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脚发软的王已经过去,接下来是脚步如飞的王。
他手上还抱着王后,却几乎跑起来,乐锦他们还要扶着石岩,所以几乎跟不上。
西宫门口的步辇尚在,王却不顾,只是自己一路抱着王后回了花想殿。
王后被一身湿地抱回来,莲蓬与众人跟着王疾步进内殿,被王大吼,“还不去打热水!”
乐锦他们不见回来,王后又那般模样,王上神情也不对,已有小侍女禁不住哭起来。王将王后放在床上后,听到哭声,心里有怒,直直走过去朝着那人一脚便踹了下去。小侍女被踹得后仰,重重摔向后面的屏风,屏风倒地碎开,侍女亦嘴角吐血昏厥,众人被吓,皆跪地,瑟瑟发抖。
只莲蓬跑过去看那侍女。
“谁再哭,孤要他命!”王面目狰狞。
这时屋顶的红缨听到动静下来,看见倒地的侍女,一地跪着的人,暴怒的王,还有就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之人。
“王后怎么了?”她心神一震,疾步向内,忘记了尊称。
王的眼还红着,看向她的眼里带着她难得一见的杀气,“红二,你为何不跟去?”
红缨一怔。
这时乐锦他们回来,石岩在外面虚软无力地跪下。乐锦阿水相扶着进来,被门口的惨象吓得一顿。
莲蓬手里抱着那侍女,抬头也问,“王后怎么了?”
红缨闻声,立刻回身看向她们。
“王后没事了,你们怎还跪在此处,快去烧热水,王后需要清洗身子,然后换干的衣服。快。”乐锦阿水蹲下,帮着莲蓬把已昏过去的侍女抬走。
其他人也尽快退出。
屋内还剩红缨陪着。
“王后是在西宫出的事?”她的眼眶也红了。
王没有答她,而是回身坐到床沿,给王后紧紧裹住被子。
红缨捏紧拳,咬着唇,再看了眼床上人之后倏然转身,一阵风似的出了内殿。
“乐锦!”她站在门口喊。
乐锦低头应她。
她正在给蓝鱼儿擦干身上的水。蓝鱼儿或许还有救,小家伙身上还有动静。
“谁干的!”她问。
“现在还有何不好说的?看王后脸色,定是闭气了许久。你们在西宫究竟发生了何事!”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只知道先是红星和六公爷在。蓝鱼儿不知怎么落了湖,六公爷是去捡蓝鱼儿的。王后后下去救的六公爷。”
“红星也在?”红缨抓到了关键。
“是。”
红缨不再问,一拂袖就跑了出去。乐锦追到门口喊,却只来得及看见院门外她的一缕红袖。
“红缨作甚去了?”安置好受伤的侍女,回来的莲蓬问。
“桑陈呢?”
“桑陈或许还在勤政殿。”
“派人去叫他,就说红缨气冲冲往西宫去了。”
莲蓬一惊。乐锦道,“快去吧。红缨的身手我是不担心的,就怕真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莲蓬立即跑走。
乐锦回到内殿,在入口处停住步子,看着地上躺着的碎开的屏风,上面还有他们除夜各自写下的祝愿。
她继续入内,只见王将王后裹得严实,连头上都用衣服包住。
乐锦慢慢靠近,看着王后,无声。
王一直保持着俯身拥着王后的姿势不动,直到阿水进来禀道,“王上,浴汤准备好了。”
王的身子这才有了动的迹象。
他全程不假于人,将被包裹住的王后直接横抱,步伐稳健地走向浴室。
直到需要给王后除去衣服时,王才唤了一声乐锦。
乐锦立即过去帮忙,两人合力很快就将王后身上的湿衣褪尽。
王后半躺在温热的水里,脑袋歪在一旁。王开始给她轻轻地揉洗身子。
乐锦无事做,只好在旁边用手托住王后的脑袋。
她看见王自己的衣服不去,直接坐入浴池,擦洗得很认真,一直垂眸。等看到王后身上的红迹时,他的手就一顿,然后手劲愈发得轻。
乐锦心头亦一痛,立即扬声,“阿水,准备好伤药。”
阿水在帘外应声,“是。”
为王后洗浴完毕,王将洗干净的王后裹了抱回寝殿。阿水送进来伤药,王又自己给她涂抹。
抹药之后,王出声,“衣服呢?”
乐锦她们早捧来了干净的衣物等在一旁。
王又自己给王后穿上,系衣带,全程都不假于她们。
王还退到床头给王后系袜,系完一只,再另一只。
“都出去。”王坐在床沿开始赶人。
乐锦一时没动。
王的眼神射过来,阿水不禁后退。
乐锦硬着头皮道,“王上身上已湿透,奴婢们服侍您换一身衣服。若王后知晓您湿着衣服一直不换,也会担心。”
乐锦搬出朱九是有用的,只见王立马柔了眼神,微点头。
乐锦于是赶紧去旁边取来王的衣物。
王道,“放着,孤会自己换。”
乐锦于是放下衣物,然后和阿水慢慢退出。
“芳芜。”乐锦退到门口叫了一人过来,“去告诉石岩,王后已无大碍,让他放心。”
“好。”芳芜离开。
阿水走到桌边感受布团里蓝鱼儿的呼吸,“乐姐姐,蓝鱼儿真的还活着。”
“是,王后没事,它也的确该无事才行。”
“真好,这样的话,王后醒来,知道了定会高兴。”
她们又看向内殿,里面悄无声息。
王自己褪了衣袍,换下干净的里衣,然后越到床里躺下,手一直握着朱九的一只手不放。
他已一日夜未曾合眼,此时该是很累的,但却睡不着。
只要躺了一会儿,他就会半起身凑到朱九鼻端感受她微弱的呼吸,然后才又躺回去。
接连十几次后,他才终于放下心来,慢慢睡着。
王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出现在西宫那座祥符殿,座上有他的母后,还有他的王后。她们在说话,也在饮酒。她们似乎吵了起来,他的母后在他面前昏了过去,他便跑到母后身边去,然后他的王后被一个人从窗口推向了湖里,他跑到窗口去看,湖面只有涟漪,没有王后的身影。他于是也跳下去,那湖好深,湖水也冰凉,他在水中寻找她的身影,可是没有。他一直游,却总找不到她。
他在水里无力地喊“小九”,但其实他喊不出来,她听不见。她的小九不见了。而那湖水突然变成黑色,他的眼前一片黑,更加什么都看不见。他感到无边的恐惧,他更用力地划水。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累好累。
他醒来时,窗外已有天光,下意识起身看旁边的朱九。她还静静地躺着,脸色尚白,呼吸虽浅,但比昨晚强了些。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有些凉。
“小九,睡够了就醒来,嗯?”仿佛落水的是他,因为他的嗓子哑得厉害。
头低下,他触上她的额头。她身上的凉意让他很舒服。
他的大掌包着她的一侧脑袋,两人相触着许久不放开。
乐锦在外面显然已等了许久,此时忍不住悄悄在门口探头,便看见王弓着身子抱着王后。
她轻步入内,“王上,王后可醒了?阴大夫一大早就来了,说想看看王后。”
王的身子动了动。他挪开后,只见躺着的人还是一动不动,闭着眼。没有看到以往进来时一般都会看到的那双明眸,乐锦顿时满眼失望。
王坐起来,下了床,乐锦立即走过去取过一旁的衣袍给他穿上。
“让阴美进来。”王沙哑的声音令乐锦一愣,还有王身上隐隐的热度。
阴美进来时,后面跟着傅南枝傅庄姑侄。王在旁边坐着,看了他们一眼。他们挪到床前看朱九,想问什么却又不敢。
“参见王上。”阴美见礼。
王示意他坐,没有说话。
阴美于是立即就开始看诊。
屋内静悄悄。
阴美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有些奇怪,乐锦在她旁侧站立,故能看见,“阴大夫,王后身子可还有不妥?”
众人便都看向阴美,只见她脸上似乎带着讶异。
王沙哑的嗓子打开,“有何不妥?”
阴美收了把脉的手,冲王拱手,“王上,就脉象来看……”
“再吞吐,拔了你舌。”虽然沙哑,但威严不减。
阴美身子微颤,道,“就脉象来看,王后脉气减弱,不似先前有力。这应是王后久不醒转的原因。”
“阴大夫,你这话是何意?”乐锦捉住她的手,“脉气减弱是何意?何为脉气?”
“对啊,阴大夫,请说清楚些。”傅南枝亦急道。
王的眼神可怖,阴美微抿唇,抑下怯意,“意即,因为落水,王后身子底子已受打击,今后……”她看了眼王,“王后身子会比之前虚弱……许多。”“许多”二字声音减弱,只因她被王的眼神吓得不敢再出声。
乐锦立即跪地,“求阴大夫给出调养之法,定能调养回来的。奴婢会日日上心。”乐锦又急看向王。
阴美扶起她道,“调养自是可以,只是需时长久。王后身子之前能教常人强些,无非是因为体内脉气强,如今脉气已弱,身子底子本就不好,今后稍冷稍热,都会对王后有影响。”
乐锦傅南枝傅庄闻言,皆看向床上之人。
“阴大夫,我小时身体也不好,总生病,如今却已不常受寒了,全是受二叔五叔操练的结果。婶婶是否也行?”傅庄仰着头看她。
阴美道,“按理说是行的。只是操练辛苦,需得循序渐进。王后身子底子已比常人虚弱许多,操练不可过急。”
众人又看向王,王道,“乐锦给阴大夫收拾间屋子,今后阴大夫就宿在花想殿。”
“是。”乐锦立马应了。
阴美亦应了。
“这样好,今后就有劳阴大夫多费心了。”南枝道。
“红缨呢?”王问。
众人皆顿。
王见他们神情不对,待又问,傅庄道,“二叔,刚刚我们进来时只见红统领和桑统领都跪在庭中,脸上皆带着伤。”
王眼神一动,没再说话,看回朱九。
“二叔,桑陈还让我问二叔,今日朝会是否也要……”推迟。
王没理他,众人也不敢再问。
不过只过了一会儿,王就叫乐锦。
“奴婢在。”
“照顾好王后,再有半点差池,孤一个不饶。”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