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城最近常常下雪,雪量都不算小,今天也是,这会满城屋面已经铺满了厚厚的雪顶。
晏初缩驾驶座内,车窗外自家院子大门前鹅毛般大小的绒雪在絮絮飘落,她盯着自家门口的信报箱,推开车门,僵硬地往自家门口小跑过去。
寒风凛冽,夹着雪,跟刀似的往脑袋呼啸,晏初感觉自己连头发丝都结冰了。
晏初她盯着露出半截的信封的信报箱,搓了搓手心,深呼了一口气,抿唇,迅速将信封的一角一扯,信封被完全扯了出来。
另一个信封被她扯信封的时候顺带带了出来。
晏初低头歪着脑袋念地上的那个信封上的寄件信息:“文均律师事务……”
念到这里,她的嗓音骤然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迅速站直身子,低头看自己手上的信封。
寄件方是一个律所。
晏初一口气提起来差点过不去,看着脸上刷着白色的新漆的信报箱方正又笨拙的模样,十分后悔自己对它二十多年如一日的呵护。
要是她什么都没做,这信报箱该早就不存在了吧。
晏初硬着发麻的头皮将地上的信封捡了起来,努力调整胸口胀满的郁结之气,转身气呼呼地回到车内,然后将座椅坐得发出嘭的一声。
晏初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这一天比她想象得要快。
荣律的CRAB资本这些年发展得越来越好,现在更是整合到了荣启,他倒好,钱越多,倒是回来盯她这里欠的三瓜两枣了。
三瓜两枣。
晏初叹气,要是四千三百万对她来说也是三瓜两枣就好了。
可是……
荣律不是在意钱的人,那他为什么给她发律师函了呢?
晏初心里七上八下的,她下意识曲起食指,一遍遍用牙齿磨食指关节,可是……他是睚眦必报的人。
“如果不是为了完成学业,我才不会和你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我以为我们心照不宣地抖管这叫各取所需,你不会真喜欢上我了吧?”
“是!”
她当晚就做了一个噩梦。
那天凌晨三点的时候,他带着一脸疏于管理的青胡茬子,把她初从床上拉起来,要把银行卡都给她。
不包括现在他们住的那套房子以及荣家给荣少爷的不限额度的黑卡,荣律留学那四年在国外开了两张借记卡,两张卡里存款五千三百万刀。
“你毕业我们就一起回国。”他像是会担心她拒绝,“你现在就想回也可以,我们一起休学,等处理完国内的事情再一起来完成学业。”
当时她干了什么呢?
把银行卡都扔回他脸上。
“我不要,你别跟着我,我害怕!”
她是自己休学回来的,三年后才继续把学给上完。
……
她突然觉得车厢内有些闷,将信封塞进扔在副驾驶座的包里,转而将车窗摁下,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
四千五百万,按她去年的平均工资算,她不吃不喝干到入土都还不清。
要是荣律申请将强制执行还款,她的房子可能就得沦为法拍房贱卖。
晏初向来不是个会内耗的人,归根结底,还是荣律无耻。
竟然要前情人还钱。
冷风随着雪花从车窗斜刮进来,晏初的脸颊被冻得泛红发疼,下意识地将脸往围巾里埋了埋。
该死的天气。
“晏楚楚!”一记呵斥声自耳边传来。
电话那端,冯玥喊了她好几遍了。
晏初回神,拿出蓝牙耳机,将手机塞回兜里,双手一边互相搓着手心,一边不停往手上哈热气,看着眼前的冰天雪地,笑了笑:“怎么了?找我什么事?”
电话那端,冯玥比晏初还急:“我今早去你家了,在你家门口的信箱看见了来自文均律所的信件,是不是……”
“啊,是啊!”晏初的语气倒是很轻松。
冯玥被噎了一下:“你打算怎么办?”
晏初默了一会:“卖宅子。”
冯玥深吸了一口气:“你疯了吧你!我要是阿姨,非得从地下拱出来揍你个不肖女!”
晏初僵了一下,有一刹那的静默。
冯玥被噎了一下,倏地闭嘴,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嗓音弱下来:“对不起。”
对于她爸妈的事,冯玥一向比她还敏感,总将她当一碰就碎的玻璃,小心得不得了。
晏初回神,愣了一下:“道什么歉?”
冯玥张嘴,又没说话。
晏初情绪异常的稳定:“我妈她不会揍我,当然她也揍不了我,就算能揍我也懒得揍我。”
冯玥知道,晏初心里肯定没有说的这么平静:“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你,你没有必要变卖房产。”
晏初叹气,“目前为止,我的最高年是我在中央歌剧院的时候,年收入四十万,就算以我这个最高年收入去算,四千五百万我就是干一辈子都挣不完。现在更厉害了,年收入八万。
你看我像是还的起这个钱的样子吗?”
冯玥对晏初的滤镜直接被拉到峰值,听到晏初这话,急了:“你能不能有点自信?没有的话就低头看看你的胸,腰、腿、臀,再抬头看看镜子里的那张脸,就是丢娱乐圈,我估计也没几个敢跟你同框?就你这条件,你进娱乐圈事对的,活不起来,天理难容。”
晏初:“你确定?”
冯玥额了一声:“胸是不大,但是也达到内娱平均水平了,影响不大。”
晏初挺同意的,但总觉得有点尴尬:“可是我现在一年挣八万?”
冯玥:“……”
晏初:“你就别管我了,其实房子真卖出去了也好。到时候就算还清债务,我也还是真千万富翁了。
我也不用担心没地方住,毕竟几千万的存款呢,B市一千万内已经可以买到很不错的房子了,然后我再找机会考回剧院。”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开开心心地抱着我的大提琴过下半辈子。”
冯玥听着鼻子更酸了,这可是曾经随手从头上拿下来的发卡都能套现千万的晏初,现在竟然为几千万到卖房子。
她为她难过。
晏初听到冯玥抽鼻子,表情复杂,明明她描绘得画面很温馨和谐,她问冯玥:“你哭什么?”
冯玥撇嘴:“因为B城的别墅,四合院或者是有价值的民国建筑才好流通,像你家那样的普通独栋别墅还是挺难流通的,现在经济形势这么不好,你的理想其实离你更遥远了,作为你的亲闺蜜,我为你心疼。”
晏初有被噎到,这是事实。
冯玥嘟囔:“我想不通,你为什么想不开给他寄那个借条?”
晏初默了一会儿:“因为我爸当初送我的那把大提琴,不对,是我外婆送的。”
冯玥心里顿时五味陈杂,她觉得晏初肯定也是,因为她印象中这把琴后来还因为意外摔碎了。
“就算你想拿房子变现,一时半会恐怕也变现不了。”
晏初嗯了一声:“我去找他。”
荣启大厦
十一层会议室内,男人侧着身靠坐在办公椅上,神色淡淡,视线时不时在墙上的投影和桌面上的文件夹来回扫动,最后让主讲人将幻灯片停在一张演员的生活照上。
照片上的人,标准的小鹅蛋脸,雪肤吹弹可破,唇红齿白,笑得很是随意,像是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
荣律突然抬眸。
林松瞥了荣律一眼,伸手打住,指了指屏幕上的人像:“貌似没再在社交媒体上见过这张面孔。”
一个没什么名气的艺人,无缘无故被他们选进SS+级的综艺做常驻嘉宾,是有点奇怪在里面的。
“是M娱乐的艺人,只演过一部小短剧。”说话的是制片人,“虽然反响平平,但是胜在长得好看,可塑性强,以后应该能火,现在绑定她,对我们平台有好处。”
荣律却连头都没抬。
整个会议室被一股尴尬的死寂笼罩,落针可闻。
制片人陡然感觉背脊冒出了冷汗,仓皇地继续解释:“荣总,其实我们想用演员的是现下当红范东,范东是M经纪公司的头部艺人,我们跟M经纪公司有合同,要想范东参与节目的录制,我们得允许他带一名新人。
我们《恋恋心动》又是恋综,听说他们俩是真情侣……”
“咳!!!”一个突的地咳嗽声响起。
所有人朝声源处看去。
林松拳头虚握抵着人中,一副被瘪得脸涨红的样子,这会发现所有人在看他,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荣律,发现他也正睨着他,忙回神,又虚假地咳了一下,然后一脸抱歉,“不好意思,各位请继续。”
荣律收回视线,慢悠悠地看向制片人:“你说什么?”
这话听着没什么问题,语调也稀松平常。
制片人却莫名听得背脊发凉:“听、听说是真情侣,所以尺度可以很大,这一定是个必爆的……”点。
话音还没说完。
文件夹被扔回桌面。
荣律终于变脸,脸色骤然变得极其阴沉,他绕着会议桌逡巡了一眼与会人员,义正辞严:“不炒作没爆点?什么时候节目的娱乐性要锚定在能不能给演员炒cp上了?还尺度大?你们低俗不低俗?简直低俗至极!”
“……”
“……”
鸦雀无声。
荣律嗤了一声,阴恻恻地睨了一眼把问题抛回来给他的人,收回视线,重新拿起文件夹再看了一眼晏初的履历,拧眉,摆出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嘲讽地哂了一声:“专业:大提琴,梦想:成为顶级的大提琴家。”他冷硬的下颌微微往上扬了扬,薄唇自然而然地抿出些挑剔的刻薄来。
“她不行,一看就不专业,把她换了!”
荣律眉心一蹙,沉着脸将文件扔回桌面,起身阔步走出会议室。
总裁办
林松:“荣总,您找我?”
荣律头都没抬:“我记得前几天让你联系律所发了封律师函。”
林松略有些尴尬:“荣总……律师函三天前就已经发出。”
林松:“……但是我猜,应该是晏小姐还没挣够钱。毕竟晏小姐的现在还算是新人,今年以前她就职于国家歌剧院,以我对国家歌剧院管弦乐手的了解,晏小姐的年薪应该不会超过一百万,要攒四千五百万得不吃不喝干四十年。”
荣律没有什么情绪的挑眉,睨向林松:“怎么?你觉得我在欺负她?”
林松:“……”眉心一跳,想了想,将从文件夹上扣出来的照片放到荣律的办公桌上,然后慢慢推到荣律面前。
荣律一顿,眯起眼。
门外传来敲门声。
荣律回神,顺手将照片拿起,揉成一团直接往垃圾桶一扔:“出去!”
林松挑眉,转身往门外走,正好遇上进来的钱助理。
钱助理进来:“荣总,前台刚才来电话,有个姓晏的女士想要见您。”
荣律睨了一眼往门口走的林松。
林松一个激灵,马上加快脚步,并迅速带上办公室的门。
荣律收回视线,嗓门有些沉:“她穿的什么衣服?”
荣律问的时候脸上没有一点情绪,钱助理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荣律发现钱助理在神游,拧眉,敲了敲桌面:“我在问你话!”
钱助理回神:“白色的皮草护耳雷锋帽,羽绒服鼓鼓的,应该穿得不少,羊绒围巾,雪地靴,看着很暖和严实。”
荣律闻言,面无表情地扔出一句:“既然冻不死就把她轰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荣总:别人炒cp俗不可耐,老婆和自己炒cp?这全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