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饭,待皇甫靖傅庄离开,朱九这才召来红缨。
“红缨,你上午可是回了卫所?”
红缨拱手,“是。”
“为了何事?”
她闻言一顿,但很快就开口,朱九未必会注意到,“回夫人,从南边回来了几个影。”
朱九惊喜地从椅子上起身,快步到了她跟前,“是哪些影?可是从王身边回来的?”
红缨没机会说话。
“他们为何回来,可是有任务?为何不让他们进宫来,我想问些情况。”朱九已在屋中激动地走来走去。
乐锦见了亦高兴,“是啊,红缨,为何不带他们一起进来?”
“他们长途疾驰而来,与上回影九一般,还不宜见夫人。”
朱九却道,“那我去见他们。”说着她转身看乐锦。
乐锦点头,“好,奴婢服侍夫人更衣。”
朱九立马就捉着她手臂,两人向内走,“乐锦,这次你也跟我去么?”
“奴婢……”
“去,无事。我知你也担心呢,跟着我一起去,回来就多一人帮我转述。他们若问我,我一张嘴如何说得过来?你也知,指望红缨是不行的。”
“好。”乐锦应。
“乐锦,之前相君给的消息是王破了中山外城,如今不知已到哪一步了。”
“已破了中山城也不一定。”
“你猜王是瘦了还是胖了。”
乐锦想了想道,“定是瘦了。”
“我猜也是。”
“夫人也瘦了许多,看这衣带。”乐锦轻扯了扯她的衣带。朱九低头看,笑道,“等战事消弭,你看我不吃出这一大截来。到时你可别又说我胖了。”
“奴婢可记住了啊,夫人说好的。”
然后朱九的笑声就传了出来。
红缨还是刚进门那姿势立在那儿,莲蓬进来,看她,“红缨,站这儿作何?夫人在里面?”
红缨没应她,她还在疑惑,然后就见朱九已换了衣裳出来,脸上的笑是她这么久以来在朱九脸上所见的最灿烂明媚的笑。
她因而跟着笑,问道,“夫人要出去?”
“莲蓬,红缨说从王上那儿回来了几个影,我要出去看看他们。”朱九眼看着已等不及出门。
原来如此,“好,”她笑,“没想到影九没回来,倒回来了好几个影。夫人快出去吧。”
她与乐锦拥着朱九出门,红缨只微侧身,唤了一声“夫人”。
三人步子顿在门槛外,回身。
红缨道,“他们不是从王上处回来。”
三人皆愣。
“他们是从定城,娄烦,善无三地回来。”
原来不是从燕国回来的。
朱九脸上的笑慢慢褪下,莲蓬连忙道,“就算不是从王上处回来他们也离燕国近,说不定总知道些什么。”
“是啊。”乐锦跟道。
朱九道,“那我们还是去问问?”虽然已不如刚刚高兴,但还是有期盼的。
“嗯!”两个丫头重重点头,然后继续拥着她向前。
红缨跟出来,想再唤住她们,她们却已走得很快,几乎到了院门。
其实她本可以唤住她们,但她再唤不出口。是不想看见那人脸上的笑被她所言再消掉几分么?
可此时不说,等她去了卫所,依旧会失望的。
但若不让她去,她只怕会一直念着。
最后她只好陪她又出了一次宫。
她骑马在外,车内三人的说笑声时不时传来。
是,莲蓬也跟着来了。
卫所很快就到,她们兴高采烈地把朱九从车上扶下。
“参见夫人。”门口的一个影上来问礼。
朱九来了多次,自然早认得他,立即就唤出他的号,“影十八,是不是从南边回来了几个影?”
影十八一愣,然后下意识先看向自己二姐,红缨面无表情。
他只好点头,“是。”
“让他们快出来,夫人要看他们。”莲蓬直道。
说完她们就一起进去,影十八侧开身子,略回头看了看红缨,然后也跟了进去。
“他们若不适,我可以去他们院里看他们。”朱九道。
影十八拱手,“他们可以出来见夫人。夫人请在忠武堂稍坐,属下去叫他们。”
“好。”
三人于是进了忠武堂,红缨慢吞吞地还在堂外。她望着堂内那人,手攥紧。
很快从那头就来了四个影,其中一个是十八。
他们远远地望见自己二姐,他们二姐定定地看着他们,影十八则冲她几不可见地点了头。
“夫人,廿七,三五,四一来了。”三个影。
朱九笑容满面地冲在堂檐恭敬行礼的三人招手,“快进来。原来是廿七,三十五,四十一回来了。第一次见面。”
三人近前来拱手,“参见夫人。”
朱九先看他们的腿,看不出不适,便道,“一路辛苦了。”
三人齐齐摇头。
“快坐。”
三人齐齐摇头。
朱九笑道,“无妨,你们是否今日才归京?”
“是。”齐齐点头。
“那就坐下。”
三人看乐锦,然后看红缨。
红缨冲他们点头。
三人于是挨着椅子边缘坐了。
朱九又问,“你们从何地回来?”
廿七道,“属下从娄烦。”
三十五道,“属下从定城。”
四十一道,“属下从善无。”
皆是南城。
朱九道,“你们从南边一道归京,”她看了看红缨,然后道,“可是受你们二姐的召唤?”
廿七道,“回夫人,并非如此。是南境有人叛乱。属下们受三地使君请求,为他们回京禀报相君,寻求支援。”
朱九愣住。
乐锦莲蓬亦愣住。
她们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种消息。
“何人叛乱?”朱九问。
“主力为留守边境的贺余一部。”
贺余,贺氏族人,早已向魏王表明了忠心,脱离贺敏贺坤兄弟,谁知现在却又叛乱了。
“这三地使君皆是能干之人,应能支撑些时。”朱九道,“如今京中已无兵力可派,相君或许要从前线调兵方可。”
“可前线还在围城,只怕亦无多余兵力可调。”莲蓬道。
朱九想了想,道,“王上会有办法的。”她看向廿七,“想来你们也有人去了燕国,是否?”
廿七点头,“是。”
“无妨。”朱九又道,“中山久违不下,心志不坚者就容易动摇。但只要我们继续坚持,燕国就一定可平。这些小打小闹,不会妨碍大局。王上在决定伐燕之时,定也想到过这一层。所以任命的这三地郡守,皆是百战之身。”
红缨以为听到这消息依旧会哭的人,却在如此镇定自若地分析。
“夫人所言甚是。”廿七这才笑了,“夫人与相君所言一般无二。”
朱九笑道,“相君亦如是说?”
“是。”
“那就更可以放心了。我们只需静等王上的调度就是。”
说完这话的朱九看向乐锦莲蓬,没有注意到廿七他们三个脸上表情的一丝变化。也没有看到红缨表情的变化。
“夫人分析得真好!”莲蓬道。
“我不过是相信王罢了。”朱九笑。
“那夫人快问问他们三个可有王上的消息。”
对哦。
朱九于是又看向他们仨。
三人心头一紧。
“廿七,你们离燕国近,这些时日可听到一些前线的消息?”
“夫人是想听王上的消息?”
朱九笑,“不拘谁的,只要是前线的就很好。”
“属下临出娄烦前,听到了一个关于郡主的消息。”
朱九一愣,她这才想起南枝被她二哥留在定城了。
“南枝可还在定城?”
“是。叛军先攻打的定城,所以消息亦传得最快。属下走时听说,郡主协助刘使君打退了两次叛军进攻。”
朱九一时热泪盈眶,南枝竟是以这种方式上了战场。
“可还有多的消息?三十五,你是从定城出来的,可还有南枝的消息。”
三十五拱手,“回夫人,郡主本一直在定城,后来应王上之召前往燕国,但她听闻有人叛乱,定城被围,走到半途立即勒马赶回,生生杀破重围入了城,与刘使君一道守城。”
朱九心头震动,众人亦如此。
“南枝……她果真与她的哥哥们一样。”朱九眼中泪花闪烁。
“夫人无需担心郡主,定城历经几度被围,不说城池早已固若金汤,城中军民亦已极善守城。叛军首攻即来碰我定城,刘使君言,可知叛军无人矣。”
朱九点头,“是。定城会无事。”她低头抹了泪,然后又问其他二城。
三影一愣,一直就听说这位夫人爱哭,今日亲见,这哭得也太惹人怜爱了。
“四十一,你说说善无的情况。”莲蓬道。
四十一堪堪回神,“哦?是。”
她们在影卫所待到掌灯时分,基本将三影所知皆刨问遍了,甚至问到三影去这三地之前做了何事。
她们在回宫的马车上继续说个不停。
“只有三十五见过王上,夫人。”莲蓬道。
“是啊。”
“他们也只知王上在定城时事,去燕国后的事还没有我们知道的多呢。”
“还是不错的。”朱九易于满足。只因在这样的战乱时候,能得到他一丝一毫的音信都弥足珍贵。
“郡主不愧是郡主啊!”莲蓬叹道。
“他们姓傅的就没有一个是柔弱的。你们且看吧,等将来庄儿长大只怕亦如此。”
两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