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醒来时,习惯性唤乐锦,屋中却无人回应。
她久久才从陌生的床顶回神,然后坐起来,身上一层薄被落下,她直接掀开,下床。
她一身单衣走出去,看见天光从门缝里射进来,落寞地照在屋子中间的地面上。刻意忽视掉心头再度涌上的酸涩,她径直踏进光里,拉开门。
门开后,她看见庭中两道影,正在交拳会武。
“夫人起了。”陈芷先停下。
“外面凉,芷儿快扶夫人进去加衣。”秦媪道。
朱九散着头发,提裙走出来,觉得新奇,“刚刚你们是在比试拳法?”
两人到了阶下,“正是。”陈芷走上来,想要扶她进去。朱九看向她,笑道,“我昨日便猜想你们都会武艺,原来是真的。”
“夫人慧眼。”秦媪见朱九不想进去,于是示意陈芷进去将衣服取出。
陈芷转身。
朱九干脆走下阶去,比了两下拳头,“秦媪,可以教教我么?我也想到你这年纪了,还能健步如飞。”
秦媪一愣,“夫人想学这个?”
朱九举起自己小小的拳头,道,“是。我的身子不算好,爬山爬楼皆费劲。骑个马儿,也不能长久。”
“学武不易,夫人若只是想强身健体,老身倒是有别的可以教。”
“别的?”
“是,稍容易一些的。”
“也行。”
陈芷这时走出,手里举着衣服,朱九习惯性地张开手穿上。
陈芷又为她把头发挽出,她明明忙着向她阿娘询问强身一事,却能抽空对她说声“谢谢阿芷”。
她一愣。
“阿娘,夫人该用早膳了。”陈芷担心她饿,但她阿娘却要开始教夫人练功。
“没事阿芷,我可以练完再吃。我已准备好了。”她的头发已被挽着,袖子也撸起来了,就连裙子也是扎住的。
陈芷只好退开。
朱九便跟着秦媪练起功来。
不久后,陈芷才给她穿上的外衣又被脱下,而她额头已冒汗。
她们还在练,门口又出现了一道影。陈芷看过去,见是昨晚就来过的樊玉。
她手里还搭着朱九的衣服,走过去。
樊玉见了院中情形,自然明白,笑道,“夫人心情应不错。”
“可是早膳备好了?”
“是。不过看来要等一会儿了。”
“快了。”
“夫人之前生过一场病,身子便大不如前。”樊玉看着院中道,“如今能操练,渐渐恢复,终是好的。”
“樊姑娘本就是盛京人?”
“陈芷姑娘叫我阿玉就好。”
陈芷一笑,“那阿玉叫我阿芷又何妨?”
两人皆笑。
笑声吸引朱九注意,她一边跟着练,一边回头看,动作瞬间停住。
秦媪跟着她看过去,只见她女儿正和新来的厨娘聊得熟络。
“阿玉!”朱九的声音传来,让这边两人停下交谈。
樊玉眼看着庭中人跑了过来,她不待等,立即迎上去。
“王……夫人。”
朱九捉住她手臂,满眼惊喜,“你怎么在此?”
“是有人去有春楼,说请我来此帮厨一段时间。”
“我就说昨晚的饭菜很熟悉,原来真是你做的。”她抱住她,“阿玉,我们好久不见。”
樊玉笑道,“是啊,夫人一个多月前匆匆之间上去崇山,让我们都没有机会相送。”
“当时是事出突然。”
“我们都了解。”
“你走了,有春楼不会受影响么?”
“夫人实在太看重我。有春楼如今早已不缺大厨了。”
朱九笑,捉着她的手向内走,“那便好,我只怕给知乐造成麻烦。”
陈芷见她们走进去,便和她娘去后厨上菜。
朱九入内后开始散衣袖和裙,樊玉在一旁帮忙。
“见夫人不受影响,我就放心了。”樊玉正低头给她解带子,“知乐一直想知道夫人情况,如果可以,真想出去告诉她,夫人没事。”
朱九愣住,“何意?”
“夫人有所不知,宅邸出入不易。要好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知乐。”
“我们这是被囚了?”
樊玉顿住,还没想好怎么说,朱九再道,“我本想着出去找你们,竟出不去了。”
朱九的衣服散下后,樊玉又去绞帕子给她,“夫人,应只是暂时。如今城中不算太平,王君是担心您安危。”
朱九接过湿帕,“不太平?”
樊玉站在她面前,“十多日前,朝中接连有几位大人都在赴朝路上险些被刺。”
朱九净脸的手停住,然后放下。
“王君当即下令全城戒严,搜查贼人,可却收获寥寥。有人说,真的贼人早逃了,只等放松就再次出现。他们隐在民间,不异动时,与平人无异,听说甚至连影卫都觉棘手。”
樊玉不用多说了,看得出眼前之人已明白。
他是怕连宫里也有这样的人存在?所以才缩减她的活动范围,只挑了最信得过之人陪她。
想来这些人的主要目的在她,否则他不会突然如此。
陈芷秦媪端着早膳进来,见她们立在那儿,“夫人该饿了。”
樊玉扶她过来坐下,她却还在出神。
秦媪陈芷皆看向樊玉。
樊玉已动手给她盛粥。
“他在宫里安全么?”她接过樊玉递来的粥碗,问出这话,让在场其余三人皆怔住。
“安全。”秦媪最先回道,“王君一生经历太多大风大浪,眼前之境,不算最难。”
闻言,朱九垂眸,开始吃粥,“好,我知道了。你们也去吃饭,不用陪我。”
三人互望后还是依言退出,蓝鱼儿在此时扇着翅膀飞过来。
三人一惊,陈芷反应迅速,一把捉住了它。屋内传来朱九的声音,“让它进来吧。”
陈芷便将蓝鱼儿送进屋,并叮嘱,“小家伙,你要小心些。”
蓝鱼儿做出回应的姿势,让去而复返的三人吃惊。
秦媪道,“昨夜还没看出来,夫人这隼很是通灵性。”
“阿娘,它刚刚是在回应我么?”
“是的。”
樊玉道,“它喜欢吃什么,我去准备些。”
朱九道,“无需顾它,它如今已能自己觅食。”
“这毛色实在光亮,老身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隼。”
蓝鱼儿似乎已习惯被人夸了,只是屈了双脚,趴在食案一角,静静的。
“你们去用饭吧,这里有蓝鱼儿陪我就好。”
“是。”
三人于是退出。
等屋中安静下来,蓝鱼儿看向它的陛下,只见她吃得缓慢,一样一样的,细嚼慢咽。
“陛下。”
“嗯。”
“昨夜子时过后,其实小雀去了一趟魏王宫。”
朱九顿住,看向它。
“小雀直奔魏王所在,本想替陛下出气,虽然不能做什么,但想着总能把他从梦里叫醒,扰他睡眠。谁知小雀去时,他竟没有睡觉,而是立在庭中,正和桑陈说话。”
朱九收回视线,继续吃饭,只道,“你夜里视力不佳,不要总出去。”
“小雀如今已能看很远了。”
朱九不再应。
“陛下想知道他们说的事么?”
朱九状似不在意,还在夹菜,“他们说了什么?”
蓝鱼儿向前挪了挪,低声,“陛下,小雀听见魏王总提及一个名字,叫什么,”它竟发出了类似人声的两个字,“扈荣。”
朱九再一次顿住,问一遍,“扈荣?你确定是扈荣?”
“小雀确定。”
朱九放下筷子,靠近它,“他们说扈荣如何?”
“魏王说自己低估他了。话里话外,小雀能总结出一点,好像是目前这个扈荣给魏王造成了很大麻烦。还有一点,魏王是为了陛下安全,才将陛下藏在此处。”
“意思是这个扈荣……还活着?”朱九觉得不可思议。
“好像是这样。不仅还活着,还要害陛下。”
朱九一时难以接受这个消息,“不是,他为何要害我?我与他无冤无仇的,从没见过面。”
“这一点,魏王他们没有说。”
朱九撑着手,看向门外,费劲思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