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终于开口,“小九。”
“嗯。”
“是孤惹你哭了。”
“没有,是我自己没忍住。”
“不疼,真的。”他指指自己右手,“这和以前打战时受的伤比起来,不值一提。”
朱九手一顿,看向他,“上次刀伤,你说不疼,但后来换药我却看见,血肉淋漓。今日这样淤肿,你也说不疼。傅南容,你是生来不知疼么?”
王笑,“孤是比常人耐疼些。”王还以为她在夸他。
朱九不再说话,兀自将粥喂完。
然后她带着王进内殿,乐锦莲蓬送进水来之后就被王后遣出去了。
朱九自己绞了帕子给他擦手,踮起脚擦脸。王一只手揽着她的腰,怕她站不稳。
“南容。”转过身洗帕子的朱九突然出声。
“嗯?”王走到侧边看她的脸。
“古人所谓大杖则走,你觉得有道理么?”
王愣住。
朱九还是只看着眼前的水,“桑陈没说完的,另一部分原因是否是因为我?”
王左手一用力,将她扯过来,帕子落入水中,溅起不少水。
“谁让你胡思乱想?”
“太后才从四十九泉回来那日,你也是去过西宫,回来后,心情也是不好。定也是被骂得很惨。”她嘴角扯着一抹笑,“之后,你是为了我才解散她的密卫。她骂你,打你,难道不是因为我?我自己可以猜到。”
“密卫已是过去,孤早想正式解散。”
“但,若没有我溺水一事,你可能是打算让密卫名存实亡的一直陪着太后的。我说的对不对?”
他承认,他的小九并不好糊弄。
“孤不能让你再有一丝危险。”
“所以你就让自己承受太后的惩罚?”
朱九又想哭了,声音再度哽咽。
王听出来,急道,“小九,不是因为你。”
朱九的手指按在他的唇上,“傅南容,我从不知道,有一日,我会害你夹在我和你母亲之间受煎熬。”
“不是的……”他急着说话,却被一只小手完全捂住嘴,她踮脚,“你听我说完。”王的手揽得更紧,只听她继续道,“让你为难,甚至害你受伤,我心里很难过。”
他只剩眼里流露出的反驳。
“你甚至还想瞒着我。你可知,若有一日我知道了,只会更难过。所以,南容,”她停顿,“我希望你答应我两件事。”
“你说。”模糊的声音从他嘴里传出。
“第一,今后有事不可瞒我。我们是夫妻,要共同分担。可同意?”
他点头。
“第二,你势必不会与我分开,我也不舍与你就此结束。但因为我的存在,太后对你的怨只会长时间保持。若今后回回都和今日这般,她打你,你不躲。那么,我不知道我的存在于你有何意义。而我,也不想再做这样连累你的妻。”
“小九!”王的模糊音再现,却被捂得更紧。
“我的第二件需你答应之事就是,今后你的母亲再打你时,你就起身离开。”
王眨眼。
朱九放下手,“你应我否?”
王一时没应,朱九垂下眼睫,“若不应,我想我该离……”
“小九说这么多,全是为了孤。孤若不允,岂非不识好歹?”
“王的意思是应了?”
“嗯。”
“那我们要立字据为证。”
“君无戏言还不足够?”
“不够的。”朱九立即转身跑开去取纸笔,王在后面喊,“小心点跑。”
她喘着气回来,小脸红扑扑的,发丝也被刚刚的动作吹乱了。
笔墨取来,没有纸,朱九道,“我想了,还是写在这里。”
她指向那屏风,“就写,大杖则走四字。”
“那不是都知道孤被自己母亲打了?”
“我的王,你以为瞒得住谁么?最多是你在外面的臣子不知罢了。”
王想想,也对,
于是朱九提笔在王的“莫踹人”三字旁边,又添上四字“大杖则走”。
写完后,朱九指指旁边,道,“还有相互坦诚四字,也得写上。”
王还没发表意见,另四字也写就了。
王无奈道,“可满意了?”
“还差一点。”只见她又跑走,很快回来,带来一缕清香的风。
她手里举着的是王的印章,是他平日里与各地官员书信往来的凭信,“王今日写字不便,就请落上这个。”
王道,“若如此,孤就真得不能违诺了。”
一枚鲜红章记落在了屏风上。
朱九这才满意,眉眼总算展笑,王亦跟着舒眉。
“希望王今后都信守今日之诺。”
“小九要信孤的品性。”
“好。”朱九笑。
两人总算能到床边,各自脱了鞋袜。
“南容。”
“嗯?”他背过身去拉被子。
“我想我要再说一遍这个事。”
“何事?”他的右手被她捉住。
“天底下有许多人在乎你。许多许多。”
他柔了眉眼,“孤知道了。最重要的是,有你在乎孤。”
“你知道就好。别钻牛角尖。”
“孤从不钻那个。”王一只手扶着她向里。
“你若不钻的话,回来时为何话都不说,就抱着我?”
“额……孤那是……”王扯着被子。
“你可知你抱得我有多紧?我几乎喘不过气。”
“真的?”
“只是几乎罢了。”
“是孤失态了。”
“你回来那副模样,还想瞒着我,还想把桑陈丢走呢。我说王上,我教你。”朱九开始开玩笑,“你若真想瞒我,就别抱我啊。弄得我以为你受了多大委屈,都这样了还不怀疑我就太迟钝了。”
“孤本不想抱你的,只是一看见你就忍不住。刚回来就是怕忍不住,所以才在院中站了一会儿,想缓缓情绪。谁知被你看见了。”
“看来,我还真得感谢那阵风。”
“风?什么风?”
“引我去关窗的风,否则我也不会看见你站在外面。说不定今夜我们就无事过去了。而你手上的伤或许真得能瞒住我,毕竟你耐受力如此强。”
“小九。”
“嗯?”
“谢谢你。”
朱九无声,声音再响起时,带着一丝哽咽,“你要谢的是桑陈。是他帮你挡去了那张食案的大部分。而你刚刚却那样吓他。对他好点吧,我的王。”
“……孤知道了。”
“我也要好好谢他。”朱九道。
“如何谢他?升位么?他已到顶了,除非封地。不过孤不准备封宦官地。”
“我自有别的谢法。”
王有些好奇,不过睡意很快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