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王又被哑口无言了

这一觉睡得朱九天昏地暗,醒来时坐在床上发怔,竟一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正在做什么。

“乐锦。”是习惯性地呼唤。

乐锦没有来,来的是一身红衣的红缨,却又不像是红缨。红缨只会拿剑,眼前之人却拿着梳子和发带。

“王后。”

她愣愣,“红缨你怎么在这儿?”还没反应过来,“还拿着梳子。”

“王后头发散着,属下要为王后扎头发。”

朱九一愣,给她扎头发?她摸摸自己头发,不算平,有些乱。

“属下第一次散这种头发,散得不好。”红缨好像在解释。

朱九意识回笼,对了,他们已到了五里河,她身边此时只有红缨。

她又仔细摸了摸头顶还绞着的一部分头发,“这是红缨帮我拆的?”

红缨再次表示自己的不足,“是属下不擅长……”

“红缨现在是要帮我扎和你一样的头发么?”她看见她手里的发带。红缨自己头上是一根红色的,她给她准备的则是白色镶金边的。

“对,属下……”

“我很期待啊。”她立马就背过身去盘坐着,“红缨快帮我扎吧。”

红缨有些迟钝,朱九却在催她。

“那属下冒犯了。”

她开始上手,先梳顺头发,然后才扎。

朱九的头发也被高高扎起了。

“有镜子么?”她只是摸得到还不够,想要看见。

红缨没想到她会喜欢自己扎的头发,便领着她去到水盆边,“只有这个,王后。”

朱九便在水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爱不释手一般总去摸头发。

红缨捏着梳子站在她身后看着。

“红缨,我这样是不是也有点飒飒的感觉?”她高昂头颅,转头问红缨。

“是。”

“这样才好,今后就不怕拆发难了。只是乐锦喜欢盘发,我不好打消她的乐趣。”她说完这个便向外走,红缨将梳子迅速收进自己腰带里,然后跟上去。

“伙房在哪儿红缨,我好饿。”

“王后可在屋中等候,属下去取膳。”

“不用,我想走走。”

红缨只好带她去后厨。

伙房里已有人在吃饭,看见朱九蹦蹦跳跳地来了,一时都放下筷子起身,挪开位置。

因为不知道是谁,所以也不知如何称呼,只有几个人胡乱叫了声“大人”。

“我不是什么大人,我只是来找吃的。”朱九摆手,“你们快吃,不用管我。”

红缨去伙夫那儿取餐食,朱九看了一圈,然后坐到一人旁边去。

等红缨转身来找她时,她已经和一个臣子说得火热。

她将餐食放在朱九面前,还没说什么,朱九先回了她一句,“好,红缨你也去吃,不用管我。”然后又继续和那人说个不停。

说的无非是大河之事,王后懂,所以王上才带她来。

红缨在旁边静静地吃,眼看着周围人都围过去,和王后他们一起讨论。

“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年纪轻轻竟能将治水一事化繁为简,说得如此到位?”

“哪里哪里,”她听见王后笑语不断,“不过是家里藏书丰富,看过几本书罢了。至于大河边,我这还是第一次来呢。诸位才是精通治水的大才,大河上下仿佛已全在诸位胸中。特别是这位蒙侍郎。”

伙房里难得如此热闹,一人的到来却让这热闹声戛然而止。

那人是桑陈,他进来时没看见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朱九,只看见了显眼的红缨。

他声音颇大,就在门口喊了两声,“红缨,红缨,王后呢?”

红缨停下筷子,指指那一团人。

桑陈望过去时,众人说话声瞬间停止。

王后?谁是王后?

众人左看右看,然后就听见朱九冒出一声回复,“桑陈,你找我?”

众人立即散开,各自找地方下跪。朱九伸手拉住最近的一人,是蒙嬴,“诸位别跪。”

“参见王后,是下臣们无礼……”

“没有无礼,别讲虚礼了。我们刚刚聊得不是很愉快么?蒙嬴你继续讲,你说你去过牛头山,然后呢?那里地形有多奇特?快细讲讲。”

“呃,臣是去……”

桑陈见王后揪着蒙嬴不放,忙走过来,“禀王后,王上在寻王后。”

朱九一顿,“找我?”

“是。”

朱九只好松开蒙嬴,起身,“那下回再聊。”她看向桑陈,“桑陈,王上是否用过膳?”

“回王后,尚未。”

“那你去给王上取,我搬我自己的饭过去找他。”

于是众人只见王后捧起托盘,开始朝外走。红缨起身要来帮忙,被她语言止住。

桑陈也捧着托盘了,正要出去,被蒙嬴堵住,“桑公公,真是我们王后?”

“还有假?”

“真是王后啊。”还有人不敢相信。

桑陈回到王的住处时,王后已经把自己的托盘放在王的桌案上。两人并排坐着,王后正撕下自己的一块饼喂王上,王上都准备吃了,但因为他的进来,王上又不吃了,只说了句,“孤的来了,你自己吃。”

桑陈恨不能敲死自己,为甚不晚一点来?

“你睡了多久?”王与后开始闲聊,桑陈退了出去,站在帘外。这时红缨已吃完饭走过来,她身后还跟着那些水部职官,都朝这儿看。

“在吃饭呢,我们在外面守着就好。”桑陈拦住红缨。

红缨闻言,便在他旁边站定。

两人能听见里面说话,桑陈是习惯了的,红缨却是第一次。

“这个饼我或许吃不完。”王后说。

“给孤。”王说。

“这个萝卜你吃得完么?”

王没说话,然后又听得王后的声音,“谢谢。”

“刚刚我在伙房碰见你的水部臣子。”

“上那儿去作甚。”

“找吃的啊。碰巧你的臣子们也都在那儿吃饭。他们还发现我是你的王后了。”

“发现便发现了,也没想着遮掩。”

“那个蒙嬴真不错,我想你的下一个水部尚书有人选了。”

“孤还要再考察。”

朱九笑,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

“这里不比宫里,你若吃不惯,孤送你去镇上,那里膳食好些。”

“怎么吃不惯?你堂堂一个王都习惯,我觉得这干萝卜挺好吃的。”她咬出脆响。

“好吃也不要一个劲地吃,吃点别的。”

“我都饱了。刚刚在伙房那儿就已吃的差不多。”

“那里人多,下回让人给你端回来吃。”

“人多才好聊天,回房一个人吃多没意思。”

“那些都是男子。”

“是都是男子啊,谁叫你任官只选男的。”

王没声音了。

桑陈笑着低声道,“像这种王后把王上说的哑口无言的情况很多,你多听听就习惯了。”

红缨只觉奇妙。

“对了。根据蒙嬴所言,大河沿途几个重要隘口支流,还有人修的水渠,这些和我所见的禹王图大体无差,只有两处变更,但思路一样。等我把那图绘完整,你就拿给蒙嬴他们,他们的思路和禹王一样,就是还不确定禹王以前九渠的确切位置。一旦确定,他们就能下定决心帮你修河堤治水了。”

“之前给孤看的还不完整?”

“那是我随便画的,自然不完整。”

“明日孤还要去别处看看。”

“那就随你再去实地走走,真切感受一下我只在画中所见的涛涛大河。”

“明日是微服,会深入到沿河村庄,或许还要在那边过夜。”

“这有何妨?”

她的轻描淡写给他带来了一丝讶异。杨弗在贺坤的精心抚养下,从小养尊处优无疑,但她却能吃苦。

“看着我作何?我脸上有饼屑啊?”朱九摸了摸脸。

“孤只是觉得你与孤所想不一样。”

“我还觉得你与我所想不一样呢。”

“哪儿不一样?”不知为何,他很好奇自己在她心里是何样子。

“说实话?”

“当然,孤不听假话。”

“最起初你猜我怎么想你?”

他哪里会猜不到,驿馆重逢那晚,她对他的抗拒就告诉他了。

不知是否为真,朱九好像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落寞。

“最起初我的确以为你不是一个好人,只因我听到的都是你屠人屠族的消息。你还强取豪夺,把我抢来这里。”她的停顿让他心里泛起紧张。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对你已改观了。”她的下一句话,似解开了刚刚系紧他一颗心的绳。

“而且我越来越觉得,你应该是一个好人。”

“应该?”王的疑惑。

“嗯。”

“还不确定?觉得孤还会害你?”

她笑,“害我作甚?你是堂堂君王,我只是一介小女子。”

“那为何还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