐着性?子低声哄它,任由猫猫用尾巴不满地拍打他的手臂。边从口袋里?摸出?几块冻干小零食,边捏了捏cookie粉嫩嫩的肉垫。
池思思震惊地无以言表。
那个自称只是略有些洁癖,不至于影响正?常生?活,偶尔陪她?坐地铁环城线,却连座位都不肯坐,整整站一个半钟头的人,竟然用手去摸cookie踩过猫砂的爪爪……
他看?起来不像是病了。
那么?大概率,就?是她?疯了。
cookie倒还是一如既往,作?为一只国内赛季冠军猫,秉持一贯应有的冷傲、疏离,甚至比三年?前看?起来还要不亲近人。
它一爪子拍在吝泽手背上,肉眼可见地沁出?三道血痕,连评委都开始怀疑起他猫主人身份的真伪来。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声,轻叹口气,把挽起一截的袖口放下来盖住伤口,眼巴巴地看?着“凶手”毫无悔过之意地抱着
“作?案工具”舔毛。
舔干净了,从他怀中挣出?,轻盈地一跃而下,也不踱猫步了,三两步跑到赛场边,两只小短腿站起来,扒拉着围栏,晃着尾巴喵呜直叫唤。
吝泽循声望去,微微怔住。
他遥遥望着她?。
cookie也看?着她?。
像两个无家可归的人,在风雪夜中看?到了一灯如豆。
“哎,这位女士——”
吝泽截断评委的阻拦,目光始终落在池思思身上。
“那也是她?的猫。”
是他们朝思暮念的人。
池思思的疑虑在cookie奔向她?的一瞬尽数打消,她?毫不犹豫地弯身抱起它,一把揽进怀中。
“喵~”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布偶,此刻乖巧又安静地窝在池思思怀中,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颈窝,似乎它作?为一只猫真正?被赋予的意义和?使命,在停滞三年?后,终于开始再次转动。
【你回来啦。】
池思思几欲落泪。
她?不知该如何向一只小猫咪解释抛弃它的理由,以及这三年?间不闻不问的原因,好在它足够无条件地信任她?,将自己?的思念全盘托出?。
吝泽走过来,默不作?声把冻干零食的包装纸撕开,摊在手心里?递了过去。
池思思想?要伸出?手,指尖微顿,随即看?一眼怀里?明明想?吃,但刚挠了人家一爪子,碍于面子死活不低头的猫咪,只好接了过来。
宽松的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以及手背上那三道红肿的抓痕。
恰巧落进池思思的余光中,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
吝泽的父亲酗酒好赌,大约是工作?和?婚姻都不甚顺利的原因,酒品奇差无比,醉酒神志不清时有乱摔东西的习惯。邻里?投诉了不止一两次,房东对他家的情况也知晓一二,委婉表明再这样下去到期便不会再租给他们。
破旧、阴暗,一到下雨天屋子就?会从屋子的角落里?散发出?潮湿的霉味。老旧的居民楼甚至连阳台都没?有,只能在窗外的围栏上安装一道铁杆当做衣架。
好在是一楼,不会影响楼下的住户,趁着天气好,难得?有一两缕日光穿过破顶棚照进来,衣服就?很快能干透,他就?不用搬着小马扎坐在窗户跟前守着,眼睁睁看?着水滴落、汇聚成一条细小的溪流,淌进门前的臭水沟里?。
就?像他的生?活,永远只能躲在不见天日的阴沟里?一般。
但即便是这样的房子,却占据了一个较好的地理位置,步行半小时就?能到学校。
最重要的,房东以一个月五百的房费将这一室一厅租给他们,以吝父的工作?状况来看?,他们根本无法承担这个数字往上,更高的租房费用。
吝泽只得?壮着胆子阻止父亲的胡乱摔打。
相对的,他需要承受的则是来自对方?撒气一般的拳打脚踢。
那时的他身上总是或多或少带着些伤,有些在裸露的位置,有些藏在衣服和?头发下面,有些疤痕至今都没?能完全消去。
池思思便养成了一个常年?随身携带创口贴的习惯。
即便很多年?以后,坐在二十?六层的大厦顶层,拥有一整层属于自己?的独立办公室,每每混迹于支应差事的酒场宴席时,觥筹交错间,他看?着头顶晃眼的水晶吊灯,时常还会害怕他所有拥有的一切是否只是大梦一场。
一觉醒来,他还是住在那间阴暗的客厅里?,睡着破旧的沙发,一翻身就?会听到“咯吱咯吱”的动静,吵醒仅隔一层薄薄墙壁的父亲,招致一顿痛骂。因而至今他睡觉时的动静都不算太大,几乎整夜不会翻身。
没?有软床暖衾,没?有能投进日光的巨大落地窗,没?有每天变着花样的三餐,没?有一只黏人又有脾气的猫咪。
也没?有池思思。
所有一切,皆是上天安排予他的黄粱一梦。
如今也差不离了。
不过只少了一个池思思,吝泽却觉得?余下的几样东西,都开始慢慢褪色,失去了原本存在的价值。
偏偏就?是少了一个她?。
池思思再三犹豫,还是从风衣外套的口袋里?摸出?只创口贴,也不看?他,趁着接零食的余暇顺手放了进去。
“谢谢。”
吝泽低眉顺眼地说道,撕开包装贴上去的时候还蹙着眉,倒吸了口冷气。
池思思抬眼看?过去,他抿唇淡淡笑了笑:“没?事,不疼。”
布兰特:……
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娇弱的男人!你们中国男人都是这样的吗?那创口贴里?又不是有辣椒水风油精,至于的吗?!
呕!
他心中暗自鄙夷,抛下教养,当着本人的面翻了一个惊天白眼。
池思思坚持一手抱着十?几斤的cookie,一手捧着冻干零食喂猫,她?觉得?自己?右手臂迟早要练出?肱二头肌。
吝泽站在距离她?几尺的地方?,贴好创口贴,两手撑着围栏,整个人以一种环拥的姿态将池思思和?cookie同外界隔开。
他微微低头看?着,抬手取下了落在池思思发顶的一团猫毛。
这是他们夫妻多年?,彼此间持有的一种特殊默契,无需任何言语。
有那么?一瞬间,布拉特几乎想?要立刻逃离此地。
即便是几乎朝夕相处的三年?,他也没?有一刻真正?走进过池思思的内心世界。她?用冷漠和?独立将自己?虚饰,拒绝任何人的关心,却在这个男人面前展露出?藏匿已久的柔软一面。
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偶然路过的陌生?人。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吝泽猝不及防地挑眼看?向他,扬唇笑了。
那是——
无声的胜利。
作者有话要说:男绿茶,我愿称之为绿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