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同床而已

“我只是为了表示我的谨慎,毕竟最开始我就错想你。所以我觉得认识一个人,是要随时间而变化的,不能停留在一处。我用个应该,就是这个意思,王上何必揪着这个词呢?”

王又被说的哑口无言了。

“王快说说对我印象的改变。”王后的催促。

“孤起初以为你……”停顿,“娇生惯养,来盛京会不好过,所以……”

“所以什么都给我最好的?”她接话。

“嗯。”

“那后来发现我是否娇生惯养?”

“后来发觉,你除了喜好吃之外,其实也挺好养的。”

朱九笑得趴在食案上,双脚敲在地面,“很好养?”

“嗯。”

“你以为我是什么?还很好养。”朱九没好气道。

“孤没有别的意思。”

“你现在发觉我很好养,之后会不会降低我的生活标准?”

王的沉默。

“其他都行,但吃的能不能保证每天至少有一道好吃的?”她举起一根手指。

“要求这么低?”他笑。

“低吗?那就两道。”她添了一根手指在他面前。

“好。”

“答应了?”

“嗯。”

“所以我说你应该是个好人嘛。”王后又扯回了这句话。

王沉默。

王从没觉得“应该”不是个好词,但这一刻,觉得了。

行囊简单收拾好了,王和王后同乘一马,带着影卫和水部两个职官,微服前往下一个地方。

同乘是有原因的。

再过了一晚后,朱九今晨起来发觉两条腿酸得可怕。她起床时,因为腿酸而半天站不起来。红缨还以为她如何了,吓得立刻就叫来了随行的军医给她诊治。

大清早的,连王都被惊动。

“没什么,就是腿酸。”朱九不好意思地解释。医士还在把脉,额头的汗都出来了,但肯定不是因为热。

王就站在他身后,气氛有些紧。

朱九说话只是想缓和一些这样的气氛,但似乎用处不大。

“回王上,王后身子无碍,脉象强而有力。应只是不惯骑马才如此。”

朱九缩回手,弱弱道,“我来不及叫红缨她就跑了出去。我又腿酸地追不上。”

红缨没想到会是个乌龙。

王没有怪罪,只是望着王后说了八个字,“没事就好,虚惊无事。”

所以王说和她同乘一匹,这样她能轻松些。

还不曾这么贴近过,他们两人。

他说话的声音就在头顶,就在耳畔。

这是朱九第一次感受到肢体接触的异样,和接触乐锦红缨她们时的感受不一样。

一路走来,他时不时给她介绍沿途的地形,风景,她都轻声应着。

“观音岩到了。”有人低呼。

蒙嬴他们已下马。魏王亦跟着下来,然后抱下朱九。

这地方朱九不熟悉,禹王图里也没有这个地方,因为禹王当时,世间还没有观音。

朱九抬头,越过水面,对岸是一壁崖,有头有手势,恰似一观音坐莲台的宝象。

蒙嬴他们已伏地拜见,连旁边的魏王也在弯腰。

等他们拜完,再度上马,朱九问他,“我记得王上说过不姓佛。”

“孤是不信。只不过在这一段河上,孤愿意信,也宁愿信。”

朱九侧身看他,“信佛还能一会儿信一会儿不信?”

“若世间有佛,应知道孤不信,但也应知道孤是诚心想要大河安晏。不是都说佛以慈悲为怀?我们心意相通,她该助孤。”

“所以你刚刚不是在求佛,而是在与观音打商量?”

“可以这么说。”

这人真是有趣。

沿河的村子到了,叫壶口村。只因所处地形形似一壶口而名。

“王上,天色不早,不如先找落脚地,明日再去勘察。”蒙赢提议。

王点头。

于是蒙嬴和桑陈两个走在前边去借宿,他们都下了马,牵着进村。

蒙嬴是可以亮身份的,只说是带人来勘察地形的职官,于是顺利见到了村长。村长家的房子略宽敞,于是蒙嬴说给王与后住。

但只一间房子。

红缨桑陈要陪着,便在旁边小屋里对付。红缨依旧想要上屋顶呆着,朱九拉住她,“小心吓着村长一家人。”

红缨道,“属下夜里悄悄上去。”

“不准去。”朱九嘟着嘴,手捉她衣袖更紧。

魏王看两人还在院中僵持,走过来道,“红缨今晚去旁边宿。”

王下命令了,红缨只好服从。

朱九转身冲他一笑。

在村长家吃过简单的饭食,外面已黑尽。

他们回屋后,王坐在床沿,桑陈服侍他净脸。王后侧着身子坐在窗下,红缨帮她散发。

“蒙嬴他们找到住处了么?”朱九问桑陈。

“回王后,已找到。”

“隔得远么?”

王挑眉。

“不……不远。”

“时间还早,不如把他们叫来再聊聊。他年轻时走过许多名山大川,见过各样山水,也有过很多奇妙经历。听他讲这些,真是令人入迷。”朱九扭着一缕自己的头发,自顾自道。

桑陈只觉得王看他的眼神不平静,令他手一抖,不知为何就撒了个谎,“蒙嬴这会儿该忙着在写记录,这一天的行程都是他写。”

“这样哦。”

“是的,王后。”

“那算了吧。”

一会儿后,“主子们早些睡。”桑陈和红缨退出,关门。

桑陈在屋外呼出一口气,红缨奇怪道,“怎么了?”

“刚刚王上看我的眼神你没见着,后怕后怕啊。”铁掌拍胸。

“屋里烛火那么暗,我自然没见着。”红缨已折向旁边小屋。

朱九散着头发站在床前,看着魏王,“那今晚只能挤挤了?”

“无妨。”王挪开了空间,朱九便也在床沿坐下。

“我很瘦的,你看,挤不着你。”她抬抬手臂。

王将她手臂捏住,揉了揉,“孤好奇,贺坤定不会克扣你饮食,只怕各种好物都会给你。你为何还这么瘦?”

“那个……若我说在他那里我完全就没有吃东西的欲望,王信么?”朱九开始瞎编。

王还捏着她的手,看她的眼神,她看不明白。

她只好继续解释,“你想想,贺坤多么道貌岸然,在我看清他真面目后,我还怎么可能快乐地吃饭呢?我呢,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想吃饭。”

这话不真,对朱九来说,高兴要吃,不高兴也要吃。但为了圆谎,只能这样编。

“你与他成婚有……”

朱九心想可别问我成婚多少年,我根本记不得了。

结果他真的就问了,“多少年来着?”

“能有多少年,我如今才多大。”她继续糊弄。

“对,没几年。孤记得那年去宁川,见到的你可是胖乎乎的。没想到如今竟就这么瘦了。”他低头看那瘦臂。

“不过这几个月在你这儿,我感觉我胖了。”

“再胖些才好。”

“要多胖才够?”她的真身就够胖,朱雀常说她就是个胖球。

“至少手臂不要让孤一握即能箍住。”

朱九笑,“可是如今我的饭食要减等,只怕胖不起来哦。”

“你可以少剩些,都吃尽,一样能胖。”

“我何时剩……可能有时会剩一点啦。”

“少剩些就好。”

“不会再剩啦。”

“想听人讲故事?”

“啊?”王的话题转变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刚刚说要叫蒙嬴来讲故事。”

“哦,是,之前听他没讲完,想听完。”

“他的游历?”

“嗯。”

朱九已窝进被窝,抱着被子捂住脚。

魏王也将脚收了进去,两人一里一外,陆续躺下。

“想听孤的游历么?”

朱九本躺下的身子,又撑了起来,眼里充满惊喜,“你愿意和我说么?”

“嗯。”

“那我自然是一百个想听。”

“从哪儿说起?”

“就说你北上南下,统一大魏的足迹便好。”

“那就得从天赐二年说起。”

“好。”虽然天赐二年的西燕来犯,她已经从别人口中听了好几遍,但不妨碍她这次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魏王讲故事很平淡,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但朱九就是很入迷,还时不时插嘴问一两个问题。

“你这个叔叔兵败逃到河西之后呢?”

“被刘辰杀了。”

“哦。刘辰居然不利用他再来攻你。”

“刘辰或许真的很恨姓傅的。”

“可是当年是他先勾结南边的秦国,你祖父只是把他教训了一顿而已对不对?”

“这个你听说过?”

“嗯。”

“但有些人就是不论因果,只讲爱恨。”

“这样的人别叫我碰上才好。可怕。”朱九刚刚一直是侧躺,现下翻身改成平躺。

可是你已经遇见过了。他在心里道。

“真想听你讲一夜,可是明日还要走长路。就留着下回听吧。”她道。

这是两人第一次同床,没有扭捏,只因朱九不懂得扭捏。魏王却有些睡不着,只因鼻尖总隐隐浮来她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