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时没回答,只因他还没和她分开过三日。就连上回太后归来,他尝试与她分开,都没撑到三日。
“不想?”
“孤不知道。”
“不知道?我的王,我却知道,现在还没走,只是想着要与你分开三日,我就开始惆怅了。”
王捉住她手腕,“我们写信,嗯?”
“才分开三日就写信,你想笑死谁?”
“谁也不敢笑死。”
朱九噗嗤。
“孤有影卫送信,他们受过孤调教,不会笑。”
“是因为忍得住么?”
这下王自己亦笑了。
他抬手揉她头发。
“我好像耽误你看文书了。”朱九突道,“到现在你也才看完胡统这一本。”
“只胡统这一本就够了,其他人的都是废话。看与不看,无甚关系。”
“你知道?”
“章公度与孤说的。这些他都翻过一遍。”
原来如此。
“有相君在真好,你总能轻松一些。”
“这是孤信任他,若换做别人,孤是不信的。”
“那你可要好好待相君。”
“孤待他已很好了。”
“再好些才好。”她仿佛很怕章公度跑了。
“再好些?”王想了想,道,“可是最近章公度向孤提出重查建国朝的一桩旧案,就是你上次在燕礼疏文里翻到的那件旧案。孤拒绝了他。”
“我记得,那位大人叫范如松。王上为何要拒绝章相君?”
“范如松曾是秀容太守。在建国四十年时因受贿被槛车入京,之后不久,因为文人的傲骨,不堪受辱,自戕于牢中。当时负责受理此案的正是祖父身边的扈荣中官。”
“扈荣?”
“是,他代表祖父,查明的真相的确是范如松涉嫌贪污,而且范如松自尽前写的遗书上也清楚明白得写着自己受贿。扈荣甚至还派人去了秀容当地明察暗访,带回的证据皆是说他们的使君受贿。既如此,孤不认为还有重查的必要。”
“那为何燕大人在上疏中说尚有疑点?”
“燕礼与范如松有同门之谊,不乏包庇的嫌疑。”
“真的么?王有证据?”
“额……”
“王没证据,不可乱说。”
“要证据的话,孤会收集好的。”
“如何收集?”
“大魏要与靖国往来了。”
朱九吃惊。
王笑,“若打算与燕开战,不和其他邻国打好关系,不是孤的作风。”
“原来你已有满盘计划了。”
“不过如今到是多了一层计划。”
“是何?”
“问靖王要回燕礼。”
“燕大人可以回国了?”
“靖国亦不耻燕人已久,想来不会拒绝孤的请求。”
“那真是太好了。燕大人是你祖父的旧臣,若能回来,你看到他,不知多开心。而且燕大人又是那样有能力之人。”
他看她说得眉飞色舞,看得出来是真为他感到高兴。
“祖父的旧臣能回来,你这么高兴呢?”
“那是当然。那可是在你祖父手下做过好多年臣子的人,说不定比你见你祖父都多。”
“是啊,算来,燕礼跟了祖父二十几年。”
“燕大人若回来,我们定要设宴款待他,好不好?”
“好。”
“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他还吃不吃得惯盛京的食物,还是说我们要准备长安那边的?”
“不用,孤听说,他在那边这么多年,一直着魏服,想来是记着故国的。”
“那就好。”
“说来燕礼有一子,在长安甚至比他父亲还名声大。”
“是么?”
“当年秦乱之后,燕礼因为不受秦王官职,被囚长安。燕礼之子,燕奎,千里迢迢赶赴长安,在秦王宫前长跪三日夜,求秦王准他以子代父之请。秦王被他打动,虽没有放了燕礼,但许他们父子团聚,一起囚在长安。”
“这秦王也是搞笑,还将人父子一起囚禁。”
“想来燕奎也愿意,毕竟可以就近尽孝。”
“那这次若燕大人能归国,这位燕公子是否也能一起归国?”
“自然。他这样人才,孤岂会平白留给靖人?”
“真想快些见到燕大人父子。”
“孤会尽快安排的。”他捏捏她的鼻头,“这么着急?”
“王能理解我的感受么?就是以前也看过许多书文,但大都是已作古许久的人写的,心中对那些人自然而然有神往。而燕大人是我看过他写的许多东西人还在世的。也就是说,我能和自己神往之人见上面,这不足以令人高兴么?”她说得头头是道,还掰着他手指头。
“神往?”他笑。
“嗯。”
王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禀王上,王后,可收拾安置了。”乐锦的声音在门口出现。
两人不知不觉已聊到亥时。
“可困了?”王问。
朱九道,“不困也要睡了,不然你就要掏钱。”
两人于是放好文书,收捡好桌案,熄了两盏烛,便起身。
“话说章相君为何突然提起要查范如松旧案?他当时又未入朝。”
乐锦在他们身后想,若她不催,这两位能聊一整晚。
“孤问了,他说他幼时曾借住在范如松家,清楚他的为人,绝不会受贿。孤便说他是假公济私,妄图以如今的地位身份为罪人翻案。”
“怎说得这般重?”两人相互褪衣,行动流畅,自然而然。
“他与孤争,孤一时气急才如此说。”
“还生气了?”
“不算很生气。”
“相君脾气很好,你别对他生气。”
“他脾气是好,但固执。孤不给他机会重查,他就自己私下查。翻了许多以前的案宗,还拿来给孤看。”
“相君平时那样忙,还有时间翻那些浩瀚的案宗?”
“孤也如此问,他说他是利用晚上睡觉时间,没有耽误正事。他不说还好,这样说了,孤能不气么?”
“原来如此。你骂他了?”
“不算骂,就说了他几句。”
“其实相君重情重义,难能可贵。”
“但范如松是罪人,他该认清现实。”
“不如就重查一番,无论结论如何,总能让相君安心。”
两人已面对面躺着了,还在说。
乐锦表示很无奈,几次张口想提醒他们,但看他们聊得很忘我,因而一时不忍。
“重查?”
“是。”
“中间隔这么久,而且经手此案的扈荣中官早已不在,只怕难以着手了。”
“不是还有燕大人么?”
“燕礼只是一面之词,他也没有证据。”
“总有线索的。”
“此案若重查,不知要拖多久,如今正事要紧。且待后面再说。”
“那你总要给相君一个答复,让他耐心等等。”
“孤就想让他急。”
“若相君急出病,你可高兴?”
自然不高兴。
“明日就同相君说吧,顺便告诉他燕大人要回国一事。”
“哼,岂不便宜他?”
“他是你相君,能便宜他便便宜他吧。”
“王上……王后……”
乐锦说不出口的话,莲蓬来了。
“知道了,莲蓬。”朱九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