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两人说开

她们出去后,朱九躺在床上。

屋中燃了一根火烛,是怕她半夜醒来不叫人,自己乱走,撞到东西弄伤自己。

她扭头看着那团烛光,一时没有睡意。

他们是一群自己受过苦的人,却对她极好,极尽可能地对她好。

她能感觉到,不仅仅因为她是王后。

那位王也是,对她极好。

他只是不想她插手他的育侄之事罢了。她为何会感到不开心呢?她感到不开心的理由又是什么?她不禁问自己。

但庄儿是他的侄儿,不是她的。朱九好像把自己想通了,心情也因之豁然开朗。

朱九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被不明的动静吵醒。她下意识去看那盏烛,还剩一半,然后耳听得外面有声响。

“乐锦?”她唤。乐锦这回没应她。

她起身,这次总算记得给自己披一件外衣,鞋也记得穿上,然后走出去。

拉开门,只见外面人影幢幢。

“乐锦?”她又唤了一声。

“王后。”

“吵到王后了你们。”

“叫你们小声点!”

他们七嘴八舌的,有石岩的声音,莲蓬的声音,反正声音很杂。

隐隐约约间她似乎还看见了一抹红。

红缨也下来了?

“王后,下雨了。小人们正在收捡风筝骨架。”

原来如此,因为太暗,她竟没察觉有雨。

“你们快进来,骨架散了便散了,下回再做就是。”她跨出门槛,乐锦以为她也要出来,立即就松开手中物,跑上阶,拦住她,“奴婢们知道。”她又转头去招呼大家,“快把架子托进来,别淋着了。”

众人会意,于是齐齐托着骨架进来,可惜还是有些地方塌了下去。

石岩等不禁惋惜。

朱九道,“没什么,本来这就是第一次做,要允许失败。”

“可是王后后日就要走了。”

“等我回来再做。”

“也只能如此了。”

“你们淋湿没有?”

“没有,王后。雨不大。”

“是啊,现在的雨能有多大。”然后是大家的呵呵笑。

檐廊下的灯不算明,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旁边人的脸。众人并排站在那儿,看着黑暗里的细雨,一时无声,故能听见细微的雨声。

“瞧我这脑袋,今日是雨水嘛。怎没想起今日是雨水呢。就不该把风筝放外面。”石岩突然懊恼。

众人笑。

第二日南枝拽着傅庄过来,没能给风筝上到色,只能站在那已不太具备凤凰之形的骨架前表示惋惜。

“是红缨先发现下雨的,可是这骨架或许是没粘牢固,她一拿就软了,所以耽误了时间。”朱九解释。

“那只能作废了?”南枝问。

“不会,红缨削的竹片很好,可以再用。只是纸要重新糊。”

“下回我帮婶婶糊纸。”傅庄立刻举手。

“好。”

“下回可就要等到半月以后了。”南枝道。

他们离开放骨架的屋子,走出来到了院子里,“昨晚就该放那屋的,失策啊。”南枝又惋惜。

“这几日天气晴得好,没想到突然会下雨。”朱九道。

摇过头后,南枝抬头没看见红缨,“嫂嫂,红缨呢?”她感到了吃惊。

傅庄也抬头。

“嫂嫂把她换走了?”

“没有。”朱九笑,“被乐锦她们叫下来,躲在屋子里说事呢。”

“说事?”南枝表示好奇,“什么事能把她拉下来,我倒要听听。”

于是三人又走到朱九寝居门口去,只见屋内几个女人围着红缨,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红缨,你要记着,王后睡前定要泡脚。”是阿水。

红缨淡漠,“出门在外,又是沿河荒凉。不过我尽量安排就是。”

“王后喜欢吃的东西我都写这儿了,你每日看着办。”乐锦塞给她一叠纸。

傅庄见了,张大嘴,不敢置信,“婶婶喜欢吃这么多东西呢?”

“还有梳头发,红缨你学会没有?”莲蓬问,“不会就再问问乐姐姐啊。”

“王后要扮男子。戴冠插簪梳髻裹帻我是不会,简单的,这样,倒会。”她指了指自己的头。

“你这太简单了,而且王后又不会武功。不行,你要学梳髻。”莲蓬拽着她。

“还是先学怎么帮王后穿衣。王后的衣服和你这些不一样,你到时候别穿乱了。”

朱九笑道,“早膳都是芳芜她们准备的,这都折腾红缨一上午了。”

“红缨哪懂这些,要不还是把乐锦她们带上。”

“你二哥没说让带,谁敢带。”朱九笑。

“我是不敢,但嫂嫂不一样嘛。”

“我哪里不一样了?别把我看得特殊。”朱九转身,不打扰那几人,朝庭中走去。

“嫂嫂就是特殊,单说二哥陪嫂嫂吃饭的次数就比和我们吃的次数加起来还多。”

“算这么精细?”朱九笑。

“那可不。”

好像他们凡人出远门都是要起早的,所以天还没亮朱九就起来了。全程她都处在迷迷糊糊中,至于怎么被送上马车的也不知道。

走了一程了,她才发现自己靠着一人。

这是两人自那次分开之后的第一次再见面。

“再睡会儿?”他低头看着她。

她回过神,从他身上起来,摸摸自己的发,“不是说要骑马么?”

怎么坐上马车了。

“从这里先坐车,到了沿河再骑马。”

朱九一时不知再说什么,只好侧身掀开车帘,想看到哪儿了。车帘一开,就看见一抹红。

红缨见她露面,立即驾马过来问,“王后可是饿了?”

朱九一愣,然后一想就明白了。定是乐锦他们叮嘱的,让她时不时问她饿不饿。

她摇头,“我不饿,红缨。我们现在是出了城么?”

“回王后,已出了城。”

天光暗淡,远处树影斑驳。

她收回手,坐直身子,却和魏王的视线对上。她只顿了一下,然后转开去,看车门,看车顶,就是不看他。

“孤不是那个意思。”他突然开口。朱九看向他,眼里带着不解。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孤只庄儿这一个侄儿。那日孤的意思只是想让你明白,孤对他严格是想他好,允许皇甫靖有责打之权亦是如此。皇甫靖不会无故打他,所以……”

“我明白。”她开口。她没说出口的是,她知道他压力大。他这一代有把握护住大魏,那下一代呢?或许指望全在傅庄身上。

只是她还是觉得这般压一个孩子,对那孩子实在残酷。但转念一想,面前这位曾经不也只是一个孩子么,却也经历了那么多。虽然不能这样比较,但若真的要比,傅庄比起曾经的他来说,则幸福多了。

车内一时无声,他看着她,她看着地上。

“孤有时说话不太会顾及人感受,你……”停顿,“别放在心上。”

他在向她解释,告歉。

王也会向人解释么?她因为不敢相信而没有应他,让他有些着急。

有多急呢?着急得都上手了。他捉住她搁在膝上的手,“阿弗,你是不是……”

他眼里的急色,她看得到。

她摇头,“现在没有了。”

没有什么了?没有气和心伤了。

他还不信,她又道,“是我不经与你商量就擅自如此,其实是我的错。再不会了。”

“孤知道你是心疼庄儿。”

“那也要和你商量才是,毕竟他是你的侄儿。”她笑。

他有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口。

不过两人说开,算是雨过天晴。

两人之间相处的改变,红缨和桑陈是最先感受到的。

就在他们一行人中途歇脚时,王先从车上下来,然后转身亲自扶王后下来。

“若是可以,写信回去吧。乐锦他们几个不知道会多开心。”红缨道。

桑陈道,“你写吧,我的文字描述不及你简练。”

“这种事,最好是写生动点,让老七去写。”

“也行。”于是桑陈转身去找影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