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若在,我又不敢抱婶婶。”
“你啊。”
姑侄俩在城上打闹。
“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樊姑娘哪里人氏,家中还有何人。”朱九看向旁边一直安静的樊玉。
“民女秀容人,家里还有一位叔叔。自小由他抚养长大,相依为命。”
看来也是苦命人,朱九转身看向墙外,看向那些蹲在水边殷殷祈求的众生。
“樊姑娘你看,”她指着城下,“世人何日不需再求神明,才是神明之功成。”
“可世间真有神明么?”
“或许是有的。”
“可民女却不信。”
朱九看向她。
“王后莫怪,这只是民女一家……”
朱九笑,“这有何怪。神明本就虚无缥缈,信与不信在人。”
“民女只知,这个国家在不久前还是那样的混乱,但现下这里看着却已如此祥和。”她再看向城外,“这并不是神明之功。”
是魏王以及各有为之士之功。
朱九知她意思。
但若她感觉准确,魏王或许乃神明所派,如果真如此,那是否算是神明之功?
她抬头看天,心中有疑问,也不知那人会如何作答。
“刚刚樊姑娘也许了愿,若不信神明,那又是许给谁的呢?”朱九笑看向她。
“算是许给自己的。”
“自己?”
“嗯,算是给自己定下的一个要求,要求自己将来定要达成心中所愿。”
心中所愿?
“樊姑娘心中所愿为何?”
“天理昭然。”
这四字模模糊糊,朱九自然不明白。傅南枝傅庄却已跑了回来,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嫂嫂,庄儿又想吃那家的……”她低声,“蛋羹了。”
朱九看向傅庄,“想吃了?”
傅庄看看她姑姑,他姑姑冲她眨眼,他于是冲朱九点头,“嗯,想吃了。”
朱九一眼就明白,知是南枝想吃,也不戳破,笑道,“那行,就吃了蛋羹再回去。这景还看么?”
“不看了。”姑侄俩齐摆手。
“樊姑娘也同去?”
“我……”
“玉姐姐也去吧,难得碰到一处。那家蛋羹你还没吃过呢,吃过后保管你记一辈子。”南枝已拽上她的手。
“好,好吧。”樊玉不好推辞,只好同去。
于是众人下楼,又进西市去。
“樊姑娘可来过这里?”朱九问。
“嫂嫂不知,最起初玉姐姐就是住在这边的,只是后来为了方便去有春楼,才搬去那边。”
“那这里樊姑娘应是很熟悉的。”
“也不算熟悉,这些年这里变化太大,以前没这么多房子。”
“所以这家有味食店,樊姐姐定是没来过了?”转眼他们已到。
“这……的确没来过。”
众人进去后,还是那为老板娘来迎,她对南枝直说,“这位客官又来光临小店了。”
“老板娘,今日有蛋羹吃否?”南枝问。
“有有有,自然有。诸位请里面坐。”
她引着众人入内,依旧是靠里稍僻静的位子。
“诸位还想吃些什么?”
“老板娘最好是上些好菜来,我们这位姑娘可是很会做菜,到时吃了不合她意,小心砸你招牌。”樊玉想按住她的话头,却已来不及。
“哦?这位是……”
“没有,老板娘莫听她胡说。”樊玉立即摆手。
“那诸位稍待。”老板娘一笑。
“好。”
老板娘走后,朱九看向南枝,“你啊。”
南枝捂住脸一笑。
这时店中人不多,所以有人说话,稍大些就能传开来。
他们听见有人说,“章相君如今独相,圣宠甚浓,比之当年穆相君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听说啊,只要是他举荐之人,王上无不重用。你武艺好,不如就去相君府试试。”
“每日相君府登门者如过江之鲫,我区区小民,岂能入贵人法眼?”
“这你就不知道了。相君本来也不是贵人,说是祖籍秀容,世代耕读,建国末国乱之时流落到长安,得遇高人指点,后来千里迢迢归魏,幸得王君赏识,如此才到如今地位。”
“世间又能有几个章相君呢?”那人埋头饮下一杯酒。
“王君不拘一格择人,你何必自弃自馁?不如前去一试,我听说如今军中正招人。”
“可以么?”
“自是可以。”南枝起身向那两人走去,“早在天赐初年时,王君就已下召,广招天下贤才,不论出身。阁下为何还在犹豫?”
两人看向南枝,“阁下是……”
“在下兰芝。”
“在下王贵。”
“在下王顺。”
南枝已坐到他们那桌,朱九他们眼睁睁看着。
“原来是两位王兄。”
“兰兄。”
“这位王兄,我的建议是,既然有一身本事,就不妨去试。”
“兰兄有所不知,我们兄弟二人已投奔多府,都无进效。后来只好在一贵人家中做做护院,以求机会。而那位贵人近日却又突然闭门裁人,我们便被辞了出来,至今尚无门路。”
“可去章相君府试过?”
“未曾。”
“如今正可去啊。”
“相君府贵客盈门,我们兄弟钱权都无,如何能入法眼。”
“相君府才出通告,两位竟不知?”这时樊玉亦起身走过来。
“这位是……”
“小女子姓樊。”
“原来是樊姑娘。”
“两位该去相君府门前看看,那里进出的并非全是贵客,也有如两位一般的布衣儿郎。”
“竟是如此?”
“王君赐相君权,开东阁广迎四方能人。”
“你我兄弟是窝在那四方宅院里太久了么?竟不知外面已有如此变化。”
两人喜上眉梢。
店里老板娘这时送菜来,见他们四个在一旁聊得火热,就问还在原位的朱九,“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朱九想了想,“鄙姓朱。”
“朱公子何不参与他们讨论?”
“我听着就挺好。”
“这是蛋羹,要趁热吃才好。”
“那庄儿先吃。”傅庄于是吃起来。朱九见他们聊得投机,不想打断,于是只好两手端着两碗羹,送到对面桌去。
“幸得两位指点,我兄弟二人无以为报,只以此酒,还望不辞。”
朱九的羹还没放下,他们已开始你一杯我一杯地豪饮。
她不知,樊玉竟也是饮酒的好手,难怪能和南枝处到一起。
她只好又把鱼羹端回去,傅庄一碗已吃了一大半,见她又端回来,就问,“婶婶为何不给姑姑她们?”
“你看他们饮酒跟饮水一样,只怕吃不下这个。”
“那庄儿可以吃两碗么?否则要浪费。”
“再吃半碗如何?”
“好。”于是朱九给他扒拉了半碗。
剩下的她端到旁边给红缨他们,他们立即就起身避开,“这个,这个属下碰不得。”手摇得跟风车似的。
“无妨。”
“有妨,属下还是吃这个。”影三影四脸都吓白了。
“味道很好的。”
“谢王后,属下们这些菜够吃了。”红缨忍着没躲开,但身子的僵硬能看出来。
朱九只好又端回去。
“婶婶,他们不吃,庄儿可以再吃半碗么?”
“可是你已经吃得够多了,凡事不能过量。就是再喜欢之物也不行。”
“哦,庄儿知道了。”
朱九揉揉他脑袋,然后看向旁边那热闹的一桌。他们让本安静的小店鲜活起来。
最终的结果是,两人皆喝得大醉。
朱九扶着南枝,红缨扶着樊玉,傅庄揪着他婶婶的衣服。
“兰兄,樊姑娘,下回再会饮。”
“好,一言为定。”
“我兄弟二人明日就去扣相君府门。”
“我们再次祝两位哥哥马到成功。”
王贵王顺互相搀扶着走了,他们也要走了。
“嫂嫂,我……我可以自己走。”
“姑姑你别自己走,刚刚就差点撞到人。”傅庄道。
“南枝你怎在晃?”樊玉双眼红红,指着傅南枝。
“你才在晃呢。”
“我们再去饮过!”
“谁怕谁?走!”
两人各被捉住。
“好,我们回去饮。”朱九拉住不安分的傅南枝道。
“姑姑你好好走,婶婶都要捉不住你了。”
南枝敲了下傅庄的脑袋,“你小子多话!嫂嫂哪里捉不住我?我还要捉住嫂嫂不放呢。”说着她就双手都张开,将朱九团团抱住,“嗯,还是嫂嫂身上舒服。”
傅庄皱眉。
“南枝,你难不难受?”她饮酒难受,所以怕她们也如此。
但傅南枝却摇头,“很舒服。”
“不如属下去把马车驾过来。”影四提议。
“也好。”朱九道。
于是他们扶着两个醉女在旁边的石阶上坐下,一人抱着一个。
不一会儿,樊玉搂着红缨突然开始哭,搞得红缨不知所措。她一脸我什么也没干的表情看向朱九。
“我自私么?你为什么说我自私?”樊玉开始自言自语,“你凭什么说我自私!你是我什么人啊?不要你管,你别管我啊。”
这是怎么回事,在场除了两个酒女,其余人皆一脸迷茫。
影三没法,只好转过身去,面对街巷。幸好此时天色已暗,不过还是吸引了些路人看过来。
“红缨,你来抱南枝。”
于是两人交换,朱九一松手,南枝身子不稳差点磕在石阶上,幸好红缨手快,扶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