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白日睡得长,朱九晚间很精神,就陪着傅南容看了会儿文书。
“胡统有时虽气孤,但写的东西却很能看。就是通篇骂孤那些字,孤都会忍不住从中找些句子来反复诵念。”王捧着一本册子看向她,“今日这本里边,论及与燕国如何周旋的问题,他提出要“积极寻找战机,得机则动,动则得利,利则存”。
看得出他很欣赏这些建议,还笑了,“朝中一些大臣,包括老臣,都劝孤再送燕国一些贡礼,甚至还有劝孤送白马的,无非是看燕国强大而大魏尚弱罢了,要孤一味妥协就好。但胡统一个燕地来的儒臣,孤本以为他会思想保守,谁知在大事上的见解竟与孤通常都是一致的。”
“所以王才对这位胡大人又恨又怜?”
“这也是孤久不愿外放他的缘故。孤希望朝中支持孤想法的人能多多益善。”
“这种事能像你一样看明白的人肯定不多。毕竟有秦人之乱在前,他们或许是怕重蹈覆辙。”
“所以孤也能理解他们。只能等真的打一场大胜战了,才能教他们相信,孤绝不会让往事重演。”
朱九很喜欢看他这样自信的样子,这时候的他能让她暂时忘却他在他母亲面前的自卑。
他还在继续,“而且,虽说复国初,燕人助孤抵抗了西燕和傅樟,但孤也为他们挡住了北方的蠕蠕。魏燕本是平等,同是前晋的属国。如今晋国已不在,燕国称帝,自认正统,本就荒谬。慕容氏亦亡过一次国,却不知从中吸取教训,盲目自大,想要四方都臣服。各国交换质子是传统,他们却只一味要孤给他们送质子,还对孤送的质子挑三拣四,这分明是在欺压大魏。也就如今这位做大燕皇帝的慕容璟在此乱世能支撑一二,若是换成他那草包儿子,说来他也算是孤的叔叔,慕容瞳掌政,燕国又不知还能支撑几何。”
“那便等王这位叔叔上来。”
“从中山传来的消息倒是,慕容璟的身子已一日不如一日。”
朱九看向他,她知道,一场大战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
“我想,王定准备好了。”
“孤早等着这一天了。”
“若打起来,南虔在中山……”
“以南虔的身手,加上孤给他精心挑选的随从,逃出来不成问题。”
那就好。
“你可知南虔临行前与孤如何说的?”王突然笑了。
“如何说的?”她很好奇。
“他说啊,他不仅会平安回来,还要在半路顺道帮孤把贺坤的人头带回来。”
朱九有一瞬愣住,是为南虔。
王却以为她是为贺坤,他的笑瞬间就收了,“小九心里还有那人?”
“哪人?”
“贺坤。”
“我心里何时有他了?我现在只想着南虔的平安。”
“孤真要取了他的性命了,小九。”
“你取啊。”
王放心了。
“小九。”
“嗯?”
“这次押送贺敏来京之人你猜是谁?”
“谁?”
“你弟弟。”
“我弟弟?”
“嗯,杨伯圭。孤特意让他亲自押解贺敏赴京,就是为让他与你重见。”
杨弗的弟弟。
若杨弗真在此,知道自己还有个弟弟存世,并亲自为自家报了仇,不知会多开心。
“好,谢谢王上。”她替杨弗谢他。
“这有何可谢。”王笑。
“王总为我着想,要谢的。”
“这只是小事。”王笑得更开心。
“让家破人亡的人能够团聚,这还算小事?那什么算大事?”
王显然被问住了。
“所以,王,我该如何谢你?”
“一声谢谢就够了,小九。”
“不够。不如我烤鱼给王上吃如何?”
“烤鱼?”
“嗯,我只会烤鱼,但我烤的鱼最好吃。”连朱雀天帝都赞不绝口。
“小九会下厨?”
“旁的一概不会,就会烤鱼。”
“下厨太累了,孤不吃。”
“若我做出来,王也不吃么?”
“额……”
“明日就烤。”
“不用了。”
“要烤,我自己也想吃烤鱼了。”说着,朱九起身,然后只听她见唤乐锦。
乐锦进来,又听见她和乐锦讨论明日准备几条鱼,几个人云云。
乐锦虽不知她要作甚,但还是下去吩咐了。
她回身时,笑容灿烂。
王冲她伸手,她便又坐了回去。
“明日是要吃好些,后日不是要去斋宿么?”王道。
“斋宿吃得不好?”
“这是佛家传统,孤不信,你也不必信,到时孤会让他们给你准备好吃的。”
“偷偷吃?”
“嗯。”
“佛知道了怎么办?”朱九笑。
“佛不会知道的。”
她自然知道佛不会知道。
“你啊,我才发现,面对你母亲,也不全是死板的。那她打你骂你时,你怎不知闪躲?”
“母亲骂孤时,孤脑子里正在推演燕人来侵的路线,一时入了迷。”
朱九一惊,“你……我还以为你是甘愿在那儿挨打的呢。”
“孤有大事在身,岂可随意负伤?孤有分寸。”
“你昨日为何不与我说这个?看来你很会应付你母亲,害我担心。早知如此,今日就该把如意送去天文殿外等你。”
“是孤不好。昨日忘说这个了。所以,小九尽可放心。”
“那……斋宿你去?”
“额……斋宿还是劳烦小九走一趟。孤不愿佛家做大,若孤现身佛寺,之后大魏僧人必增多,不利国朝长远发展。”
“那我可是要偷偷去?”
“就声势小一些。”
“我可是要去三日哦。”
“嗯。”
“到时三日不见面,王可会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