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肌肤像果冻一样晃动着,然后又恢复原状。让人几乎要产生嫉妒之情的弹性,停止晃动的肌肤表面,浮起了内出血的痕迹。雄介低垂着头,只是一味地压抑着声音啜泣着。他不知道自己极力忍耐的模样,更煽动了父亲施虐的心态。
“痛吗?”友定伸一边抚摸着儿子背上浮显的内出血痕迹一边问道。已经变成紫色的部分,摸起来比其他部位的肌肤还要炙热。
雄介仍然不停地哭着,没有回答。
“爸爸问你痛不痛!”
友定又一把扭抓起泛紫皮肤旁边的水嫩肌肤,雄介因此发出闷闷的惨叫声。但是,他仍然紧闭着嘴,不发一语。
“如果觉得痛就哭吧!如果怕,就说一声对不起。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
扭拧着稚嫩肌肤的手指头,渐渐加重了力道,语气也随之兴奋上扬。他已经无法自制了。尽管觉得饱受无理虐待的儿子很可怜,他却无法原谅仗着他这种怜悯之心的儿子。
“说话呀,雄介!”友定用刻意压抑过的声音怒吼着。
雄介的脸上尽是泪水,濡湿的眼睛无法完全承接奔流的泪水,透明的液体不断地从鼻孔和嘴巴流出来。尽管如此,雄介还是不发一语。他没有乞求原谅,也没有责怪父亲,只是不停地哭着。均衡的态势整个崩散了。友定的理性吶喊着不能陷得太深,然而他仍旧是在一旁观的而已。
“臭小子,跟你妈一样顽固。”友定不再抓捏雄介的背部,而是用力地抓住他的肩膀,迫使他面对自己。
“跟爸爸道歉。”
雄介还是流着泪,不停地哭着。
“叫你别哭了!”友定用右手往雄介脸上一掴——愤怒的情绪太过强烈,导致他目测错误,一巴掌打在雄介的耳朵和眼尾之间。雄介的身体整个往上一弹,随即跌落。侧脑勺发出钝重的声音,撞击在地板上。
停止哭泣了,雄介动也不动地倒在地上。友定回过神来,蹲到儿子旁边。
“雄介……雄介!”友定战战兢兢地摇晃着儿子的肩膀,伸手去确认他的鼻息。还有呼吸,可能只是昏过去而已。他一边擦掉泉涌而出的汗水,一边轻轻地拍打着雄介的脸颊。刚才那一掌的力道虽然不是那么强,但人的脑部毕竟是很脆弱的。雄介的眼尾抽动了几下,过一会儿睁开了眼睛。
“我是爸爸,知道吗?”雄介点点头。
“有没有觉得头痛,或者手有麻痹的感觉?”
雄介摇头,始终不愿开口说话。愤怒的冲动再次一涌而上,友定不断地做深呼吸,企图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睡觉吧。”雄介慢吞吞地起身,踩着蹒跚的步伐走向浴室。
“别忘了刷牙跟洗脸。”
雄介抽噎着,一边点头一边走开。也许是泪水还止不住吧?为什么这小子就是不跟我说话——本来已经压抑下去的怒气,蠢蠢欲动。然而,浮在儿子背上的无数个血痕,让友定打消了念头。如果打得太过分,只怕会被幼儿园的人发现。
友定听着雄介在浴室里清洗的水声,粗暴地拿起一根烟含进嘴里,点了火。
把雄介送到幼儿园后,立刻转往曲町警察署。在警务繁忙的时期,他就不让雄介上幼儿园,暂时交给位于池袋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托儿所,不过这阵子并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的案件。曲町警察署所管辖的地区,跟管辖区内有闹区的警察署不一样,要说算得上事件的事情,主要也只是闯空门、汽车扒窃,或者是破坏自动贩卖机之类的事情。
生活安全课防止犯罪部门的办公室显得非常冷清,几乎所有的搜查人员都为了三天前发生的高级公寓顶楼保险箱被盗事件而四处奔波;被分派去侦办其他事件的,只有寥寥几个搜查人员。
友定与稳稳坐在办公桌前面的同事,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了几句,然后才坐到自己的桌子前面。昨天写了一半的报告,必须在中午之前完成才行。
桌上放着一个茶色的信封,上面写着“有劳了”。看笔迹是总务课人员的,信封里放了五张没有具名的收据——这是为了给公关费一个合理名目所虚报的收据。他必须用协助搜查的名目,捏造几个适当的名字上去。他摊开在电车上看过的运动报,从赛艇博览会的专题报导当中筛选出几个名字,这时本田太来上班了,粗暴地往旁边的座位上一坐。
“喂,阿伸。你在干嘛?”
“还不是为了这个?”友定抓起他正要写的收据一角,晃给本田看。
“真希望把那些钱分给我们当搜查费用……对了,阿伸,你的脸色不怎么好耶,有睡觉吗?”
“嗯,唔……工作累得半死,回到家还要照顾小鬼头。”
“还没上小学啊?”
“明年。”本田将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椅背上,两手交迭在脑后,杂乱的胡须在侧脸上形成了阴影。昨天一定又没回家,直接跑到女人那边去了吧?
“你老婆离家……”
“七月走的,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同时要顾到工作和照顾孩子三个月,再强的身体也吃不消。你没有打算再婚吗?”
“离婚手续都还没有办好呢!而且我也没有时间再去找别的女人。”
“说的也是……喂!赶快写好报告,也该去打探线索了吧?”
“是啊。我不认为会有什么收获,不过还是得跑。”
友定和本田负责的,是上个月在纪尾井町连续发生的一连串汽车扒窃事件。一来没有可供参考的目击情报,而且进入这个月之后,就没有发生过同样手法的事件。他们推测,犯罪集团可能把靠外国人赚钱的场所转移到其他地区去了。持续搜查了一阵子,一切都只是徒劳。
正在写报告时,主任小川一成顶着疲累不堪的表情出现了。“本田、友定,可以拨个几分钟吗?”
“什么事?”本田的反应比友定快。他视文书工作为苦差事,只要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地甩开文件,总是反应得特别快。
“刚刚接到报案,昨天发生了同样手法的保险箱窃盗事件。这一次损失惨重。”
“多少钱?”
“被害人在表参道经营珠宝店,听说保险箱里除了现金和有价证券之外,还有宝石……”
“所以我才问损失多少金额啊?”本田很不耐似的打断小川。“据被害人提出的损失清单来看,好像高达一亿。”
友定和本田对看了一眼。本田的眼睛和映入他眼中的友定眼睛,都瞪得老大。
“那可真是重大事件了。”本田说。
“听三宅巡查部长说明了事件的大概内容之后,我决定加派人手进行搜查。”
“我干……不,请务必让我参加。”
本田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友定的视线掠过桌上,写了一半的文件被风一吹,翻了过来。损失金额高达一亿的事件,代表回家的时间会相对减少。把雄介送到幼儿园,根本是想都不用想了,但是送到池袋的托儿所去,也不可能连放个几天都不管。如果送回老家去,雄介背上的伤就会被发现。
结果状况又会变成自己要撑着疲累的身躯去接雄介回家,然后借着殴打雄介的身体来发泄自己一身的疲惫和焦躁。为什么他就是没办法好好地爱自己的孩子呢?友定带着阴郁的眼神,追上急匆匆地离开办公室的本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