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王出去了,不算开心地离开。朱九望着他的背影,一时忧心忡忡。
红缨走过来,“夫人。”
朱九道,“红缨,当真一点线索都无么?”
红缨道,“夫人,刘夫人就仿佛蒸发了一般。”
“她不曾出城,就算是已经……也该有痕迹。”朱九道,“目前这样太诡异了。”
红缨一时也没头绪,不好再说。
因为刘训英久没有消息,朱九一时也没了心情再去藏书阁找书,便道,“红缨,我们去宫外看看如何?”
红缨一愣。
“方便么?”朱九问。
红缨想了想,点头道,“方便。属下去安排,也需要禀过王上。”
“好。不急。”朱九朝殿内走,红缨出去吩咐。
她刚吃过一盏茶,红缨就回来。
“夫人,属下为您梳头,换男装。燕人的衣服夫人不妨试试。”
朱九起身道,“好。”
于是红缨给她梳头,不一会儿,傅南容临时安排的两个侍女捧进衣服来。
她们穿戴整齐,便向宫外去。
因为昭兰殿离宫门也很远,所以二人坐着马车出去,身后跟着四个影骑马跟随。
中山城历经两个多月的围城,城中破坏颇严重,加上期间慕容琦慕容麟都曾下过命令搜刮民财,因此燕民此时的日子还算难过。
朱九她们出了宫门后,便下车四处走,没有见到如盛京那般热闹的街市,人也不够多。朱九叹道,“也不知这些人的生活几时能恢复正常。”
“只要接下来他们安心生产,相信不要几年的,夫人。”红缨道。
“战争就是破坏了再重建,自古以来如此,没有尽头。”
“但有些东西不破不立,必须要毁掉。”
朱九笑着看向她,“红缨说得对。”
“对甚!”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朱九红缨皆好奇地看过去,只见是个孩童,衣服凌乱,看着和傅庄一般大,正对她们怒目而视。
二人一时惊讶,这小孩……
“是那日那个崔姓孩子,夫人。”红缨低声。
朱九一闻,便走过去,“刚刚是你在说话?”
“是。”小孩子背着手,直挺挺仰头看着她。
“你为何没被你父亲关住?”朱九问。
小孩本来坚不可摧的眼神因此一闪,微垂了眼眸,但很快又挺直胸背,“你从何得知?你是谁?刚刚还发出那样的言论,可知已和那暴君沆瀣一气!呸!贪生怕死之辈!”
朱九微愣。红缨作势要上前扭他,朱九一只手拦住她,然后转头笑看向他,“这几年慕容氏为了四处征战,使百姓并不好过,如今魏王将两国统一,至少接下来两国的百姓不会再受战乱之苦,如此不好么?”
“哼!”小孩冷哼,“他魏王会止步于此么?他的野心岂止在燕,列国累累,吾只知吾民接下来战乱无休止矣!”
朱九再愣,为这小孩小小年纪竟能看透本质而惊。
“被我说中了?”小孩再哼,“什么不破不立,依吾看,只会一直破下去!”此时路边一人举着饼子走过,小孩的眼神跟随他。
朱九一见,心上一喜,道,“我现在有些饿了,红缨,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如何?”
红缨微愣,她们出门前可是刚吃过饭。
但夫人突然这样说肯定有她的道理,她便立即点头应好。
朱九于是问小孩,“我们现在想去吃饭,你呢?”
小孩下意识吞了口水,“你们吃饭关我何事!”说着就要走开。
朱九叫住他,“我可以邀请你一起,不知小公子可愿与我等贪生怕死之辈一起用餐?”
小家伙犹豫着,侧头看她,“去何处吃?吃甚?”
朱九笑问,“公子可知哪处酒楼饭馆尚开着门?”
小家伙当真在思考,“我倒是知道一处。”
“那带我们去。”
小家伙一时没动,打量着她们,“你们莫不是要把我抓起来去邀功?”
朱九笑出声,“邀何功?”
“我说了魏王坏话,不是正好拿去他面前邀功?”
朱九弯下腰,与他平视,眉眼含笑,“魏王没有如此小气。”
“他是你老父么?这般为他说话!”小家伙又皱了眉。
朱九下意识想抬手摸他的头,就像摸傅庄一般,但因为看见他的脸色,手便顿住,只好缩回手,背到身后去,“先去吃饭如何?你看着似很久没吃饭了。”
小家伙的眼睛看着地上,咕哝,“也没有很久。”
但这话才出,朱九却听见了他的腹鸣。小家伙有些难为情,捂住肚子向前疾走两步,冷着声音掩盖道,“要吃就走。”
朱九直起腰与红缨相视一笑,然后跟上他。
朱九快走了两步跟上他,问道,“你不了解魏王,为何就认为他是暴君?”
“他一战杀死那么多人,不是暴君是何?他还将慕容氏赶尽杀绝,这不是暴君是何?说来慕容氏与他还有亲缘,他竟丝毫不顾。”小家伙义愤填膺。
朱九又问,“慕容氏的残暴昏庸你可有看见?”
“自然能看见。”
“他们如何对魏国,你可有看见?”
小家伙无言。
“魏王辛苦复国,只想维持国家安稳,但燕人不想看到魏国安稳发展,便一而再地出兵侵犯。他为求长久的安稳发展,也为求强大自身,才抓住机遇伐燕。他若此时不伐,等燕国缓过劲,将又会侵犯魏国,那才是无休止的战乱。这些,你可有站在魏国的角度想想?”
小家伙斜眼看她,皱眉道,“你穿着我大燕的服饰,为何张口闭口为魏国说话?”
朱九无奈一笑,“说到底你还是只从燕人角度着想。若燕人不先伐魏,魏又岂会伐燕。”
“哼。谁都能猜到若叫魏人再发展下去,到时也会来侵我大燕。”
“所以燕人便能肆意地伐魏,而魏人不能反抗?被人打了却不准还手,还了手还要被骂成暴君,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这是还手么?他这是灭人国!”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崔圣阳,家中行六。”
“小六?”
小孩的眼角一抽。
“我姓朱,行九。”朱九自我介绍。
“哦。”冷淡。
朱九一笑,“你到了八岁么?”
“年一过,就是九岁了。”挺直胸脯。
“我家中有个侄儿与你一般大小,他也与你一样聪明。但我想他不会说出你今日这样的话。”
“何话?”
“燕人两次出兵,哪次不是要亡人国?他们之所以没成功,无非是因为自身统帅的昏庸,而魏王明智,加上魏国国土足够广袤,能拖长他们的战线。否则,魏早亡了国。你要知道,魏人复国才不到二十年。其实确切来说,是才七年。七年前,那个国家还在一个奸臣手中,百姓过的日子并不好。是这位魏王夺权成功,默默发展了七年,才有如今模样。他好容易恢复的国家,被人欺上门两次,他不该反击么?灭了敌人又如何?如此才能永绝后患不是么?这种道理我那侄儿肯定明白,你却不明白。还是说,你终究只会站在燕人角度看问题?燕人攻魏时,屠了三座魏城,但这位魏王即使自己的亲弟弟死在这座城里,他也没有屠城。这都还要被叫做暴君,我不知慕容瞳三兄弟又待被如何评价!”
朱九说了这许多,他们也走了好远的路。
小家伙似被震撼到,停下步子,朱九面对他,问,“你如何评价慕容三子?”
他愣愣地看着她,一时没说话,过后才指了指朱九的身后,“吃饭的地方到了。”
朱九转身看,只见是一家酒楼,半边屋顶都被烧没了,此时却还在营业。
朱九道,“先吃饭。”她下意识地冲他伸手,想牵他一起入内。但小家伙怔怔地看着那只手,没应。
朱九便缩了手,先转身先入内。
小孩儿还站在外面,红缨上前来,“你不是饿了?”
小孩儿抬头瞪她,然后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