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锦在后面,再次几乎跟不上王后的步伐。而这次王后的脾气看着比上次好像明显了几分。
这是和王上沟通不成功的表现?其实在来之前,她就能预料到会是这结果。但她也想看看,这回由王后来劝,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谁知,结局却是一样的。
朱九回到花想殿,进门时,在门口顿住步伐,抬头看,那抹红又上去了。
她回到殿中刚坐下,阿水就倒茶给她。她气呼呼饮下,也不说话。众人都看向乐锦,用眼神询问王后生气的缘由。乐锦只抬头一个动作,众人便心领神会。
影卫的规矩他们都懂,只有王后新至,一时不能接受罢了,想来慢慢就会习惯。
“没事的王后,红缨这样很正常。她向来寡言少语,这样独自在屋顶反倒自在。”乐锦还是劝道。
“是啊是啊。红缨之前保护郡主的时候就在屋顶待了……”
“半年。”
“对对半年之久。”
“那如今南枝身边为何换成了影三?”朱九问。
众人一顿。
朱九歪头看向阿水,“阿水,你说。”
阿水向前一步,“回王后,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郡主总想出宫,红缨又管得严,不像影三那般好说话。郡主为此在宫里憋了小半年,后来实在受不了,便求王上好久才换下了红缨。”
朱九受此启发,“那我也去求王上换一个影来如何?这样,红缨就不用待在我的头顶了。”
“可是……”莲蓬有话却犹豫,阿水拽了拽她,是在提醒她别说么?朱九看向阿水,“阿水,你别扯莲蓬袖子,有什么话只管与我说。可是我说要换红缨下来不妥?”
还是乐锦道,“回王后,影卫中有规矩,若执行任务不成功当放逐塞上,守边三年。红缨当年被换下本无事,但她自己却当是不成功,便自我放逐了三年。”
“因为这事,郡主自责许久,但红缨脾气是真倔。当年奴婢记得,郡主哭着求她别去塞上,她都铁石心肠地不顾。”莲蓬补充。
朱九想起年前红缨带人去宫外捉她们回来时,南枝和红缨之间那段简短的对话,当时她便觉着南枝语气里带着讨好。
原来那日是红缨刚从塞上回来的日子。
“三年之期本没有到,是因为王后嫁入宫中,王上才命人将她提前召回。”
“原来如此,看来我想换她这事也行不通了。”朱九手撑着脑袋,表示真费劲。
乐锦见她从一醒来就在为红缨的事忙碌,知其终究无果,便想让她分分心,而能让她分心之事,除了吃食,她再想不到其它。她问阿水,“有春楼的点心到了没有?”
阿水一听,立即会意,“到了到了,就等着王后回来呢。我现在就去取。”
“有春楼今日还送了点心进来?”朱九眼睛果然一亮。
“回王后,这不是王上要求,是有春楼自己进贡。晨间王后未起时,就有人来提前告知了。”
“奴婢去煮茶。”莲蓬也出去准备。
朱九摇摇头上头饰,手还在颈后揉。乐锦忙问,“王后可是脖子不舒服?”
朱九可怜兮兮地看向她,“乐锦,可不可以把这个摘下来?”她指着自己头上的冠说。
乐锦一愣。
这是后冠,今日初一,所以给她戴上。
“之前成婚戴得那个第一重,今日这个第二重。刚刚在勤政殿顶着这个看书实在不舒服,反正我也不会出去见人,不如就给我摘了吧。”
乐锦尚犹豫,朱九继续求,语气温软,直喊乐锦的名,“乐锦……乐锦……帮我摘了吧。”
听到她这样的软声软气,撒娇卖萌,乐锦想,自己又没有红缨那样的铁石心肠,还有什么不能答应她的?
乐锦当即点了头。朱九很开心地自己就跑去妆镜前坐好,乖乖等着她来拆头饰。
天底下多少人想戴这冠都不能够,她却只想拆除。
“乐锦,用这个帮我固住头发就行,不用再麻烦地盘发了。”她自己在匣子里翻找出一根玉簪子,还拿在手里看了看,似乎很高兴,“这还雕了凤头呢。”
“这就是凤玉簪,王后。”所以才有凤凰。
说来如今的凡人不一定见过凤凰真身,毕竟那已是好多年前的事。就说她,虽是凤凰后裔,因为还没有多少修为,真身在别人眼里就和普通鸟雀无异。凤凰该有的五彩羽衣,她一彩也没有修出来,浑身只有单调的火红色。而这样的颜色在凡间鸟雀里一抓一大把。也正因为此,朱雀老头才总说,她若非是母神所生,根本就不够格出现在扶风谷。所以她的一切,都是母神赐予。包括那根救了杨弗一命的紫羽。母神留给她许多东西,就为担心自己这个最小的女儿将来会不成器。而在她破壳之前,母神便已陨落,母神当时是如何提前猜出她将来果真会不成器呢?
母神。
她捏着手中凤玉簪,心头一痛。扶风谷里有母神的画像,她似乎已好久不曾见过母亲了。
母亲。
这簪子上的凤头绝不是真的凤凰模样,与凤凰真身大有出入。但这是凡人对于上古凤凰的遐想,他们盼着凤凰赐福已几千年。
朱九双肩一颓,只因想到自己还不够格赐福凡人。她愧对逝去的亲人,更对不起母亲。若非家中孩子只剩她一个,想来也轮不到她接任扶风谷凰王之位。
老朱雀总是打击她,说她长不大。人家烛阴修为也才三千多年,却已有觉悟要重振九阴。
但当她说她也愿意下凡历劫,也愿意为扶风谷牺牲自己时,朱雀却不说话了。
最后,他说她下凡历劫就是去送死。
哼,她才不会死。朱九不禁瘪嘴,她就是要好好历一场劫给老头看看。烛阴历得,她自然也历得。烛阴能救九阴,她自然也能重振扶风谷,不让母亲对她失望。
母亲。她在心底再次唤了声母亲。
刚刚还活泼的人现下突然安静下来,在为朱九拆头发的乐锦,透过镜子瞧,只见王后正看着手中玉簪发呆。
“王后喜欢这簪子?”她问。
朱九只是想母亲了,别人都能有母亲,她却没有,“喜欢。”声音里都起了哽咽。
乐锦是什么细致人,自然听了出来,忙放下手中青丝,走到她前面俯身,“王后…”眼神里浮现担忧。
朱九抬眼,眼中含泪带笑,“乐锦,就用这簪子好不好?”
“好。”乐锦想问缘由。眼前的王后多数时候是没有心事的,但她少有的几次沉默都是因为有心事。
她的落寞神情,乐锦看不得,因为不知为何,她心里会跟着一疼。
眼见着王后在闭眼睁眼之间,收拾好了情绪,眸子里已没了刚刚的脆弱。她手里接过玉簪,望着她神情,不好再问出口。
朱九的发丝理顺,如青瀑一般泻在身后。
朱九望着镜中的脸,即使是她自己到此时也还没有熟悉它。杨弗的容颜是世间少有的,除去那些修饰,这般朴素的杨弗仿佛更能打动她。
乐锦也不禁感叹道,“王后真美。”
镜中的那张脸露出笑容,“真的美么?”
“真的美。”乐锦再道,“如果王后能允许奴婢好好为王后盘发收拾一番会更美。”
朱九低首一笑,“遇到不习惯这些修饰的我,是不是让乐锦感到很遗憾?”
乐锦已在为她挽发,亦笑道,“奴婢不敢。”
“只是不敢,不是不会?”
两人笑。
“婶婶。”她们正收拾完,便有人闯了进来。
乐锦无奈道,“是小公爷来了。”
朱九起身,提起裙摆向外走,才到屏风边,就被一个小身子撞了上来。
乐锦在后面虚扶着朱九,微微吓到,“小公爷小心。”
“没事。”朱九轻道。
“嫂嫂。”傅南枝也随之进来。
这姑侄总是商量好一起来。