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坐到床沿,看向洞开的窗,外面有银白的光,是月色。她不禁起身走到窗边去,一抬头就看见了月。
竟这般圆了。
她睡意本不浓,加上他还没有回来,索性靠窗坐下,手扶着窗台,撑着头赏月。旁边就是好几盆水,水中也映着月。
以前在天上见到的月宫是光华灿烂的,从人间看,却又是另一副模样。
他此时是在理政,还是在陪母亲呢?她思绪不知为何又飘到他那儿了。
她歪了头,一时又看见那水中月。
月对于凡人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但他们可以用这样的镜将月映出就近观赏,虽然不能触碰,但能看着也是好的。
朱九突然觉得盆中月团团的可爱,不禁伸出手去水中捞,触手的凉意就仿佛是月的温。
月又在她手中了。
她在窗边玩水玩月不知到几时,月亮走到屋顶后面去,她便无月可玩,睡意却依旧未至。
她起身,想了想,转身向外,轻拉开门,外面只闻虫鸣。
她蹑手蹑脚地从墙角摸索过去,摸到平日里石岩他们用来爬屋顶给红缨送东西的云梯,于是借着一点月色,咬住裙角,一点一点向上爬。
她才探出头,一道影子就过来了。
红缨蹲在上面看她,一眼就瞧出她的样貌,自然大惊。
朱九立即冲她嘘声,然后继续向上。红缨没法,只好先帮她上来。
等朱九到了屋顶,红缨双手紧紧捉着她,还未开口问,朱九松开嘴上的裙角,低声,“红缨,我睡不着,。
她露出皓齿,指着天上月,冲红缨笑意盎然,“红缨,你看,好圆好大的月亮。”
“王后想赏月?”
“红缨,你会允我么?”
“王上会回来的,兴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她却道。
朱九道,“我又不是因为他不回来才睡不着,我是被热的。”
“可上面也不凉。”
“但上面有月亮啊。”朱九想要站起身走到屋脊中间去坐着,“红缨,我们去那里坐着好不好?”
红缨哪能拒绝?只好小心翼翼扶着她走过去,一边走还一边嘀咕,“明日若叫乐锦知道了,属下耳朵又要好几日不得安宁。”
“我们不叫他们知道嘛。快亮时我就下去。”
红缨扶她坐下,朱九让她也坐,她却只愿坐在
谁知她用后背蹭了蹭屋脊,笑道,“嗯,这样靠着也舒服。”
她又拽着红缨,不让她后缩,“与我一样靠着。”
“太越礼了,王后。”王后拽的是她的剑。
“我说不越礼。你再拒绝,我就说你越礼。”
红缨只好依言,与王后并排靠着,仰面赏月。
一时无话。
她侧脸看王后,银白的光浮在她脸上。只见她嘴唇勾着,心情好像不错。
“红缨。”她突然唤她。
“属下在。”
“这几日我热得心慌,你在屋顶却不觉得热么?”
“属下不觉得。”
她侧头看她,“胡说!红缨,对我说谎,我可是要罚你的。”
红缨低下头。
“烈日当头,都是筋骨血肉之躯,尽管你习武强身过,又怎会不难受?”
红缨依旧是低着头。
“你只听王上下令,无论我怎么说都不肯下去。当初乐锦劝我时,她说你习惯如此,我说我不习惯。然后乐锦就说,我终会习惯。但相处这几个月以来,我想告诉你实话,我依旧不习惯,或许将来也不会有习惯的一天。下雪了,我会担心你冷。出太阳了,又担心你热。下雨了,担心你淋病。吹风了,又担心你被吹得难受。总之,一年四季,我都有担不完的心。你说,我该如何习惯?”
红缨愣住。
“我知道这是我的问题,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你有你的原则,我选择尊重你,不教你为难。但就这几日我的体验来说,盛京的夏实在可怖,幸好明日或许能去崇山,你也能下来走走。”
只是她在说,不发一言的红缨突然浑身发起热来,心头涌动着热流,连眼眶也热了。
那人还在自顾自言,然后又说到别处去了,还问她,但她一时没听清,于是“啊”了一声。
只听她又耐心地重说了一遍,“月亮走到背面去了,我看不见了。”
她这才看见她的王后正使劲仰着头想要追赶月亮,她只好笑着起身扶她,“那我们换一面。”
朱九被她扶起来跨过屋脊,在另一面坐下,“月亮走得太快。”她似乎在埋怨。
“光阴如梭嘛。”红缨应。
“月亮也不能一直圆。”继续埋怨。
“但幸好每月总有圆时。”
朱九看她,然后笑,她亦笑。
朱九在屋顶上睡着了,靠在红缨肩上。
月亮到了山那边,眼看要落下,而她的王后却没有看到最后,总算有了睡意。
她将她抱起来,是很轻松的,因为王后很轻。
她从屋顶稳稳落下,惊了守夜的莲蓬。
她从旁边小屋里出来,提着一个灯,就看见一道影直直往主殿去。
她立即就轻声叫,“唉唉唉!你往哪儿闯呢!”她急急跑过来,却没赶上,红缨已抱着王后进去。
她又急急跟进去,屋内有烛火,她这才看清是一道红影。
“红缨?”
只见红缨径直走到床边弯腰放下一人。
“王后?”她双目睁大,尽管惊讶,但不耽误她迅速摆好枕头,扶好王后的脑袋。
安置好王后,两人立在床边。
红缨盯着床上之人不动,莲蓬一会儿看王后,一会儿看她。
很快,红缨就扯着她向外。
后面的门刚关上,换莲蓬扯着红缨到了院中。
“怎么回事?”
“王后突然从那边的梯子爬上去,我也是吓了一跳。在那上面看了会儿月亮。”她指着屋顶道。
“这么黑,王后自己爬上去的?”
“是。”
“这么黑啊!”莲蓬有些后怕。
“黑也爬了。”
“看来晚上再不能听王后的都去睡了,这要出事再后悔就晚了。”
“王后应知道分寸。”
“但这么黑,连我都看不清路,王后怎胆子这般大?”
“前半夜有月光,应能看见一些路。”
这样一想才通,莲蓬又道,“就为了看月亮?”
红缨反问,“你说呢?”
莲蓬叹,“只怕不是的。王上还说今日会回来,到现在都不见回来,想来是要食言了。”
红缨无话。
莲蓬自顾自道,“其实不回来没事,但总要给王后一个明确的说法。上回也是如此,如今又这样。这都第几回了!”
“莲蓬,慎言。”红缨语气淡。
莲蓬看她,“难道你不如此认为?我们做下人的无法多话,只能眼看着两个主子这样,干着急!”
“就是王后也不敢多议太后,你我又算什么呢?莲蓬,这不是一朝一夕能疏通之事。”
“那就该让王后受这些折磨?”
“我知你心疼王后之心,但你要压住性子,否则到时只会给王后添乱。”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