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日要去光明寺,今夜我们早些睡。明早孤送你到宫门口。”
“不用送,你一来一回多累?”
“无妨,孤看着你离开才放心。而且明日孤还有话要再叮嘱护送你的影卫。”
“关于让他们送信?”她笑。
“当然包括这个。”王亦笑。
朱九坐在妆镜前,乐锦在帮她散发,王已坐在床沿等着她。两人隔着一段距离,也不妨碍继续说话。
“乐锦,你们今日吃的那鱼味道如何?”
“托王后的福,小人们都吃到了此生最好吃的鱼。”
朱九扭着自己一缕发,低首笑。
“王后习惯用的这些物什都别落下。”王的声音传来。
乐锦应,“是,王上。”
“那要把花想殿搬去才行。”朱九笑。
“要不孤在那边给你建一个一模一样的殿?”他走过去,接过乐锦手中的梳,让她退下,屋中于是只剩他们两人。
“好啊,反正你做昏君,我就是妖后。”
王弯腰,下颌轻抵她头顶,和她的视线在镜中相遇。
“有你在,孤永远做不了昏君。”
“有我没我,你都不会是昏君。”
“这么信孤?”
“当然。”
“历史上前明后昏者不在少数,你就断定孤能一直明?”
“能。”
他的笑声从头顶传来,然后他直起身开始给她梳发。
“头发又长了些。”他托着她的发看,“天气慢慢热起来,可以绞些去了。”
“乐锦说等再长些绞,到时可以做成假头,给我做装饰。”
“她在这些方面倒是手巧。”王又继续给她梳。
“乐锦还会缝补,你的衣服好些是她补的,只怕你自己都不知道坏过。她补好就和新的一样。”
“孤本就是在北境一个被蠕蠕荼毒的秀坊救下的她,她这方面的手艺自然好。”
“是天赐初年么?”
“是。”
“乐锦说一整个秀坊的人都死了,只她活了下来。”
“她同你说过这些往事?”
“嗯。”
一时有些安静。
“不过,”她扭过身抬头看他,“乐锦还说,幸好隔了两年,王就带兵灭了蠕蠕首领一族,替她的同伴报了仇,也替北境众多子民报了仇。”
王低头看着手上的梳,“可孤却放走了忽仑,以至于让他后来有机会卷土重来屠了孤的宣城。”
她包住他的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后来不也再次灭了忽仑么?”
“可,宣城军民和韦玄素却再也回不来了。”
“南容。”
他抬眼看向她。
“宣城军民为护家国而死,大魏会永远记得他们。而且,这般壮烈的死法,同一般死法在冥府所受待遇不一样。”
“冥府?”
“对。他们中功德高者甚至可以成神成仙。”
“成神仙?”王显然是不信的。
朱九道,“真的,你信我。”
“又是从你看过的哪本书里知道的?”
“不……”是她本来就知道。
“无论真假,孤权当是真的。”他道。
朱九笑。
“睡觉吧。”王说。
“好。”他牵着她起身。
“去那边无聊,都是佛经,你或许看不进去,记得带些喜欢的书过去。”王提醒。
“去佛寺除了诵经,打坐,上香,听大师讲禅,还有什么事可做?”
“寺里生活简单,应该是没了。”
“寺里的僧人每日都做这些事,你的朝廷又不给补助,他们吃用怎么解决的?”
“光明寺是天兴初,程眉自愿舍弃自家宅邸所建,是为纪念死去的扈荣中官。当时母后也极力支持,还出了资,也赠了些田地。寺中向来不缺钱,还雇了平人耕种田地,自己收租。”
“是程眉建的?”
“嗯。”
“他与扈荣中官关系竟这般好。”
“扈荣中官算是他的师父。”
“原来如此。”
“城中只这一座寺庙,孤念着扈荣和母后,才允许程眉建这一座。其实连这一座孤也不愿有,就怕别人有样学样。南朝如今寺庙林立,纲纪混乱,不可不引以为戒。”
她知他面对自己母亲,总有许多难处。
“那我这趟去寺里,帮你看看寺中有何瑕疵,回来报告给王,给王借口拆了它?”
王笑,“除非有大逆不道之事发生,否则孤还真不好拆了它。”
“我会尽量给王查看的。”
“你就只当是去游玩。那寺里环境好,当初孤给程眉赐的宅邸比桑陈的都要好,古木深深,还有一个大池。若是六月到了,里面会有满池的荷花开放。”
“王没去过,从何知道?”
“孤在问天楼上看见过。”
“能看见?”
“能,很显眼。程眉平时不住那里,允许京民入他家中赏荷,自那后,倒成了京中的一件盛事。”
“他既已捐了宅邸,那他如今住哪儿?”
“他自己找了个小些的宅邸住着,也在光明坊。”
“说来有春楼的樊玉姑娘也住那里面。”
“你从何得知?”
“有一回她和南枝都醉酒,我送她回去时知道的。”
“难怪南枝能和她这么熟,看来是吃酒能吃到一处去。还姐妹相称。”
“你知道?”
“孤何事不知道。”
朱九笑。
“王后……”乐锦如今只唤王后,朱九便知其意。
“知道了,乐锦。”
“某人说让我早睡的呢?”朱九笑问王。
王道,“孤忘了,快睡。”
王的大掌捂住她的眼。她平躺不动,但嘴咧着。
“快睡。莫笑。”王道。
她的唇却更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