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众人出到外面继续用膳,一时屋中只闻杯箸之声。
傅庄坐在榻前脚蹬上,靠着榻沿,一直看着他婶婶。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九还在无声无息地睡,傅庄也跟着靠在边上睡着。外面吃饭众人还在低声说着话,这时门口却响起了敲门声。
“夫人。”是樊管事。
林知乐怕吵到里边的人,便起身走到门口,轻声问,“怎么了樊叔?”
“有位姓兰的公子来找弟弟们。”
“姓兰……”
知乐的声音戛然而止,屋内众人亦好奇,皆探身看外面。
这时从樊管事身后走来一人,一身寻常打扮,不过身材挺拔,气度不凡。
林知乐不可置信地让到一边,屋内之人亦如石化在当场。
“二……二……”傅南枝二了半天都没下文,南虔则比他们镇定许多,“二哥。”
林知乐回过神来,立马支走了樊管事,然后关上门。
魏王来得让人猝不及防,他将屋内众人皆扫一遍,还有桌案上的残羹冷炙,问道,“庄儿和你们嫂嫂呢?”
“在里边,二哥。”傅南枝手指一个方向。
魏王便要进去,傅南枝下意识就拦住他,“二哥!”
“嗯?”他停住步子看她。
“你……”她看向傅南虔。傅南虔也走过来,“二哥怎么也出来了?难道也是要来为弟弟饯行?”
“他们几个出宫这么久,孤是怕他们耽误你。看来孤猜测不假,都耽误到这里来了。”
“二哥今日怎有空闲?”南枝陪笑,“难得见二哥微服出宫一次。”
“今日是大年初二,你说你二哥该不该有空闲?”
“该……该。”
说着魏王又要进去,南枝再度堵住他,这下魏王就难免起疑了。
“你作甚?”
“那个,二哥,你吃了么?”
“吃了。”
“要不再吃些?”
“对对,民女再去做些。”樊玉跟上南枝话头。
“孤饱着。”
“那酒呢?这羊羔儿酒可是只有有春楼才有。”
“今日不饮酒。”他看向屏风,“你嫂嫂和庄儿在里面做甚呢?孤来这么久也不出来相迎。”
“嫂嫂和庄儿在……”
“在睡觉,二哥。”傅南虔道,“因为早上起得早,这下吃过饭就都困了。”
“在这儿睡?”魏王表示不可理解,终于还是走到了屏风边。
他看见榻上躺着一人,旁边伏着一人。
南枝在旁边道,“不如就让嫂嫂和庄儿继续睡。二哥,我们去外面坐会儿。”
林知乐和樊玉在后面都为南枝捏一把汗。
“怎么让庄儿如此伏着?也不知道给他搭一件衣服。”魏王扒开傅南枝的手,走进去,弯腰想要抱起傅庄。傅南枝已来不及阻止。
“庄儿。”魏王低唤。
傅庄迷迷糊糊地醒来,一睁眼竟看见自己二叔在面前,“二叔?我做梦了么?”
“谁让你这么睡的?”
“真是在做梦,二叔怎会这么温柔地说话。”
“起来,别着凉了。”
“哦。”傅庄听话地站起来,揉揉眼,还有些没回神,他回身看了看他婶婶,“二叔,我守着婶婶,怕婶婶难受。自己却不小心睡着了。是庄儿不好。”
傅南枝闻言,真是要感谢她的好侄儿,“庄儿。”她一声呼唤终于将傅庄拉回现实。
“姑姑我……那个我二叔来了!二叔!”小家伙的身子不自主地后退,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二叔。
魏王抬手扶住他手臂,怕他后退摔倒。
他则已和他姑姑眼神交换无数,终于收拾好表情,“二叔。”这次声音就淡定些了。
“还困不困?”他二叔问。
“不困了。”
“那你再问问你婶婶她还困不困。”
傅庄一愣,“婶婶她……还困。”
“刚刚你那么大声音她都没醒是挺困的。”魏王走近榻前,弯腰去探朱九的额。
“二哥……”南枝还想挣扎,魏王道,“你以为你二哥很笨?这么大酒味闻不见?”
“二哥…”
朱九感受到声音,微睁眼,魏王的脸模糊在眼前,她没想到是魏王,也忘记自己现身处何时何地,下意识便张口唤了一声,“哥哥。”
照之哥哥。
“你叫孤什么?”众人听见魏王低声问。
“哥哥抱。”王后是在撒娇么?
傅南枝迅速地将看呆了的傅庄一把扯过来并捂住他的眼,然后和其余人火速离了那房间。
魏王将朱九搂起身。她发丝如瀑,眼角泛红,而眼中浮现的是委屈,“你走了好久好久,何时能回来?”她声音里也多了哽咽,“我很想你你知不知道?”
魏王手僵在那儿。
就他所知,杨弗没有哥哥,不过有一弟弟,但那弟弟她还不知道他尚在世。
“你叫谁哥哥?”不知为何,他想要问清楚。
“哥哥。”她又唤了声,然后张开手抱住他,脸埋进他衣服里,开始抽泣。他竟一时心软,抬手抚上她脑袋,慢慢地。
“不哭了。”
朱九哭了会儿,然后从他怀里抬眼,眼角珠泪晶莹,问他,“你是谁?”
魏王又愣住。
“你是……”她抬手扶住他的脸,然后将他的脸左右打量,“你长得一点不像哥哥,你快说!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哥!”
“你何时来的哥哥?”他无奈了,不过也没有反抗,由她蹂躏自己的脸。
“我怎么没哥哥?你是不是不认我?你抛弃我,一声不吭地离开,心里竟是半分也没有我。”她又开始瘪嘴,哭意翻涌。
“好好。没有不认你,孤也没有一声不吭地离开。”他索性先顺着她安抚她。
“没有离开?”她带着哭腔。
“没有。”
“我可以和你一起的,你要救九阴,我可以和你一起救。我会好好修习,争取早日成正果,帮你烛照九阴。”她坐直身子,举手以示自己的决心。
什么九阴,什么正果,魏王自然是半分也听不懂。
“好好,一起。”不过他还是顺着她意。
“一起么?”她望着他。
“嗯。”他点头。
她笑了,不过脸上还有泪痕。
他捉起自己袖子想要为她擦拭,她却先捉了过去一顿在自己脸上抹。
他竟忍不住一笑。
这笑把朱九拉回现实。她愣住,缓缓抬眼。
“谁家王后是这般擦脸的?”他抬袖重新替她抹。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傅南容?”她不知不觉唤出魏王本名。
他的手顿住。
“王后,你今日究竟饮了多少酒?症状比前晚严重多了。”
“你怎么来了?”她问。
“孤怕你们耽误南虔太久。”
“你今日不忙么?”
“忙完了。”
她转头看窗外天色,“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末。”
“这么晚了?”
“嗯。”
“南枝南虔他们呢?”
“出去了。”
“我睡了很久哦?”
“应该是的。”
“你几时来的?”
“不久前。”
她低头看他的衣服,只见上面是一块一块的水渍。
“抱歉。”
“现在酒醒了?”
“嗯。”
“那你可以自己坐好么?”
“可以。”她挪了挪屁股,坐好坐直。魏王则拉了个旁边的小凳在她对面坐着。
“孤问你,你何时有个哥哥?就孤所知,你是唯一一个被贺坤带回宁州的杨氏后人。贺坤也没有子嗣。”
她说了哥哥?朱九脑袋瞬间疼起来。
“怎么了?”魏王立刻就俯身问她。
“头疼。”她想蒙混过关。
“酒饮了多少?”
“不知……”
“上回孤就说过不许人给你酒,南枝竟然忘了。”
“南枝没忘,是我自己想饮。”
“下回还饮么?难受的是你自己。”
朱九低头。
见她如此,他又心软,语气也软了,“现在感觉如何?可能随孤回去?”
“能。”她点头。
魏王只要不再问哥哥,他让做什么她都答应。
朱九从榻上下来,魏王见她散着发,便脱下自己身上的斗篷,“你穿上孤的斗篷,把斗帽戴上再出去。”
朱九照做。他比她高,斗篷穿在她身上已到了脚踝。
“可以么?”她遮住头发后,抬头问他。
“嗯。”
王与后竟然是一前一后从里面出来的,不过王的斗篷到了后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