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正中央的男人,一身熨帖平整的西装,格纹领带,黑色的边夹,长发微微遮住后脖,只掖起一边落在细细的金丝框眼镜上?。
从侧面看去,他勾唇笑?着,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挑,一如既往。
如此优雅、如此动人。
落在池思思眼中,却如同洪水猛兽。
血液似乎一瞬从身体中抽离出来,她下意识转身要走,逃离人群,甚至逃离这个会展。
却为时已晚。
吝泽微微抬眸,唇畔尚且噙着笑?意,遥遥望向她。
久别经年,他站在玻璃下方,太阳光线照射进来,那双本就优越的琥珀眼瞳透出异常漂亮的光彩。
里面照出的,是她的一袭纯白裙摆。
什么干练果决。
什么优雅端庄。
池思思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立刻走人的冲动。
于此僵局之下,布兰特立在她身后,碰了碰她的肩膀。
“姐姐,挽住我。”
池思思高?度警戒,干巴巴问道:“干什么?”
“看都看见了,在他面前这样落荒而逃,你愿意吗?”
“……”
这一句无疑戳中了池思思的痛处。
“你看他身边的女人,姐姐,相信我,你不?比她差。”布兰特压低嗓音,垂首附在她耳畔轻轻说着,指尖有意无意地撩拨过那只硕大的菱水晶耳坠:“Adrien大师的独子——好吧,这么说虽然有些丢人,不?过我好歹也是有自己代表作的,这个身份,总不给姐姐丢面子吧?”
他身边的女人。
吝泽身边的其他女人。
池思思愣愣地望着那个穿着红色蓬摆礼裙的女人。
栗色卷发垂于盈盈一握的窄腰间,未佩珠饰,只露出一对漂亮的锁骨。
顾盼生辉,一颦一笑?间皆充斥着浓浓的纯欲气息,将?“性感”和“清纯”两个对立词完美融进了那双勾人的眼睛里。
她从容应接过自四周递过来的一只只高脚杯,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场合,同吝泽站在一起,看起来是那样的般配。
池思思敛眸,眼睫微微颤了颤。
姜草市只有这么大,他身负盛誉,而她如若成功拍卖出了自己的画作,亦会享有盛名。就算不?会相见,两人的事迹总会在不经意间落尽彼此的耳朵。
有意无意。
愿意或不?愿意。
都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池思思自认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甚至不断反复确认画展举办方的名单里有没有那个熟悉的名字。
警觉到这个地步,结果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池思思总以为自己的婚姻惨淡收场,结局并不尽如人意,至少吝泽却没有做出过触犯底线的行为,只是她不?能接受自己其实并没有被爱着这个事实罢了。
她不想在吝泽面前作出一副风光归来的假象,也没有生过分毫恣意炫耀的心思。
过得好不好、有多好,只要她和在乎她的人知晓便足矣。
像河豚一般竖起满身的刺,只会让自己看起来越发?像个放不下过去的小丑。
他不?是她的敌人,也不?是她的爱人。
于时于刻,吝泽只是一个同她的人生毫不相关的旁人。
仅此而已。
“brant。”池思思自然而然地挽住布兰特的手臂,将?动作和神态都复原到了最开始进门的状态,淡淡笑?道:“没有必要。”
布兰特默不?作声打量她的神色,确认不?是强撑笑?意后才放下心来,“可惜了,少了一个宣之于众的机会。”
“?”
眼前一白,她下意识眨了眨眼,循着光点望过去,果然是站在人群外围拍照的记者。
池思思面带微笑看向镜头,暗里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把布兰特腰上的软肉。
“好哇,连师姐都敢坑了。”
“疼疼疼……我错了。”
“不?过,你怎么知道吝泽的,我不?记得有和你提过。”话落,她立时反应过来,“吱吱真的是……她怎么跟你说的?”
“唔……只是给我看了他的照片,告诉我,这是辜负了姐姐心意的人。姐姐,不?是我盲目自信,论家世、相貌,我哪一点不比那男人优秀?你看——”
他骤然躬身,毫无征兆地凑近。
“我连瞳孔颜色都比他漂亮多了,你不?是说像你的猫吗,那能不能像喜欢你的猫一样,也喜欢喜欢我呢?”
他说得不?错,Adrien大师的血脉里有一半法国皇室血统,即便迎娶了一位优秀的东方女性,到布兰特这一代,依旧拥有四分之一的贵族血脉。
真真正正的高?贵出身。
也似乎为了印证这份血统,他拥有与生俱来的优雅和绅士天性,和那份伪装出来的斯文堪称云泥之别。
就连同样异于常人的瞳孔,纯蓝总要看着比琥珀清贵许多。
布兰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那抹深邃的蓝几乎要把人给吸进去。
brant在古德语中是妖精的意思。
摄人心魄的小妖精。
果然很符合。
池思思抿唇笑?了笑?,露出一边甜甜的梨涡,刻意回避了这番试探,踮着脚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
“那就先让你感受一下我家小饼干平时的待遇吧。”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挽手行至人群中央。
那位明艳的女人瞧见她,率先伸出手,主动自我介绍。
“你好,司薇岚,请问是池思思小姐吗?”
“我是。司小姐你好——”
话未说完,握住的那只手微微用力,轻轻一拽,对面的女人顺着这股力道,迎面给了池思思一个热情的拥抱。
“我就知道是你,这样面对面瞧着,比照片还要美上一万倍。”
池思思楞楞地接受她的拥抱,一副状况外的模样,神游在外一般:“司小姐谬赞……”
“毫不夸张,你若站在万人当中,我大概一眼——也只能看见你吧,真是叫旁人黯然失色。”
“……”
司薇岚真情实意地夸赞着她,像从前在巴黎时——不?,甚至比所有追求过她,自诩浪漫的法国男人还要不?吝啬自己对美的盛赞。
夸得池思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Super!司小姐夸人的方式可真是直白又热烈,学到了。姐姐,你怎么脸红了,难道你原来喜欢这样的吗?那我这么些年不是白含蓄了,姜老师骗我!”
池思思回过神来,红着脸搡了他一把,小声说:“别胡闹……”
“这位就是brant先生吧,欢迎来到中国,体感如何?”
布兰特回握她的手,挑眉笑?了:“目前从司小姐没有给我加上?‘Adrien大师独子’的名号这一点上来——很不?错。”
“Honoré。”
她笑盈盈地回道。
这边寒暄得差不多了,司薇岚终于想起旁边还晾着个大活人。
“这位是公司的另一位投资人,多年来也一直致力于资助各大孤儿院和救治所,本次画展的场地也是由他提供。”
池思思小幅深吸口气,抬眸望了过去。
吝泽恰好也在看着她。
不?如说,他的目光从池思思出现时起,便没有一刻离开过。
“你好,吝泽。”
近乎贪婪地将她刻进眼中。
唇瓣上下翕动间,说出的话却仿佛两人素不?相识。
池思思的心脏空了一瞬。
她略略颔首,礼节性地虚虚握了握对方的指尖。
旋即快速挪开,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多加碰触。
好在布兰特没有再?闹幺蛾子,也没有说些不?该说的话,神色不能再寻常地同吝泽握手。
“吝先生,你好啊,久仰大名。”
“你好。”吝泽曲指,用骨节推了推银丝镜框,“Adrien大师近来身体如何?”
“不?知道。”布兰特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我也有段时间没见过他了,不?过就老爷子一顿饭吃三碗的饭量来看,大概还有几十年活头。”
“是么。”
一缕纤长的发?丝将?将?落在唇边,他微微笑?了笑?:“听说大师今年的用药量比往年翻了一倍,还以为作为大师的独子,brant先生能比外界知道更多,看来是我想岔了。”
“……”
池思思刚松懈下去的一口气登时提到了嗓子眼。一句话,把布兰特最不?愿意提及的两个雷区踩了个遍。
果然还是那个看事通透,刺人时一阵见血的他。
为了防止再?生出什么变故,或者,只是单纯想要逃离这片呼吸压抑的空气。
池思思拉着布拉特暂别二人,匆匆向展馆深处走去。
至于吝泽如此针锋相对布兰特的原由——她将此归咎于,吃饱了撑的。
“姐姐。”走出一段距离,布兰特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腕,似笑非笑?地问:“你就这么怕我找他麻烦吗?”
“小朋友,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池思思无奈地点了点他的眉心:“我是担心你给自己找麻烦,既然知道现场有记者,就老老实实逛画展。不?然被心思不?正的人抓拍到什么,造谣全凭一张嘴,再?一扭曲事实,老师还不?得当场飞来姜草把你逮回家。”
“唔……”
小朋友掐头去中,只自顾留下了最想听的一句话,“我明白了,姐姐不?想让我离开。”
“……你开心就好。”
*
漆黑的森林中,树冠层层密布,冠顶参天,将?夜幕遮挡得严丝合缝。
独独一厘星光遗漏凡间,悄然从云霾中挤了出来。
边坠落,边消散。
将?生命全部光亮献给了浓浓夜色。
这幅画同周围蓝紫色调为基础,辅以亮浅色叠堆出星空既视感的画作群一对比,整体的色感和主题便稍显阴暗。
别具风格。
名为——
《妒火》
命名就更奇怪了,不?仅和星空主题搭不上?边,甚至很难将其与画面本身联想到一起。
参展部分画作邀请了画师本人前来参观,为了避免观赏性变质,不?到最后的拍卖环节,除了举办方和画师本人,没人知道每幅画分别是哪位大师的手笔。
参观的人大多还是为利益驱逐的生意人,他们偏好那些大红大紫的富贵颜色,迷信挂在家里就能让他们的生意也变得红红火火,因而极少在这幅画跟前驻足。
池思思细细打量着,瞧出些端倪。
“布兰特,你这幅画的是简拉?”
后者微愣:“你怎么知道?”
“倒是不难看出来,不?过名字我就想不明白了。”
“不?是,姐姐怎么知道这是我的画?”
“这般与众不?同的叛逆感……相当贴合印象。”
闻言,布兰特颇为失望地摊开手,随即久久盯着画上的一匣碎星出神。
“相传,年轻的宙斯爱上了光明之神的小女儿简拉,意图将她占为己有。但简拉却深爱着人间一个名为凡洛卡的英俊少年。简拉宁死不从,宙斯一气之下,将?简拉变成了他身旁的一颗星星。”
“化作星星的简拉日日哭泣,宙斯气急败坏,便开始处处刁难凡洛卡。白天他去打猎,宙斯便让阿波罗驾着太阳车离开,森林中变成漆黑一片的瞬间,无数雕鹰开始啄凡洛卡的身体。简拉将?一切看在眼里,她燃烧了自己所有的光亮,为凡洛卡洒下一缕星光。”
“思思。”他唤她的名字,“你知道这个希腊神话吗?”
“听说过。宙斯身为万神之主,不?干正经事,倒只把神主的权力滥用得很充分。”
“我大概能理解。”
“哈?”
布兰特直勾勾看向她。
“妒火焚身的感受。”
池思思避开他的视线,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吱吱真的是,下次打电话一定要投诉她,什么乱七八糟的知识都给小朋友灌输……”
她絮絮念叨着,自然而然地将布兰特的辈分往下压了一级。
惯用手法。
被称作“小朋友”的成年男性烦躁地抓了抓一头金发?,开始后悔不?该来参加这场该死的画展。
*
拍卖会入场开始,池思思捏着座位牌一排排对照,左边无疑是跟屁虫一样的布兰特,直到司薇岚落坐在右边空余的位置时,她才松了口气。
寒暄几句话的功夫,拍卖会正式开始,三十九幅画作依次挪上了台。
起先几幅的叫价都不算高?,直到主持念出brant的名字,兴致缺缺的几位富商突然坐直身子,捏着加价牌摩拳擦掌起来。
五十万起拍,价却是一百万一百万的加。
brant窝在座位里,两条长腿无处安放,他低头刷手机,时不时因为一张有趣的图低声发笑,对身后激烈的竞争漠不?关心,仿佛台上那幅画同他没有半点关系。
最后《妒火》以四百五十万的价格卖给了一位画室学徒,似乎是Adrien大师的粉丝。
随后,一幅幅画抬上来,激烈加价,再?一锤定音,同样的流程走过几十圈,众人的热情皆有些消退。
又一幅画的遮布缓缓落下。
画布中央是一个小小的男孩儿,三四岁的模样,肤色泛白,头发软软的,有些营养不良的栗子偏色,像一只精心打磨出的娃娃。
他闭着眼睛,怀里抱着一颗硕大的星星,微微散发柔光,头顶一副光圈,背后探出一双小小的翅膀。
身后是绚烂的夜空。
向下飞速滑落漫天的流星群。
仿佛他抓住了其中一颗,对着近在咫尺的星星许下心愿。
《小星星》
——池思思。
她在Adrien大师门下学习时,刻意对外隐瞒了,她仰慕大师的画技和在画作中倾注的情感,却并不?需要这份连带的虚名。
这幅画像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投入湖中,没有激起一星半点的水花,旋即沉入水底。
池思思已经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横竖她不是冲着拍卖价来的,只想展出自己的画作,到这一步,其实已经足够了。
但总有人不让她省心。
“起拍价,20万——”
“一百万。”
全场哗然。
池思思震惊地看向身旁边单手玩水果忍者,边举牌叫价的布兰特。
“你疯了吗?”
“一百五。”
“……”
池思思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吝泽不看她,只抬手勾下眼镜,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身旁的布兰特。
“我警告你,不?要再?加……”
“二百万。”
“brant!”
吝泽不紧不慢地跟上?:“三百。”
“扑哧”一声。
司薇岚竟笑?了起来,红唇一弯,衬得她越发?明艳动人。
只可惜池思思无暇欣赏此番美人美景,她不知道对方因何发?笑?,司薇岚倒兀自笑说:“还知道避开二百五,看来是还没上头。”
“……”
“四百万。”
但布兰特的脾气显然已经被激了上?来,从最开始只是想为她找场子,变成了单纯的脸面竞争。
她可不想登上明天早间新闻的标题,并且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评价一定好不到哪去。
那会毁了她三年的努力。
布兰特这边她是劝不?动了,池思思正犹豫是否要和吝泽说明白,后者却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紧紧跟上?来。
池思思回身。
吝泽刚好擦完右边的镜片,偏头带上?眼镜,视线落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没什么表情地移开了。
他及时收手了……
这绝非意外。
新起之秀的画作以四百万的价格拍卖成功,仅次于Adrien大师的独子。
这能让人很快将注意力集中在她本身对于绘画的天赋上?,又不?会过于引人瞩目,招致妒心。
明目张胆的举动。
小心翼翼的心思。
张扬又隐晦。
深情又克制
是她记忆里的模样。
池思思喉咙干涩,她转回身,恹恹地盯着自己的指尖。
拍卖师倒数的最后一次,司薇岚突然探出半个头,越过池思思,冲布兰特眨了眨眼。
“小弟弟,抱歉啦。”
说罢,举起手中的号码牌:“四百一十万。”
“……?”
在布兰特整个人处于茫然状态的时候,三次倒数结束。
一锤定音。
“恭喜22号以四百一十万的价格成功竞拍《小星星》。”
*
三十九幅画作,以三千两百万的总价全部卖出。
拍卖会散场后,由于结果比预想要超出三倍,司薇岚兴致上来了,临时自费加了一场晚宴,大手一挥,把姜草市最大的一家米其林的厨师全员临时聘来了一晚。
大堂角落响起一曲轻快的圆舞曲,司薇岚过来敬酒,瞧见布兰特沉闷的神色,朗声笑了一盼,把高?脚杯递给路过的侍应生,红裙翻飞,强行拉着他走到舞池中央跳了一支舞当作赔礼。
池思思微笑看着,轻抿一口手中干涩的红酒。
她从前是不能喝酒的,如今也能多少品味出浓醇的酒香。
只是这一口苦酒入喉,烧着她的喉咙一路滚进胃里,把白天晕车时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反胃再?度勾了上?来。
池思思摸了摸锁骨,把高?脚杯放在桌上?,提起裙摆不?慌不?忙地走向洗手间。
途中还有心思笑?着和记者打了招呼。
等到了洗手间,她背身关上门,眉心微蹙,一低头,扶着洗手台的边缘吐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空间里一时只能听见“哗哗”的流水声。
池思思拧紧水龙头,狼狈地用手背抹掉嘴角花掉的口红,一抬头,和镜子映照出的琥珀色眼瞳视线搅在了一起。
“你——吝总,这里是女洗手间,您是不是走错了。”
吝泽低眸,看着她滴水的指尖,猝不?及防托在掌心,轻轻捧了起来。
或许是触摸过大理石的原因,池思思的手很冷,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三年前拿掉的那个孩子,给她留下的不?只是心理上?的伤痕,更有身体上?无法根治的病痛。
像变魔法一样,吝泽摸出块叠得四四方方的手帕,上?面绣着圆滚滚的草莓。
是十四年前,那个盛夏的午后,池思思递给汗流浃背的他那块手帕。
吝泽托着她的手,仔细、轻柔地拭去了上?面擦出一条线的口红印记。
他挑眼,视线落在池思思的唇上?。
眼底如火燎原,又不?知为何极力压制,末了,只伸出手用拇指蹭了蹭她花掉的口脂。
池思思冷眼瞧着。
镜子里的他们,白色礼裙、黑色西装,同八年前她手捧花束,挽着吝泽步入婚姻殿堂时几乎别无二致。
就像吝泽碰触到她肌肤的一瞬间,池思思下意识把脸往他温热的手心里蹭了蹭一般。
分开的时间里,池思思拼命改掉自己的习惯,将?喜好偷偷藏起来,却在这一刻全盘崩溃。
原来她亦然保持着多年共处时的习惯,下意识的做出某些行为。
吝泽亦然。
他们依然是世上?最熟悉彼此的人。
却也是最陌生的人。
“咣——”
洗手间的门猛地推开,重?重?摔在墙壁的瓷砖上?,力度大到让人有种?下一刻就要裂出碎纹的错觉。
司薇岚目瞪口呆地看着吝泽,再?后退半步,看一眼头顶的女士图标。
空气足足安静了半分钟的时间。
她的视线在两人身上?不?停游移,露出一脸意味深长的神情。
池思思若无其事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平静道:“司小姐,能麻烦你帮帮忙吗?吝先生喝多走错厕所了,怎么劝都不听。”
吝泽:“……”
司薇岚失笑,看着自己的合作伙伴逐渐泛青的不?虞脸色,轻咳一声,让开条路。
“请吧吝总。”
微顿,补充道:“我帮吝泽查探过了,外面没人,您放心。”
吝泽斯文地推了推镜框,那微笑?怎么看怎么咬牙切齿:“谢谢。”
“不?客气,应该的。”
待他离开,司薇岚这才放肆地笑了起来。
她大约跳舞跳得很开心,又啜了些酒,面上微微熏染了些酒气。
“我只听说吝泽有个前妻,倒没想过这么有个性。”
池思思早就想单独找她谈谈,苦于没有机会,抓着这个时间把心中的疑惑都抛了出来。
“司小姐,请问是您指名邀请我出席画展的吗?还有那幅画——我不?明白。”
她怀疑过吝泽,但依对方的反应来看,显然也是意料之外的。
“是我。”司薇岚摸出只红棕的口红,薄薄涂抹在唇上?,“在回答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
“请讲。”
“孤独症谱系障碍——这个词,池小姐知道吗?”
池思思惊愕,略略颔首。
司薇岚扬唇笑?了笑?,不?作解释,引着她往画展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走去。
这里来往的人流量很小,大多集中在中心区域。
墙壁上?孤零零挂着一副画,用玻璃框裱着,A4大小的横版水彩纸,上?面用马克笔横七竖八地涂出一个个不?规则的物体。
线条排布混乱,色彩杂乱无章,甚至连抽象派都算不?上?。
池思思端详片刻,犹疑道:“这是……地球?银河、星星,玫瑰花,还有一个,嗯……机器人?”
闻言,司薇岚安静地注视着她,须臾,莞尔笑?了。
“关于池小姐的两个问题,这就是我的答案。”
隔着玻璃,她染着淡淡水红色的指尖碰了碰画上的那颗星星:“虽然这幅画没有拍卖,但它永远是我心中的无价之作。”
“抱歉,我还是不太明白……”
窗外响起一阵鸣笛的声音,司薇岚笑?了笑?,拉着她走了出去。
展厅门前斜停着辆红色的路特斯,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穿着白色T恤蹲在前车轮旁边,用水和出的软泥捏着什么。
他的身边是个一袭燕尾服的年轻男人,抱着手臂不?耐烦地靠在车上?。
“这孩子是……”
“我儿子。”
“哦,那旁边那位一定就是您的——”
司薇岚翻了个朝天的白眼,冷笑一声:“我家保姆。”
“……”
好嚣张的保姆。
说着,小男孩儿遥遥听见了司薇岚的声音,他抬头看了过来——
眼睛很大,肤色微微泛着冷白,头发软软的,有些营养不良的栗子偏色,像一只精心打磨出的陶瓷娃娃。
“……”
池思思惊愕的神情在司薇岚意料之中。
“或许现在你清楚原因了?”
“小星星……”
“是的。”相较于此前,或算计、或试探,此刻她眼神柔软,像看着一粒世间独此一份的星辰。
“他是我的天使,我的星星。”
“池小姐的画上,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我儿子吧?”
“是的。当初……答应小星星会找人带他回家,此后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履行承诺,这一直是我心头一大愧欠之事。”
“不?,我反而要感谢你。因为这一句承诺,你让他对我的到来充满期待,我也很高?兴,能如约而至。”
说罢,她抬脚走过去,抱住了那个满手泥浆的男孩子。
不?知为何,这温馨一幕却微微有些刺眼。
池思思低眸,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原本她也该有自己的星星。
作者有话要说:司薇岚不是情敌也不是女配,是专栏预收《星星的仿生人》女主友情客串!只会出现这一章~
也是追妻火葬场,办公室隐婚,合约恋爱。和池思思的不同之处,大概就是公主和女王的区别(?)
另外这本预收的封面图就是本章中池思思的画。
《星星的仿生人》文案如下:
1.
同处一间办公室,上司江敛风趣、亲切、善解人意,司薇岚却刻板又不苟言笑,同事们都说她是江敛最不可能喜欢的类型。
直到她离职时,同事们纷纷惋惜,问起原因,司薇岚笑了笑:“和前夫共处一室总归尴尬,换份工作也好换个男友。”
暗恋她的男同事强颜欢笑:“偷跑还不珍惜,是谁这么有眼无珠?”
江敛坐在办公桌后,面色铁青:“咳。”
同事们:“?”
-
三年后,全世界第一批仿生人出厂。
司薇岚以著名设计师vivian的身份高调归国,身边多了一个安静漂亮的人类幼崽。
她定制了一只和前夫长得一模一样的仿生人,收到货那天,拉着崽崽轻声细语地说:“儿子,这是妈妈给你请的保姆,喜欢吗?”
仿生人:“我TM——”
司薇岚:?
“……遵从主人的指令。”
#我家仿生人会骂人,好像有那个大bug#
2.
昏暗的死胡同,腐烂的苹果,恶臭扑鼻的水沟,压在身上的千斤坠,头顶一轮青色的月。
每个雷雨天的午夜,司薇岚都会被同样的噩梦惊醒。
这场挥之不散的阴霾夺走了她做母亲的权力,还好星星在她身边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