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吃街里人潮拥挤,四下一片纷杂,池思思站在烧烤架跟前,看着一字摊开的各式串串,因为过于富裕而从未有过的选择困难症,人生第一遭被激了出来。
左右两边肩挨肩都是人,争先恐后地点菜,生意相当火爆。
池思思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场合,刚说出口的话,蚊呐似的,很快就被熙熙攘攘的人声压了过去。
姜栀站在身后不远处,横着手机屏狂点输出,结果还是没能A得过对面ad,眼巴巴看着自家水晶轰然倒塌。
她微微挑眼看向被挤出人群的池思思,小声嘀咕一句“菜”,也不知道是在说屏幕里0/6的队友,还是握着手机不知所措那位。
正愁一肚子火气无处撒,她边撸起袖子,嚷嚷着“插什么队啊能不能讲点先来后到”,一脚挤进了人堆。
半小时后,两盒章鱼小丸子,四只鲷鱼烧,一大把用锡纸裹好刷了蜂蜜的烧烤串,以及两盒花甲粉,两个人四只手,满满当当地提着往医院走。
经过一夜的观察,池父脱离生命危险,转到了普通病房,家人也可以随时进出探望。
池父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手机和助理通话,言语间口吻凝重,微微蹙着眉,被池夫人瞧见,泪眼朦胧地质问对方到底有什么合同能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他不语,却只抬眼看池思思,没头没尾地说想吃南河街的小吃。
不能再明显的借口。
池父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富二代,年轻时贫穷过很长一段时间,多亏有贵人相助,才白手起家走到今天这一步,从前的许多习惯便也保留了下来。
譬如饮食。
不过池夫人看得严,自从上了年纪三高后也很少再碰了。
尽管明知是刻意将她支开,池思思依旧选择装傻充愣,老老实实拉着姜栀跑腿去了。
想必是有什么话需要她回避。
回医院时将近正午,行人少,姜栀优雅地用小木签插起一只小丸子,整个塞进了嘴里,既要解嘴馋,又要保持形象,实在是艰难,看得池思思腮帮子泛酸。
一盒八只小丸子下肚,姜栀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冷不丁说:“从昨晚到现在,十几个小时,一条短信、一个电话都没有,吝泽还真是大忙人。”
要多阴阳有多阴阳。
池思思抿了抿唇。
其实池夫人心里大约也是有意见的,虽然她嘴上没有挑明说,但母女连心,不难看出来。
“他……昨晚不在家。”
“又去公司加班开会了?”
“嗯,应该是。”
“嚯,做吝总的员工真是前世没偿还清的余孽。就算是开了十几个小时的会议,也不该和自己的妻子零交流吧?”
“……”
这回,见池思思接不上来话,姜栀反过来沉默了。
从为了一支棒棒糖抢得不可开交的年纪至今,将近二十年的朋友,这人有多护内她最清楚不过,所以极少能听池思思的嘴里听到对吝泽的抱怨。
一来大约是因为那层“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滤镜,二来,如果你和朋友抱怨了自己爱人的不是,对方该如何应答?
不顺着你说吧被当做敷衍了事,顺着说吧,回头人俩夫妻吵架床头吵完床尾和了,弄得朋友里外不是人,这是人干的事吗?
自然不是。
池思思清楚自己对于吝泽的死心塌地,也不想让她和姜栀一年到尾难得有几次见面的机会里增添这些令人不悦的话题。
但她此刻的心情,更多的大概是一种——
难以言喻的迷茫。
“吱吱。”犹豫再三,她开口问:“你以后会不想要孩子吗?”
“啊……?”
姜栀迷惑地看着她,随手从小提包里摸出只唇釉,对着手持小镜子边涂抹,莫名其妙道:“且不说这个,前提是我会结婚。世上好男人千千万,姐为什么要被一棵树吊死——当然,我是我,三心二意惯了,思思你不一样……”
话头戛然而止,正红的口红膏体停顿在唇边。
那是池思思从来不敢轻易尝试的颜色。
热烈、奔放,自由又敢作敢当。
“你问这话什么意思……?”她低垂眼睫,看向对面人的小腹,神情一瞬变得严肃起来:“吝泽不想要这个孩子?”
池思思深刻怀疑,但凡她说出一个“是”字,下一秒这根口红的的光辉生涯就会断送在姜栀指尖。
她摇头,挑拣着将昨晚的事告诉姜栀,刻意略过了吝泽不幸的原生家庭。
好歹同窗三年,吱吱是个聪慧的女孩子,想必不必她多说也能明白关键的矛盾点所在。
池思思原本以为越过一整晚的时间,她的心思也被分到了其余的事情上,关于这段小小的分歧会不那么介意。
然而事实却告诉她,并不会。甚至叠加上吝泽的不闻不问,这根原本就难以拔除的刺,越发深深插进了她的心头间。
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刺痛一瞬,不会很痛,但却细密又长久的感觉让人束手无策。
姜栀听完,沉默了很长时间,一直到走回医院楼下,才开口说。
“思思,我仔细想了,如果是我的话,作为女生不想要孩子的理由实在是太多了——我怕疼,不想侧切来一剪刀。我爱美,不想掉头发,也不想身材走形、或者在肚皮上留下无法愈合的疤痕和妊娠纹。我希望有自己闲暇的时间去打游戏、滑雪、逛街,而不是要把全部的精力拿来看孩子。”
“当然,我更不想在我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后,换来别人一句‘不过是个看个孩子而已,有什么累的?’。”
姜栀捏了捏她瘦小的手:“不过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我反正是喜欢不起来小孩子,但如果是你的宝宝,我会努力喜欢的。你可以想生,也可以不想生,或者现在不想,以后又想了,这都是你的自由,如果有人拿这种事指手画脚,那就没必要跟他们客气。子宫长在自己身上,没人能剥夺你成为母亲的权利,或干涉你选择不做母亲的自由。”
“……谢谢你,吱吱。”
“跟我说什么谢谢,这么见外?不过吝泽这个情况我就很不能理解了,假如说男人不想要孩子,最大的压力来自于经济和教育的话——你们完全没必要担心啊?真不想生的话,这边有两个建议呢亲亲。”
姜栀学着网店客服的语气,翻了个顶天的标准白眼。
“要么戴.套,要么结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