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奏二人如劫后余生,相视久笑。
饶是外面秋寒透肌,此时二人身上,皆出薄汗。
“夫人,如何?”黄鹂眉眼弯至不可弯。
“看众人即知。”朱九轻挥袖。
被惊呆的众人此时回神。
“这叫什么曲子,嫂嫂?”傅南枝好容易抓回魂魄。
“破阵。”
“破阵?”
“为阿鹂所取。”
“好名字。”她扭头看自己五哥。
傅南虔叹道,“嫂嫂技艺,实非常人所能想。”
“不过一时意气罢了。”朱九笑看向黄鹂,也只有她懂她何为一时意气了。
“婶婶,这曲谱在何处?可能借庄儿一观?”傅庄已被震撼得无以复加。
朱九笑,“想学?”
小家伙点头。
朱九看向陈芷,陈芷便去取。
“曲谱只这一册,庄儿拿去可要好好保管。”
“定好好保管。”
陈芷很快取来,傅庄双手捧过去,傅南枝傅南虔亦看过来。
黄鹂道,“夫人,鼓声还未加进去。”
“正好。阿芷,取笔墨来。”朱九道,“现在就加上。”
于是傅庄将谱子铺在小几上,黄鹂接过陈芷递来的笔,开始添画。
“夫人,刚刚鼓声加得可合适?”她想先确认一下。
朱九还未言,傅南枝先道,“鼓声绝佳!位置刚刚好,点数亦当。”
黄鹂笑,看向朱九,朱九冲她点头,她于是落笔。
不知不觉,一上午就过去了。
傅南枝为防曲谱有闪失,便誊抄了一份,“此曲来日定会传遍九州,嫂嫂。还是落上名字。”
“只我们自己弹了听,不会传出去。”朱九笑。
“写一个嘛,就是写一个号也行。”
朱九看向黄鹂,询问她的意思。
黄鹂道,“此曲是夫人所作,夫人应当留名。”
朱九笑道,“若无阿鹂协助,我如何能留下此谱?若要留,需得留我们二人之名。”
“也好。”傅南枝将笔递给朱九,“嫂嫂先请。”
朱九接过去,问道,“只留一个号也可?”
“是。”
“我没有号……”临时想不出别的,她脑子里只浮现了一个名字。
就这个吧,她心想。
众人探头,便见她写了四个字,“扶风有鱼”。
众人这下更加确定,她,很喜欢吃鱼。
朱九写完把笔给黄鹂,黄鹂便在她
“惊鸣有时……”傅南枝念将出来,表示咀嚼。
朱九却明白其中之意,笑看黄鹂。
黄鹂笑道,“随夫人,临时叫的。”
“好一个惊鸣有时。”傅南虔道,“祝黄娘子惊鸣有时,也祝我大魏惊鸣有时。”
黄鹂看向他,微微欠身,“借五公爷吉言。”
“原来是这意思。五哥你果真是懂这个的。”傅南枝笑道,“黄鹂姑娘可还记得那日我与嫂嫂说的?我们嘴中提到的爱听南曲的五哥就是他。他常说盛京听不到好听的,想要到南边去,可如今南边隔着一个燕国,如何能轻易越过去?”
“妾艺平平,若公爷不嫌弃,妾愿为公爷唱一曲。”
“若能再闻娘子歌声,是某荣幸。”傅南虔道。
傅庄拍掌叫好。
众人坐回位子,都看着黄鹂调弄了两下阮弦,试了试嗓子。
朱九吃茶时看向旁边立着的秦媪,见她神情凝了有大半日,连刚刚曲声大作,也未令她多么展眉。
难道是那位出了事?
想至此,她捉杯的手几不可见地一颤。
黄鹂的南音已起,她却似乎不再能听进去,此时换她带着一丝忧色看向外面的秋雨,其余人皆沉浸于黄鹂如泣如诉的曲声歌声中。
曲终歌停,傅南虔先击桌案,“黄娘子亦奇人也。”
傅南枝笑向陈芷樊玉道,“还说自己平平呢,属于是过于谦虚了。”
“之前阿鹂娘子在有春楼里时,可惜我不曾出来听过,只顾埋头锅灶,如今想听还要沾夫人,公爷的光才行。”樊玉笑。
“阿玉,你倒是时时有光可沾,而我们呢?”傅南枝语气失落,“回去后,连嫂嫂的面也不能时常见到了。”
场面一时很安静。
傅庄望向他婶婶,心里想说,婶婶跟我们回去,但他没有。
他又看向门外的雨。
在场中只黄鹂不知情况,她见众人突然情绪都不对劲,也不好问,只好一边收好阮器,一边岔开话题道,“夫人,适才妾进来时,看见正对大门外的墙下立着一人,穿着与陈大哥无异,只是不知他为何要守在外面。”
她正封阮袋口子,朱九突然站起身,只见她看向陈正。
陈正站在外面檐下,此时低着头。
众人亦起身,没说话。
他竟还没走!
她扫过众人,最后看向秦媪。
难怪她神情一直不对,难怪众人刚刚皆忧心下雨。
宅子对面的墙只一小截墙檐,根本遮不住雨。
她看外面天色,此时都近午时了。
他或许已离开了吧。
樊玉以准备膳食为由,起身告退。
陈芷随之去帮忙。
三傅亦提议去帮忙。
朱九叫傅庄名字,“庄儿也去后厨?”
“婶婶,庄儿亦需知粮食转化之道。”他一本正经地走了。
朱九愣在原地,黄鹂提着阮,也说告辞。
“留下一起用午膳。”朱九挽留。
“夫人有所不知,祖父许妾出来的条件就是午时前当回。”
朱九道,“也好,他总算通融了些。”
她又看向外面的雨,虽小了一些,但还是未停,心里终究起了烦躁,“阿鹂,我送你。”
“外面有雨,小心溅湿夫人鞋裙。”
“无妨。”她看向秦媪,秦媪便去取来竹伞。
朱九与秦媪在前,黄鹂与陈正在后。
他们眼睁睁看着,朱九提着裙摆,越走越快。
黄鹂眸中染上疑惑,陈正却懂。
眼看着两对人拉开距离,朱九终于来到大门处。
大门合着,秦媪上前,放下伞,拉开门。
朱九立在她身后,等着看门外。
这时,黄鹂他们亦快步走来。
门外有人。
的确是正对大门,那里立着一人。
众人皆未语,黄鹂先道,“这人竟还在。”她看向陈正,“可是在此受罚的护院?”
陈正未答,就见朱九抓起一旁的伞,向外疾步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