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为何奏琴之人日渐消沉?

“阿娘,这是何物?”

朱九也看过去。

她捧到朱九面前,“夫人,隔壁一位妇人将夫人刚刚所奏之曲谱了出来,这是谱子。”

朱九陈芷皆惊。

“阿娘,你说有人竟听一遍就能谱出曲来?”

朱九已在惊讶中接过去,展开看,心下更惊。

谱右留有三字,破阵曲。

陈芷走过来问,“夫人,可是真的?”

朱九见到那名字,会心一笑,道,“此人颇神。”

“阿娘刚刚说是一妇人?”

“是,听她说,她本是南来的歌姬,之前在一楼中卖唱,如今已嫁于一位商人。”

“楼中卖唱?”朱九似想起什么,“是何楼?”

“她没说。”秦媪道。

朱九放下琴谱,道,“秦媪,我能见见她么?”

秦媪有些犹豫。

朱九见状,道,“无妨。我与她不见面,却能以乐音相通,也是一种缘分。”

陈芷看向她娘亲,看出她娘亲亦心有不忍,但终究没有应声。

原来这才是开始,朱九随意所奏的这首曲子,很快就在隔壁响起了。

不过不是琴音,而是阮。

樊玉惊喜地跑过来想要汇报,却发现朱九她们已站在庭中聆听。

此曲一终,陈芷拍掌叫好,“与夫人所奏一样充满气势。这人与夫人算不算知音,阿娘?”

“算。”

朱九没有说话,依旧静静伫立,望着墙外的天空。秦媪看着她背影,心生不忍。

后一日,朱九特意让陈芷将琴搬到庭中,再度弹起那曲破阵,很快就有一道阮音相和而起。

众人皆呆住。

朱九手下弹得更用力,人也更忘我。

她眼前仿佛当真浮现万军啸谷,势如破竹之象。

“阿娘,女儿生平第一回听见琴音还能有万钧之势。”

“夫人刚开始的琴音没有今日这般豁达,今日是更近一层了。”秦媪道。

“那妇人真会取名,破阵。”陈芷咀嚼这两字,“若再添些钲鼓之声,阿娘,夫人这曲完全能成军曲,定能鼓动万千将士之斗志。”

秦媪笑,“可惜宫里那位听不见。而那些人总不能把夫人所奏琴曲卷进信中交给他。”

陈芷亦笑。

秋日渐寒,庭中树黄叶落。

这日朱九起床走出门,竟被迎面而来的秋风一激,冷得打了个寒颤。

陈芷立即过来又给她加上一件衣服,将她抱住,“夫人小心着凉。”

朱九笑,“这才九月呢。”

“午时若暖可以脱嘛,夫人。”

朱九无奈,只好穿得臃肿。好在一直待在宅中,不出去见人,也不怕人嘲笑她提前过冬。

她拢着外衣,走到庭中,看见开得正好的黄菊。

“重阳已过,这些黄花竟还开得这般好。”陈芷道。

“若是重阳,京中不知有何习俗。”朱九道。

“无非是家家户户提着小筐,出京到郊外坟茔烧纸,叩问亡人。最后再来个郊外赏秋。”

“郊外的秋?”朱九心里很羡慕。创作破阵曲那会儿的冲动,如今又被压制住了。秦媪也说,她现在弹的破阵,已不比先前。

她心中也只是羡慕京人能够外出赏秋罢了,情绪却不再有很强的波动。

夜间,她躺在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不知到了什么时刻,她的窗外传来低低的人声。

反正睡不着,她便坐起身,拉过旁边一件衣服披上,慢慢走到窗边细听。

她能听出是秦媪和陈芷的声音。

“哥哥将人扭住了?”

“是。”

“那妇人当没有……”没听清。

“你哥哥的脾气你该了解,上回……”

“哥哥准备……”

“交给影……”

“……去影狱就凶……”

朱九心下早摸清情况,手用力推开小窗,窗外一片漆黑。

“秦媪。”她出声。

窗外黑洞洞里,二人被突然打开的窗和突然出现的声音惊住。

“夫人?”

“秦媪,你们刚刚是不是在说隔壁?”朱九望着漆黑道。

秦媪陈芷走近,她才隐隐看见她们的身形。

“……是。”

“她为何会被陈正扭住?”

“回夫人,她夜里翻墙,竟翻了过来。从高墙上坠下,此时还昏迷着。”

朱九一惊,“可给她看过了?有没有事?”

“夫人放心,她落下时,

朱九放下心来,又道,“她在何处,我去看看她。”

秦媪犹豫。

陈芷道,“阿娘,那妇人既然已昏迷,夫人过去看一眼,当不妨事。”

秦媪最后点头道,“好。”

朱九笑出声,“谢谢秦媪。”

然后她就飞快跑了回去,陈芷进来服侍她穿衣。

很快她就被秦媪扶着,陈芷提着两个灯,一起向外走。

去时,陈正守在外面,樊玉在里面照顾那人。

陈正见到朱九到来,一脸惊异,看向他母亲的表情带着不解。。

“阿正,我只是看看她。在她醒之前就走。”朱九解释。

陈正哪敢拦,捉刀退向一边。

朱九冲他一笑,然后入内。

樊玉刚给床上之人擦过脸,上过药,见到她们,也是一脸不解道,“夫人怎么来了?”

朱九走过去,陈芷道,“夫人就是想来见见自己的知音,看一眼就走。”

樊玉于是退开身子,朱九到了床前。床上人的面貌让她一愣。

众人见她神情,便猜到她识得床上之人。

“夫人认识此人?”樊玉问道。

朱九看向陈芷,“阿芷,取烛来。”她怕因为烛光暗淡,看错了。

樊玉也去搬了一盏来,两盏烛,静距离映照下,朱九看清了那人面目。

是她!

“夫人当真认得?”秦媪上前问。

朱九在床沿坐下,看着床上之人道,“以前见过一面。我认识她时,她的确在一楼中卖唱,弹得一手好阮,还能唱歌,歌声也极美妙。”

原来如此。

“她竟已嫁了人了。”朱九似自言自语。

她坐在床边,一时没了要走的意思。在场众人皆知她见到旧人,心中有疑问,定是要问明白的。

“秦媪,你们要把她送到何处?”她突然问。

“夫人,这人是不速之客,按照规定,得送到影狱,查个明白。”

朱九想到连傅南枝都害怕的影狱,不禁为床上之人担忧。

秦媪看出她的意思,补充道,“夫人放心,若她无辜,会没事的。”

“能否等她醒来,问问她为何翻墙至此,再送她走?”

她都这样说了,秦媪怎会不允。

“遵夫人令。”

于是她们在屋中等待。

脑袋受到震荡,昏了两个时辰之人总算嘤咛醒转。

屋外天还黑着。

她们齐刷刷走到床边,陈芷不敢让朱九再坐到床沿,给她搬了张凳子,远远坐着。

朱九只好往前探着身子,等那人看见她。

樊玉秦媪围着她,问她情况,她一一作答。

“娘子为何翻我家围墙,还深夜落在我家中?”

“实在对不起,惊扰主家了。”朱九听见她抱歉的声音,“妾身并非有意,只是想见见贵家每日奏琴之人,问她为何近来情绪如此消沉。”

众人愕然。

竟是为此。

樊玉微侧身子,看向身后坐着的朱九。

床上人便透过缝隙,看见了她。

朱九从她脸上神情的变化看出,她也认出了她。

众人眼见着她突然眼泪大颗地落,身子一滚,便要下床。

秦媪樊玉拦住她。

她嘴里却呜咽出声。

朱九起身上前,“黄鹂。”

黄鹂眼泪哗哗,“公子……”

公子?众人真是摸不着头脑。

她还挂在樊玉秦媪的手中,朱九也被陈芷扯着,两人无法靠近。

“王后……”黄鹂又叫出声。

众人再惊。

她竟知道?这还得了。

连陈正也跳了进来,刀握紧。

朱九手放在秦媪有力的臂上,“秦媪,她叫黄鹂,是我和南枝先前在芳菲楼碰巧救下的一名歌姬。”

秦媪看向她,还是没松手。

樊玉闻言一惊,这竟是芳菲楼的女儿。

只听朱九又道,“此事王上也知,你们可以派人去问他。”

秦媪这才慢慢松了手劲。

黄鹂被人松开,身子立即就滑下地,冲朱九跪下磕头,“民女终于再次见到王后了!”

朱九弯腰想要扶起她,被陈芷拽住。

樊玉于是帮忙。

“黄鹂,我如今已不是王后。你快起来。”

黄鹂抬起头,泪脸上浮现痛苦,“是啊,王君为何要废后呢?王后这般好!”

陈芷的手松了,朱九终于能弯腰扶她,“黄鹂,快别哭了。”她用自己袖子给她抹泪,“这些日子,你们过得好么?”

黄鹂起身后,自己抹掉泪道,“自那日王后帮楼中女儿奋起一搏后,楼中女儿在京中出了名,不少酒楼都来相邀,日子越过越好。”

朱九笑,“那就好。我还怕我们弄巧成拙,反倒害你们谋生艰难。”

黄鹂再度抹了抹泪,但还是泪眼婆娑道,“王后心善,我们都铭感五内。”

“那是你们自己争取而来。”

“可若没有王后,我们这些女子只怕都要血溅于令府门前。”

“你们面对那些五大三粗的城防兵士,面对他们的刀枪棍棒,丝毫不惧,可知是何等英勇?”

黄鹂笑了,“不过是拼着一条贱命不要罢了。谁曾想,我们有幸,遇到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